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丛音
鱼青简一惊,立刻挡在离长生身前,催动游蛇似的长鞭带着森森鬼气朝着前方一击。
砰的一声,洞口直接被击垮。
灰尘四起。
离长生掩住口鼻往前一看,就见鱼青简已经面无表情地冲到洞口,立刻挣扎着往前去:“鱼青简!”
鱼青简见不得有人在他面前伤离长生,面无表情地握着长鞭悍然将那两只厄直直困住。
那两只厄似乎根本没想着逃走,愣怔站在原地,那猩红的不成人形的眼眸直直看着他,好像全是一望无尽的悲伤。
鱼青简动作倏地一顿。
只见其中一只厄朝着他发出嘶哑的声音,听不出男女。
“鱼籍……”
鱼青简眼瞳一缩。
在叫……他的名字?
三百年过去,剑秋关还有谁记得他的名字?
鱼青简愣怔在原地,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倏地浮现他的脑海。
长鞭失去灵力,化为发绳垂在他的腕上。
厄重获自由,被伤了却仍然没有爆发出攻击性,其中一只身形矮小的厄犹犹豫豫地上前,试探着拽住鱼青简的手。
厄的身躯彻骨的冰冷,像是针扎般疼痛。
鱼青简一抖,没有松开。
厄似乎笑了下,它牵着鱼青简的手,颤颤巍巍地指向角落中的离长生,发出难辨的声音,隐约听到在说。
“功德,给。”
鱼青简茫然看去。
什么……功德?
见鱼青简愣怔着,那厄似乎有些着急,握着鱼青简的手比划,好像在示意他快去取了功德。
鱼青简呆呆注视着那满脸焦急的厄,忽然道:“娘?”
厄握着他的手一僵,立刻松开手后退数步,隐在黑暗中想要藏起那可怕的身体。
鱼青简年少时化鬼复仇后,便被度上衡带去了幽都,知晓没有功德无法转世投胎的事,便开始了三百年的赎罪积攒功德。
他知晓爹娘还在城中,却因为心中无尽的懊悔和自我厌恨而不敢去见。
鱼青简从未想过,再见会是这般场景。
掌司不是说厄灵本源在整座城池最凶恶的鬼身上吗?
为何会在……
鱼青简已经完全愣住了,离长生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道:“厄灵本源容易寄居在恶鬼之身,也更容易被执念于功德的鬼吸引。”
鱼青简浑身都在发抖,连呼吸都牵动着五脏六腑泛着细细密密的疼痛,他望着那两只隐在黑暗中不敢上前的厄,呆呆地道:“他们要功德做什么?”
离长生没有回答。
鱼青简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
方才见到无数命债幽魂时,鱼青简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前去寻找爹娘,可环顾四周却根本没有寻到影子。
他甚至以为爹娘因为怨恨,不肯来见他。
方才无数厄灵受操控,近乎疯狂地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想要迫切地将三百年前好不容易来到剑秋关的“功德”抓住……
只是为了想让孩子得到自由。
鱼青简年少时委屈到了极点会不管不顾的嚎啕大哭,如今三百年时间在他身上匆匆而去,已不是那个会放纵情绪的孩子了。
他垂下眼看向发抖的手,再次抬起时已将那赤红的鬼瞳隐去。
那两只厄安安静静站在昏暗中注视着鱼青简,不上前也不逃离,只想让他拿到功德。
鱼青简在原地敛袍下跪,额头抵在地上,眼眶中的泪水悄无声息砸落进入地中,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丝毫水痕。
“爹娘,我回来了。”
渡厄司自从度上衡所建到如今已三百多年,第一次有厄心甘情愿地被超度。
寻常只是一只厄就能让渡厄司焦头烂额。
剑秋关满城恶鬼化厄,却被化解得如此平淡。
离长生倒霉透顶,脑袋撞得够呛,被离无绩扶住矿洞时脑袋都在阵阵发晕。
这样一番折腾,天已亮了。
楼长望驾驶着一艘小船匆匆而来,瞧见整座剑秋关破败的惨状,还有剑意横贯城池,又见离长生虚弱地靠在离无绩肩上的模样,顿时吃了一惊。
“昨晚莫非是一场恶战,连掌司都受伤了?!好威武!”
离长生:“……”
离长生脑袋晕,想吐,不想说话。
离无绩制止楼长望喋喋不休的追问,道:“鱼大人要晚些再回去,先坐你的船将兄长送回渡厄司吧。”
楼长望点点头:“船呢?”
离无绩一愣:“你怎么来的?”
“小舟啊。”楼长望将掌心大的桃核法器扔到一边化为只能乘坐一人的小舟,“我小叔给了我一艘仙船、一艘小舟,我将仙船给掌司用了。这小舟逼仄得很,坐一个人都伸不开腿,还是世上仅有一艘的仙船好用,贵有贵的道理……唔,你们把我的宝贝船停哪儿了?”
离无绩:“……”
离长生:“……”
离长生捂着嘴有点想吐,没忍住直接晕了过去。
意识沉沉浮浮中,在脑海中不住浮现的是矿洞中那两只不成人形却能看得出他们对鱼青简的满怀爱意。
没有恨,只有持续三百年,哪怕化厄也想让孩子得到自由的爱。
天下父母……都会这样爱自己的孩子吗?
离长生浑浑噩噩地想。
视线从黑沉沉的泥沼中不知待了多久,好像穿透了一层倒悬在天上的大海,骤然拨云见雾。
“崇君?”
度上衡抬眸看去。
离庸穿着问道学宫的道袍,站在一颗桃花树下,瞧见他过来,笑着冲他一扬眉,恣意而张狂。
度上衡瞥他一眼,朝他一招手。
离庸快步而来,手中拿着一本书,笑着说:“上次休旬假我回家一趟,在宗中藏书阁寻了几日终于找到了这本关于四灵讨奉的书。”
度上衡脚步顿了顿,侧眸淡淡看他。
只是因为一句话便回去寻书,他对其他人也这般尽心尽力吗?
怪不得学宫中的师长都喜欢离庸。
度上衡并没有伸手接,淡淡道:“只是随口一问,不必如此上心。”
离庸愣了愣,也没觉得尴尬,反而直言不讳道:“崇君还是讨厌我吗?”
度上衡:“……”
“我前段时间曾去偷偷蹭过崇君的课,您对所有人都和颜悦色,耐心有加。”离庸问,“可这两次见面,您为何独独对我这般冷淡?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您说,我改。”
度上衡:“…………”
度上衡似乎没遇到过这么直白的人——哪怕那些向他示爱的学生也都是矜持的,不像离庸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好像不知得罪人是什么。
度上衡轻轻笑了下:“你多想了。”
离庸说:“您现在的笑也很敷衍,我肯定是哪里做错了。”
度上衡:“……”
度上衡的袖口轻轻一动,一直盘在他手腕上的蛇都要笑得翻肚皮了,一直在那吐信子,乐得眼眸眯起来。
难得见度上衡这般吃瘪,封讳高兴死了。
度上衡无可奈何道:“你和谁说话都这般直接吗?”
“不是,我很会人情世故。”离庸说。
度上衡瞥他。
根本看不出来。
度上衡不想和他多聊,捏着差点掉出袖口的小蛇重新塞回去,转身就走。
离庸溜达着追上来,直接将那本书塞到他手中,笑吟吟道:“明日学宫放旬假,恰好归寒宗的桃花节到了,数百里桃树争先绽放,是三界极其罕见的美景。崇君若有空,就来欣赏一下吧。”
度上衡:“?”
离庸说完,根本不等度上衡回答,笑着扬长而去。
度上衡自小到大接触最多的便是威严的师尊,沉默寡言的师弟,行事做派一举一动皆是矜持沉稳。
……很少见过“死缠烂打”是什么样子。
这次总算是见识到了。
度上衡沉默着回到了住处。
小蛇终于从他袖中钻出来,吐着信子嘶嘶半天才意识到别人根本听不懂他在嘶啥,只好化为人形,蹲在地上仰着头问:“你去吗?”
度上衡熟练地拿出一件黑袍往封讳脑袋上一罩,淡淡道:“我不喜欢桃花。”
封讳不喜欢穿衣服,但知道度上衡更不喜欢他光溜溜的在这仙气缥缈的地方遛鸟,只好笨拙将衣服胡乱裹起来,撇嘴道:“瞎说,你打我时都是桃花瓣里,桃,还不喜欢呢。”
雪玉京的云屏境的确有很多桃树,砍了栽,栽了又砍。
度上衡垂眼望着封讳,伸手轻轻在他眉心一点,笑着道:“会说长句子了,再过段时间岂不是能和我吵架了?”
封讳仰着头下意识追逐他的手指,见他虽然笑着,总觉得眼前这个人好像有点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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