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情燕
符有期伤痕累累的手伸向肩膀,轻握住花娘玉手,十指相扣:“你莫怕,也莫再说什么要走的事,留在这陪我,总有一天我会让我爹转了心意,给你个正当名分。实在不行,你做不得我妻,我此生无妻便是。”
花娘眼圈又红:“符郎……你们修士的道侣涉及共同修行,很重要吧?你若如此,奴家会耽误你的。”
“若没了你,数百年光阴纵能逍遥天地,又有何意义?”
符有期另一手摊开,锦盒显现,自开,内有棕色丹药三粒,飘着浅浅魔光。
“这是延寿丹,一粒延寿三年,凡人服下,至多可延到一百二十岁。这三粒你先吃着,之后的我再找人炼。百年之后你我约定来生印信,我去寻你转世,哪怕走遍天下我都会找到你。”
花娘颤着手接过,感动至极,泣不成声。
我觉得符有期不再是我的第一好兄弟了,他的刀利得很,扎得我眼和心闷疼。
第20章 醉酒
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见者,三十六年。
在魔宫百无聊赖七日后,我不知怎的,脑海中便蹦出了这词。
七天了,除却每日都有新的小吃出现在桌上表达了存在,并传讯符附言说“本君猎妖兽去也,莫让本君再逮住你擅离魔教”,桓九仿佛查无此人。
不知在扯谎掩盖什么,哪里有妖兽。
七日我将魔教藏书阁、魔兵阁、合欢阁等等诸如此类各种阁逛了个遍,从二长老至各路魔侍、魔修小弟子亦问遍,都不晓得桓九去了哪里。只知他让亲近的魔侍收集了些许圣教下的城镇情况后,就独自出门无踪。
少主不说,他的行踪,无人敢问。
偏这几日完全恢复人样的符有期总牵着他红颜在教内各处约会闲逛,先是延寿丹,再是驻颜丹,再是各类魔教女子衣物首饰,换着花样送。今天在这表白,明天在那约定三生三世。
终于他想起兄弟我,拜访我时没带花娘,我本以为可好好一诉兄弟情谊,让魔侍备酒备菜,他开口还是花娘,令人头痛欲裂。
夜半,对月,符有期饮酒三壶,摔了扇子痛哭流涕:“我对不住她,我竟不能给她一个名分。这魔修来有何用?干脆今日我就粉碎掉这本命法宝,明天和花娘下山去村庄种地,平淡一生。”
我无表情指着折扇:“现在就碎,我看着你碎。”
不多时符有期哭够,悻悻捡回折扇,望一圈空荡魔宫,又道:“表哥也是,不知作甚去了,都不给教内留半点消息。从前魔尊大人在时他爱去仙门地境砸场子,难道又去砸了?圣教现在没有合体期大能,恐不能再这么惹事。”
我也饮了几盏,魔酒浓烈,凡躯不能持,几盏已晕乎得很,更不想去猜测桓九人在何处:“我和增城派有联系,仙门地境若发现少主,我应能知晓。没惹事就不必管他。”
符有期问:“等会,沈兄,前些日子你还对表哥钦慕无比,为他如此那般心甘情愿,怎么现在……就不必管他了?难道他负了你?难道他是始乱终弃,方才无影无踪?”
我再为自己斟酒一盏,苦笑:“我不过一炉鼎,他屋里的摆设而已,谈什么负不负的。说句实话,我对他半点都喜欢不起来,不过为着增城派安稳哄着他。”
按理此话对符有期讲不好,他是桓九表弟,万一转头将话传过去,桓九回来对我心生不悦,恐又要将我一顿折磨。但酒意上头,我脑中比浆糊好不了多少,实绕不动,干脆想什么说什么。
符有期摇着不打算碎的扇子叹息:“果是始乱终弃吧?我早说过,表哥这种人绝不适合托付真心,情要用对了人才好,就如我和花娘,今日她还给我做了个香囊……”
我不想听,趴桌休息。
半梦半醒间,我感觉到符有期离去,让魔侍将我搀回了床上。之后神思越发倦困,直沉梦中。
前些日子做梦,梦中多是师父,是增城派十一年日夜的一点一滴,可今日却完全不同。我竟然梦见了桓九。
梦中我发了神经,在魔教漫山遍野地找他人影,最终我在次峰后山池子里见到他人时,不巧了,池子里还泡着另一个看不清脸的人。
梦么,逻辑混乱,我一见着这人就知他是个水灵根,但他比我娇媚比我柔顺,乖弱可怜地倚靠在桓九肩边唤桓九主人。梦里的我一见此景,当即红温,祭出混沌源珠,要桓九给个交代:“少主,你这七日无影无踪,竟是躲在这荒山野岭里和别的男人泡澡?”
桓九将身边人一搂,蔑视于我:“别的男人第一天就任我采补,还不咬舌。我正要与你说,快些将魔宫让出来,本君要和这位美人一同去住。”
梦里的我听罢如遭电闪:“原来少主,只喜欢金丝笼中完全听话的雀鸟,不喜雀鸟有任何桀骜扑腾。”
桓九抬起身边人下颚,对着他甜腻腻道:“你想要本君的喜欢,也可以变成他这样。本君还没有听过你叫我主人,何不叫两声来听听?”
再一晃眼,我发觉自己已变为了这位剥光衣物和桓九泡在一处的男子,他向我前倾,吻细密地落在我脸颊睫上,爱怜无比。
他边吻边说:“本君就喜欢你这样,就喜欢你没有翅膀、只能全心全意依赖本君、讨好本君的样子。你只是个不能修炼的凡人,你的自尊和道心一无是处,你只配做本君的奴仆娈佞。你不是开始喜欢我了么?快一点,变成我喜欢的样子吧。”
他说到最后几字,我心中一阵空寒。
我在梦里将他一把推开,后退到池子边沿,上了岸。抓过地上衣物蔽体,垂目:“抱歉,魔教少主,我就是我,我不觉得这种讨好是喜欢。”
水中桓九笑起,身形渐浅:“不如,你再想想?得到我的心,你可为增城派获取更多。”
一场幻梦影影绰绰地过去,因我眠得浅,又有些半醒,仿佛觉着有只猫爪子在脸上抚摸,且尤其爱碰眼睫,触之又收,收后又触,十分地痒,扰人清睡。
我仍头疼得很,想是酒意未褪还不大适合起床,便将被扯上头顶,向里翻个身,把自己整个裹住,这样猫爪就摸不到脸,可以接着睡了。
然那猫爪从后面,稍稍地拨开了一点被子,停顿片刻,再稍稍地拨开了我颈后的头发……
我一激灵,瞬时坐起。
虽还是看不分明床畔人的脸,但如此一身红已不需再辨。
我在床上跪正:“少主回来了。”
他伸手将我下颚轻轻托起,凑近,左看又右看,上看且下看,咦了声,还啧嘴。
我本就看不清,他还晃得我眼晕。我不得不也伸双手过去捂他脑袋,将其顿住,这下才不晃。
他声音嗡嗡,略显缥缈:“我看你这凡人明明平日极有正道风范,板正得出奇,怎的几日不见本君,就行起此种勾引之事?”
我不是很明白,什么叫行起此种勾引之事,我没想勾引他。却也懒得搭理此话,直问:“少主作甚去了?圣教上下,都很担心。”
因这几日不定时发癫的少主不在,魔教上下,魔侍弟子外加二长老连走路都松快不少。大家正担心他几时回来,更担心他发着癫回来,再度搞得人心惶惶鸡飞狗跳。
桓九手指抚我耳侧:“本君隐秘出行自然是做正事。倒是你,你觉得你现在是能和我谈正事的样子?你自己可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吗?”眼尾被他轻挠了下,而后我觉唇上微暖,想是也被他抚了一抚。
低头自视,原是这衣襟在睡着后甚不听话,敞在肩沿上,漏出大片。我将衣襟合了合,又欲将松动的衣带绑紧,却一时忘了结是怎么打的,捆其半日,才勉强算端正了衣衫。
我想现在应该很正经,便道:“少主若有正事愿意与奴分享,现在可以说了。”
他手指搭在我颈前,勾着圆圈:“真想不到,你为思念本君,竟致借酒浇愁,作出这等形容。可你目下醉酒身躯孱弱不堪,我要是这时强行采补你,你不死也要半残。若真玩残废了,本君以后想再采,会很不方便。”
他像是吃错了药,怎么今日见着我就是采补双修,反复地说?
我摇了摇头,纠正他的说法:“奴并未浇愁,是与符公子对月一诉衷肠。符公子很愁,我作为兄弟不得不跟着喝。”
我感觉他摸在我颈上的手指往里狠收了一下,好像有点想把我掐死。
我很识相地再改口:“不过我也可以是浇愁。少主,现在可以说正事了吗?”
他两指钳住我下颚恨恨一捏,表达了他的愤怒,才放开。
“凡人好好睡你的凡觉,正事明日再聊。”
看样子是要走。
我不知怎的,约摸未完全酒醒不喜一人待着,有些不愿他走,心中暗想有哪些正事与我有关。然我一动脑筋便非常头痛,只想得出一件恐留不住人的事,黏黏腻腻地说:“少主,对不住,我没在阵法书里找出能用的。”
红影停下:“找不出就算了,本君这阵法书也只是拿个由头给你找事做,省得你有空跑山下去秦楼楚馆春风秋月。”可我听着怎么像是,拿个由头好方便接近我说些闲话。
没有成效,我感到愧疚,提一建议:“阵法之道,以璇玑殿最为擅长。圣教既和璇玑殿交好,兴许能从他们那要来些高阶凝气阵法,之后我再替少主改成魔修可用的。”
他却说:“其实本君和璇玑殿不熟。”
我奇了怪:“那如何少主一张符,璇玑殿就愿意庇护增城派?”
桓九:“本君说正事等你清醒了再聊,你以为是为甚?是本君看你这醉样看得一股火气,再不放本君走,本君现在就拿你泄火。”
我默默扯好被褥缩成一团:“哦。”
可能光拉好衣服也不算完全正经。难怪他来了又马上要走,我还是不太想半残。
只是我被酒浇得十分粘稠的脑袋仍不太理解,自己的醉样,怎么就看得他一股火气了。
第21章 扶苏
第二日,少主重新驾幸魔宫,我让魔侍照他喜咸辣的口味安排了小菜,泡一壶增城派带来的远松茶,最后,我自己衣衫多掩两层,全部交叠拉好,保证不使劲绝扯不开前襟。
桓九背手进殿,见桌,见茶,再见我,皱眉:“你今日又太正经了。”
我干笑:“说正事,是要正经些好。”
回想昨晚宿醉时的举动,那些平白冒出的酸溜念想,我便感到背尤其痒,仿佛有蚂蚁在爬。
桓九在桌前坐下,我斟好松茶一盏,想递与他,他却拿住我手腕,两指拨开三层长袖,缓缓地向里探了几寸。我一时不敢乱动,只觉他在我手腕上轻挠了个圆圈,和昨晚在我前颈描的圈一样大小。
他这么细挠着,含笑开口:“你可知你昨晚薄醉……”
我浑身寒毛高翘:“少主,奴以后决计不喝了。”
他一把捏住我手腕向里扯了些,茶盏还在我手里,险些泼洒。
“你真不是借酒浇愁?”桓九的爪子虽小,却坚实,不可挣脱,“本君都没注意,本君的炉鼎几时和别的男人那么熟了,能一起对月饮酒、互诉衷肠?”
我很诚恳:“少主,我不可能和符兄有什么。他对花娘的真心天地可鉴,我近日每日都在鉴。我们应该可以说正事了吧?”
这句正事从昨日拖到今日,我不得不好奇起来,他消失这么久,究竟在作甚。
桓九这才接过茶盏,抿上一口,评一句“什么茶真涩真难喝”,而后又抿两口,放下,最后又拿起皱着眉头饮尽,才开始。
他变戏法样地从储物戒中导出一颗黑珠上桌:“你猜这是什么?”红眸凝着我,十分明亮,很是期待,神情就像孔雀马上要开屏。
我拨弄一下黑珠,似有妖异之气散出,回答:“妖丹。”
桓九笑起来:“你还挺有眼力。这是在圣教南边城镇作乱的蛇妖妖丹,有金丹初期了。我第一日出门便是去斩它。”
然后,他又变出一把剑身残缺的魔剑,横放桌上,继续对我期待凝视。
我便继续猜:“这一定是某地有魔修背着圣教作恶,为祸百姓,被少主当场拿下,缴了本命法宝。”
桓九道:“猜对了一半。本君为保这把魔剑拿回来时能像个样子,为祸的魔修是直接放威压捏死的。可惜,剑还是不够全须全尾。”
说着他便摸了摸剑上的缺口。但这并非一把注灵得多么好的魔剑,二阶法器顶天,他如此爱惜,难不成就是为了拿回来展示一眼?
而后桓九连珠炮一样从储物戒中拨出了一串战利品,诸如妖兽的角或皮毛、仙修或魔修的法宝之类,甚至还有一汪血水兜在储物戒里,说是魔教大长老的血池引子。
“这种血池引子在圣教下城镇中,我找到整整八处地方用来存放,都是不知怎么弄来的凡人或散修精血炼成。我道大长老怎么区区十年就马上要爬两阶修为,原是趁我犯病,在本君眼皮子底下搞了这些。”
这么一顿看,我约摸明白他想表达什么了。
“少主这几日隐秘出行,是为了解决圣教治下的乱象。”
桓九听罢,眉眼弯弯,仿佛孔雀终于完全开屏。
他又咳一声,这过于显然的兴奋收起,睨着眸:“你说稳固地位不仅在于修为,还在于人心。本君觉得有两分道理,为不惊动听命大长老的魔侍,就秘密下山去找问题,就找了这么多出来。圣教对所辖城镇的庇护是太松弛了,底下漏得跟筛子一样,是该整顿,本君勉强接受你这个后宫干政的建议。”
而后他袖起手:“看你对圣教有用,本君就封你个昭仪……太高了,婕妤吧。”
他倒很沉迷这种扮演。无论如何,不打人不发癫就是进步。我答应:“好,谢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