作者:易修罗
三年的杳无音讯,派出去的人越来越多,带回来的线索越来越少,属下汇报结果时越来越沉默。他徒拥有广袤的土地,却寻不到某个特定的人。
凌熠的心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这些年他只顾沉浸于自己的思念,未曾想过奥瑟比他多背负一层对女儿病情的担忧,和一次次寻他未果的失落。
那种被钝器反反复复割锯的心情,化作一幅幅具体的画面,自动剪辑成一场蒙太奇的影片,填满凌熠的想象。
他在奥瑟双臂的钢铁禁锢中费力转身,在四目相对中,深深感受到了这个男人无所不能的表象下的无能为力。
同意、拒绝,留下、离开……任何语言来回答这个问题都显得苍白,凌熠轻轻托住奥瑟的脸,双唇轻轻覆上奥瑟的嘴唇。
“哇……”两小只手拉手,仰着头,发出多余的赞叹声。小白绕到二人前面,用它高大的身躯,挡住孩子们的视线。
漫长的一吻结束,奥瑟难掩心急地追问:“虽然有点扫兴,但我想确认,你是为了我留下,不是为了孩子,也不是为了其他人,更不是出于责任与愧疚?”
凌熠前所未有地认真:“当然,而且我向你发誓,再也不会不告而别。”
虽然一句来自风的承诺,并没有太多可信度,可奥瑟还是如同吃下颗定心丸般,松了口气。
“其实我还有张底牌,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还是会亮出来,不择手段也要留下你。万幸你没有迫使我走到那一步。”
“什么底牌,让你那么自信留得住我?”凌熠好奇,“你该不会又准备拿女儿的健康威胁我吧?”
奥瑟摇头:“希望等下我把选择的权力交给你,你不会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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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熠已经在原地僵立了半个多小时,奥瑟似乎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至始至终没有出声打扰。
卢贝尔静静躺在琥珀色的棺椁中,栩栩如生,模样与凌熠最后一次见他时别无两样。
凌熠终于从巨大的震撼中醒转,扭头看向奥瑟时眼眶赤红。
“你管贝尔叔叔叫底牌?”
“我说了,为留住你,我会不择手段。如果真的走到这一步,我也很痛苦,但我没办法在失去贝尔舅舅后又失去你。贝尔舅舅善解人意,如果他还醒着,也会理解我。”
凌熠无法反驳,因为贝尔叔叔就是这样的人。
“你从哪里找到他的?”
“卢乎伦书房的密室,贝尔舅舅被带回来后就停在那里,下葬的只是一具空棺。我外公对外声称贝尔舅舅不治身亡,他欺骗了所有人。”
“兰泽跟我提过一次,但是我没有想到……”
“这三年来,除了佩里的病,兰泽剩下的精力都用于让贝尔舅舅健康地醒过来。”
“结果呢?”凌熠追问。
“结果还是跟三年前一样,最多只能保持24小时头脑清醒,之后大脑会快速退化到六岁的智商。他还会活下去,但不会是我们熟悉的贝尔舅舅了。”
凌熠面如死灰,他早该想到,如果兰泽想到了解决办法,贝尔叔叔肯定早就被唤醒了,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棺椁里。
奥瑟:“现在面临更艰巨的选择,卢乎伦将唤醒贝尔舅舅的开关绑定了自己的脸,他的审判一拖再拖,但就算法律不制裁他,岁月留给他的时日也已不多,一旦他死了,贝尔舅舅将永远失去复活的机会。”
凌熠一惊,拼命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还是没来得及将奥瑟的话挡在外面。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这么艰巨的选择权甩给我?”凌熠痛苦地质问。
奥瑟望向棺中之人:“如果我能做出选择,三年前就已经做了。你知道三年来,最害怕痛恨的人死去,每天都祈祷他活着是什么感受吗?”
凌熠眼神艰难地移向同一处:“我不想失去贝尔叔叔,可让他一无所知地活着,岂不是比死更痛苦?”
“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凌熠转身:“兰泽?”
兰泽双手插兜,走到棺椁跟前:“你觉得成年人以六岁儿童的智商活着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事实上,他会活得比你们所有人都快乐,无忧无虑,没有烦恼。只有未来你们见到他的每一天,后悔今天的选择时,才会感到痛苦。”
“这个两难的抉择不是对他而言,而是对心智成熟的你们而言,是选择一劳永逸地放弃,还是长久地面对隐痛,你不是在为他决定,是在为自己做决定。”
“所以,你想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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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屏气凝息的注视中,沉睡之人的眼睑,缓缓掀开。
他仿佛只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梦境,时光洪流对万物无情,唯独在他身边放慢脚步,甘愿静止。
离他最近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卢贝尔向他展露苏醒后第一抹温柔的笑意。
“父亲,您老了。”
卢乎伦顿时涕泪横流:“贝尔,我的贝尔……”
卢贝尔轻拍父亲的背,安抚情绪激动的老人,半晌,目光才落到下一个人身上。
“席恩,你看起来也跟我差不多大了。”
席恩单膝跪地,热泪盈眶:“不,伯爵,我也老了,您看起来要比我年轻得多。”
卢贝尔保持微笑:“我印象中的鲁玛还是个小姑娘,如今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鲁玛眼泪决堤,扑到卢贝尔身边,多年来的思念一泻千里。
“伯爵,我好想您,每日每夜都想您,我把希尔德贝里照料得很好,等您回来……”
卢贝尔轻揉她的头:“辛苦你了,你做得真棒。”
安慰好了鲁玛,卢贝尔朝队伍末端的两个人伸出手。
“过来,我的孩子们。”
凌熠双手发抖,在奥瑟的牵引下机械地向前走,两人接触的部位,奥瑟也并不比他冷静多少。
卢贝尔牵住他们二人的手:“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这些年我的身体躺在这里,灵魂却好似漂浮在半空,旁观着你们的一举一动。发生在你们身上的所有事,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奥瑟,我最爱的外甥,看着你从一个涉世未深的皇子成长到今天的模样,我打心底为你感到骄傲。如果再能把脾气收敛一下,你一定能够成为受民众爱戴的好君主。”
“还有你,小凌熠,我不是告诉过你,不是你的错,你怎么不听?还好你做出了这个决定,这个决定很好,一天时间,足够我把想交代的话讲完。每天看到你活在自责里,拿已经发生的过失惩罚自己,我又怎么能心安地离开?”
凌熠终于不可自遏扑进卢贝尔怀抱,嚎啕大哭:“贝尔叔叔,对不起。”
“还说对不起呢?我刚才的话都白说了。”
凌熠拼命摇头:“对不起,我不说了……”
卢贝尔叹气,满眼爱怜地抚摸着他的后脑勺,目光移向一旁的高大ALPHA:“奥瑟。”
奥瑟在他身边蹲下,如儿时一般仰视他最崇拜的大人:“贝尔舅舅。”
“我的时间不多,但我还有一个心愿。”
“您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贝尔将奥瑟与凌熠的手叠在一起:“我想亲自为你二人证婚,不知还赶得上吗?”
第104章
冯狄帝国历史上从未有过哪位皇帝的婚礼,是要赶在一夜内筹备完成的。
希尔德贝里张灯结彩,几乎每个人都在小跑着前进,指挥声、交流声不绝于耳。
凌熠纵使一步都不想离开卢贝尔,也要马不停蹄地试礼服,试妆。在他忙碌期间,卢贝尔把奥瑟单独叫到书房。
“奥瑟,你已经是成熟的一国之君,很遗憾没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帮到你。身为长辈,我只剩最后一句嘱咐,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贝尔舅舅,您昔日对我的谆谆教诲,我早已铭刻心中,时刻以它们为准绳。无论接下来您要对我说什么,我都悉心接受。”
卢贝尔欣慰点头,看向窗外。
“过去的我,自诩对善恶不存分别之心,一视同仁地对待万事万物,我以为这就是包容的最高境界。”
“可实际上,我却一直做着我所认为是善的事,回避我所认为是恶的事。我插手蜂族的自然选择,干涉偃族的活人祭祀,我以为我在行善事,却每每导致了恶的果,让夜氏兄弟阴阳两隔,更害得蜂族生灵涂炭。”
奥瑟插口:“可贝尔舅舅,这不是您的错。”
卢贝尔抬手,制止他说话。
“你想说这是父亲的错,起初我也这么想过,可一模一样的选择,你却救下了佩里,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奥瑟摇头。
卢贝尔转过身,直视奥瑟,表情严肃,语气更加严肃。
“奥瑟,这个世界绝非我们以为的那样真实,一切对立都只是幻觉。是、非、对、错、善、恶……都是人为赋予的定义,当你想要追求善的同时,恶也会随之诞生,就像你选择一张纸,必须同时拥有它的正面和反面,除非你能做到真正的心中无纸。”
奥瑟眉心微微蹙起,对卢贝尔的话似懂非懂。
“我知道,这个道理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可能有些难以理解。不过不妨,将来无论治理国家也好,做任何事也好,你只需做到一点。”
奥瑟微微颔首,洗耳恭听。
“遵循你的内心,做内心真正想做的事。”
“记住,我们从未分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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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普照大地,这片大地这个区域范围内的人类几乎都一夜未睡,却个个精力十足,为即将到来的婚礼做最后的冲刺准备。
现场竖起一块特殊的电子屏幕,经过技术人员一番调试,缔斯的形象成功出现在屏幕上。
“凌熠,好久不见。”
凌熠正忙得团团转,看见故人的脸,还是下意识扬起嘴角。
“好久不见,该叫你缔斯殿下,还是司蒂?”
缔斯莞尔:“珈国学校人人都叫我缔斯,已经很久没听过后面那个名字了。皇兄皇嫂大婚,照理来说我应该专程回国道贺的,不过这里有个原始部落,到现在也不肯通信号,我只好充当人工卫星,亲自跑一趟。”
他调整了摄像头的角度,一个从头到脚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小男孩,身姿笔挺地端坐在椅子上。
“父亲,母亲,凌启代表蜂族全体族人,祝二位新婚快乐。”
凌熠扶额,也许当初不该让席勒留下来照顾凌启。
奥瑟从不远处走来,停在凌熠身后。
“最近长个子了吗?”
“距您上次访问后又长高了三点五厘米。”凌启字正腔圆地回答,“父亲,您之前带来的书我已全部读完,下次能否再为我带一些帝国的书籍?”
“这个月底我会去,还要别的吗?”
“部落里的小朋友说,想要多几台游戏机,”凌启强调,“是他们想要,上次您带来的糖果也很受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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