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只藜麦
慈默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其实他对于外貌的评价不甚在意,在他看来,在以实力为尊的时代夸赞长相是一种讨巧的行为。
大家可能是觉得自己没什么优点才会关注自己的样貌吧,就像小孩子不够聪明,亲戚当着大人的面不好说出口,只能夸小孩子可爱一样。
但对于胖子的夸奖,他却完全不反感,因为智力缺陷人士的赞美是最真诚的,不带任何复杂的东西。
他想起从前去中心区采购时在大屏上看到的广告,什么“他们是来自星星的孩子,是独一无二的。”
慈默觉得自己应该展现出友好的一面,便挤出一个笑。
但是反响似乎不怎么好,因为胖子似乎呆住了。
是自己不经常笑,所以笑得吓人吗?
慈默那难得出现的一点乐于助人的心境渐渐消弭了。
可能他真的不擅长做这种事吧。
过了会儿,胖子才如梦初醒般自我介绍,说他叫王聪,聪明的聪。
慈默有点为他的父母感到悲哀,满怀期待取的名字竟然被赋予了讽刺意味。
慈默在这里悲天悯人,胖子却以为自己是哪里惹他不快了才让他露出这种表情。
好在对方很快响应了他。
原来他叫慈默……
他嘴唇微动,像在用舌尖品尝这个名字。
半天才吐出一句:“真好听。”
慈默怜爱地替他倒了杯水,心想这倒霉孩子连词汇量都这么匮乏,以后可能不好找工作,更别提报考联邦院校了。
胖子直接喝了一大口,把慈默吓了一跳,上前阻止他。
“别直接喝,那是开水!”
是连生活都不能自理吗,他父母竟然放心他一个人出来?
被烫了一下不是什么事,胖子反而觉得自己的话匣子被烫开了,不知不觉滔滔不绝说了好多。
不论他说什么,慈默都始终不焦不躁地听着,恰到好处地给出一些响应。
而且,慈默完全同意自己的观点,他们一拍即合,相见甚晚,简直是命中难遇的知己!
殊不知,从慈默的角度来看,他只是在陪小孩子玩而已。
说两句胡话又怎么了,不会造成什么恶劣的影响,慈默索性由着他来。
胖子说完之后,觉得两人简直就是天作之合,还没来得及思考便大胆地问道:“等回去以后,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家吗?”
慈默顿了下,随即想到他应该是在邀请自己去他家玩。
多纯真啊。
于是他答应下来:“好啊。”
据胖子所说,他父母都过世了,这让慈默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也多了几分耐心。
胖子被这句话砸得头重脚轻,一下午只觉得云里雾里,直到晚餐时还在走神。
冯川喊了两声“那个谁”他都没听见,狠狠敲了下桌子才有所反应。
对于冯川,胖子心里实在怵的慌,以至于他一句话就老老实实地跑了过来。
不过他并不气馁,往后的日子还长,像冯川这种只会用拳头说话的家伙是成不了大事的,等自己把买卖做起来,就再也不用怕他了。
他曾经同好几个人说过自己的宏伟蓝图,但那些人不理解他超前的思想,甚至觉得他反垄断的计划是天方夜谭。
只有慈默认同他,支持他,等自己成功了……一定会给他好多分红。
冯川皱眉:“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本来和慈默闹了不愉快他就心情不好,结果连胖子也找不见,还是连打了三个电话才叫回来的,不知道跑到哪儿乱转了。
而且人回来了,魂却没了,买个饭都能忘记自己不吃西红柿。
奈何怎么问,这胖子只说能跟着老大出来玩太开心了,冯川便也懒得管他,开始暗暗用余光打量大厅周围的人影。
慈默还真不来找他了?
离了自己,他能吃得起这里的饭?
等等,管他干什么呢,总不能让自己屈尊纡贵去找他吧!
冯川手中的动作不由得加重了,浑身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势。
胖子默默坐得离他远了一些,免得他解剖西红柿不过瘾,非要添点重口味的红色进去。
到了晚上,冯川终于知道胖子为什么举动这么奇怪了。
当时他发现自己没拿刮胡刀,直接让胖子把他的拿出来。
胖子背着行李翻了好久都没找到,冯川直接一把抢了过来自己翻。
这一翻不要紧,刮胡刀没找到,倒是找到了一个迭得整整齐齐的纸袋子,还用塑料膜爱惜地包了起来。
胖子急了,上前想把东西抢回来,却被冯川推了回去。
冯川神色不明,斜眼看他:“你捡的?”
胖子知道自己这时应该抓住机会点头,说其实自己有收集癖喜欢捡别人扔的袋子,但或许是今天的谈话让他生出一种莫欺少年穷的勇气,竟不想再顺着冯川的意了。
他梗着脖子说道:“是慈默把面包送给我的。”
冯川逼近了一步,胖子连连后退,勇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你你……你想干什么,你不要的也不准别人要?”
冯川把袋子随手扔在地上,冷冷地看着他,双眼像某种猎食动物:“你吃了?”
“什么?”
他一字一句地重复:“面包,你吃了?”
胖子莫名其妙:“我当然吃了,不然还能放坏吗?”
冯川看了他一会儿,命令道:“吐出来。”
胖子瞪大眼睛,觉得自己真遇到精神病了。
他不想再和冯川纠缠,转身就走。
可没走出两步,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了他的身上。
飞船上斗殴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只要不闹出人命也不会有人管,反而聚集了一圈看热闹的。
这场单方面的殴打直到慈默的到来才停下。
慈默远远听见这边有动静,过来一看却发现在地上扭打的两人自己竟然都认识。
他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拉架,本来以他的力气应该是拉不开冯川的,但不知为什么,冯川看到他竟然真的收手了。
胖子的鼻子被打破,血流到地上,配上那张肉乎的脸显得格外委屈,慈默也开始生气起来。
怎么能欺负残疾人呢?
他把胖子拉到自己身后:“你为什么打他?”
冯川嗤了一声:“我打人还需要理由?你第一天认识我?”
这就有点无理取闹了。
慈默看见地上的纸袋,忽然想到这事应该和自己有关。
所以说到底,是冯川还在跟自己生气,迁怒了旁人?
慈默觉得有些对不住胖子,让他去医务室处理一下。
胖子也被打怕了,借着好心人的搀扶离开,但仍有些放心不下慈默,好几次回头看他。
一旁的冯川见他们这样你来我往,感到不可思议。
什么意思,当着自己的面眉目传情起来了?
那个猪头,也配让慈默看他?
冯川愈发恼怒,甚至开始骂起路人,众人有些畏惧,纷纷散去,角落里只剩他们两个。
慈默深吸一口气,觉得冯川和自己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了。
可能是觉得帮扶自己这么多年一点回报也没有,感情终于耗尽了。
既然这样,他还是和冯川尽快说清楚为好,两人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自己不会再碍他的眼,免得殃及他人。
“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我随便迁怒无辜的人。”他说,“但还是谢谢你之前的帮助,我一定会还的,之后我们就两不相欠吧。”
冯川似乎没听懂,过了许久,才缓缓眨了眨眼。
他的声音像是经久未修的机械,只能艰涩地重复同样的话:“两不,相欠?”
第4章 哥
冯川站在原地,不明白慈默在说什么胡话。
这是要和他划清界限?
怎么……可能呢?
他明明记得,慈默以前很喜欢黏着自己的,像个小尾巴一样,甩都甩不掉。
那个时候他可没有现在这么好说话,年少叛逆加上不愿意看见讨人厌的父亲让他几乎不怎么回家,整日在街上游荡。
但当时的冯川并不觉得自己在流浪,反而有种称霸一方的感觉,认为这几条街都是自己的地盘。
他第一次见到慈默,是在一个舒适的午后。
当天他正和另一个鼻涕虫小孩在楼顶上吃红薯,配上之前在小卖铺买的饮料,大骂这年头物价越来越高,下次不掏钱了。
结果一只鸟雀在旁边叫得他心烦,他恼怒地把饮料罐扔了过去:“滚开!”
没碰到那只鸟一根毛,楼下倒是传来一声“诶呦”,是还没变声的少年音,像是易拉罐成精了。
冯川把红薯皮丢开,站在废弃的大楼边缘往下看,一个小身影蹲在地上抱着脑袋,衣服灰扑扑的,像个混凝土夹缝里长出来的潮湿的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