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丛音
封讳正要松一口气,就感觉自己的手被轻轻拽住,一股温热的呼吸轻轻靠近,带着苦涩的辟离草气息。
封殿主垂眸看去,忽地僵住了。
离长生仍姿态雍容而散漫地坐在那,纤细如玉的手指握住封讳那只受伤得几乎要痊愈的手,欺身靠上来。
好像无论哪个角度,这张脸都是惊心动魄的美丽,他保持着微微仰头注视着封讳的动作,眼底带着温柔至极的笑意,轻轻在封讳的手背上吹了口气。
呼的一声。
离长生笑着道:“给你吹吹,还疼吗?”
轰隆。
夏日的旱天雷遽尔劈下,电闪雷鸣顷刻而至,雪白光芒将封讳半边面容照得煞白一片。
好似万千雷鸣朝着灵台毫不留情地砸下。
封讳上次强势按着离长生亲吻而来的满足和兴奋,竟然不及眼前千分之一。
从初遇到三百年前的生离死别,数十年时间,封明忌从未在度上衡身上见识过多少人性的一面。
崇君高高在上,好似天生便要得道飞升的神明。
他从不偏颇谁,眼神也从不为人停留,更从未对谁说过爱,众生在他眼中皆是平等的。
……却惟独对封讳一人说过恨。
那是数十年来,封讳唯一一次觉得度上衡只是个寻常的人类,而非被雪玉京、被三界硬生生推到最高处的神。
不知是真的传来功德,还是那点小伤口自愈了,封讳手指一缩,手背上穿梭的黑气悄无声息消失,重新恢复成恶鬼的苍白。
封讳面上没什么神情,但藏在墨发下的耳垂却红得几欲滴血。
他抚摸着莫名发烫的手背,故作随意移开视线,道:“你想用功德救离无绩?”
离长生不答,笑着问:“还疼吗?”
封殿主眉头紧皱:“我正在说正事,离掌司能不能正经点?”
离长生含着笑注视着他,温声道:“我现在说的就是正事啊。”
封讳:“……”
封讳沉默大半天,似乎在平息隐藏在冷峻皮囊下惊涛骇浪的情绪,好半天他才道:“你对着其他人也会这样吗?”
离长生歪着头看着他,好像每次被撩拨时,封殿主都会显得意外错愕,好像从未被人这样待过。
那股无措总让离长生觉得心软,他有些好奇:“之前你同……我是如何相处的?”
封殿主摩挲着手中的伞柄,言简意赅:“一开始我不自量力想杀你,次次失败。”
离长生不明所以:“你为何想杀我?”
封殿主没吭声。
总不能说他误以为离长生要把他炖蛇羹吃,他吓得要死吧。
离长生见封殿主如今好像挺好说话,赶紧乘胜追击,试探着问:“那你和我……”
果不其然说到这个话题,封讳似乎又记起自己是被如何丢弃的,脸色微沉转移话题:“睡觉。”
离长生吃了一惊:“竟然都双修过了?”
封讳:“…………”
封讳额间青筋跳起:“离、长、生。”
封殿主看起来恼羞成怒都要竖起浑身尖刺了,离掌司只好收了神通没再逗他,见那手上的伤口彻底愈合,便说起其他正事。
“离无绩之所以被度景河盯上,许是因我而起。无论他是不是我的血亲,我都无法亲眼看着他送死。”
封讳早已知晓离长生的性子,也没多说:“嗯,睡吧。”
离长生难养,挑挑拣拣吃了个半饱,又让封讳打了个法诀洗去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这才躺在榻上准备入睡。
封讳随身携带入睡的床褥锦被,方便离掌司能睡个好觉。
见人躺下后封讳便往外走,离长生长发披散,山鬼簪子放在枕边,疑惑道:“你去哪儿?”
封讳动作一顿,蹙眉道:“不走难道还要我哄离掌司睡觉不成?”
离长生道:“也行。”
封讳:“……”
封讳随手挥出去一道阴风在离长生眉心轻轻一拂,离长生“唔”了声,踉跄着躺在枕头上,乌发铺了满床。
封讳淡淡看他:“睡觉。”
说罢,拂袖而去。
山间夜晚,虫鸣风声阵阵。
离长生很快入睡,不过最近一段时日每每入睡就像是做一场大梦,分不清楚是梦境还是记忆。
依然是桃花漫天。
平少君似乎长大了几岁,能跑能跳,只是说话还有点含糊,一着急了就容易嘟嘟囔囔,听不太清楚在说什么。
正如现在。
徐寂跪坐在连榻上,熟练地给平少君扎小辫子。
少君歪着头看向他:“师弟,呜呜呜唔。”
徐寂道:“听不懂,慢慢说。”
“明日我生辰啦。”平少君端正坐在那,弯着眼睛说,“游撵说可以满足我一个愿望。”
徐寂眼眸垂了垂。
堂堂雪玉京少君,过个生辰竟然还要别人“满足”愿望。
“师兄想要什么愿望?”
平少君高兴地道:“我想回家!”
徐寂一怔:“回家?”
“嗯嗯,师尊接我时,说可以随时回去看爹娘,但雪玉京好像离得好远哦。”平少君说,“游撵之前说我要用腿走上一百年才能回到家,但我现在长高了,腿也长了,肯定能少走好几年呢。”
徐寂蹙眉:“你家在何处?”
“桃花城!”
徐寂不解。
据他所知三界好像没有叫“桃花城”的城池。
不过归寒城的桃花远近闻名,他试探着问:“是归寒城吗?”
平少君一愣,想了半晌才恍然大悟:“是的是的!就是这个!师弟你好厉害呀。”
徐寂眉头却皱得越来越紧。
归寒城离雪玉京只有五十里路,御风或坐仙船不到一刻钟就能到。
何来得要走一百年?
这么大的孩子在陌生的雪玉京应该会忐忑不安想爹娘,却因为游敛一句“要走一百年”吓退了他,每次想回家却又畏惧那个他根本都不知道有多远的距离和可怕的时间,只能将一切思念憋在心里。
徐寂垂眼注视着平少君的后脑勺。
他已照料少君两三年,看着从连人大腿都够不到的孩子长到腰际。
起初平少君还会偷偷摸摸想让师弟抱他,但后来被拒绝多了,他害怕讨人嫌,便再也没有提过。
单薄的身体在还未长成,便要肩负起根本不属于他的责任。
徐寂朝他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抱他。
平少君“啊!”了声,高兴地回头:“师弟能带我去归寒城吗?我爹娘肯定很想我的。”
徐寂的手一顿。
本该是不可以的,平少君在雪玉京多年,甚至连云平境都未出过,更何况去归寒城。
可神使鬼差的,徐寂道:“可以。”
平少君也只是随意一问,没想到竟然得到准确的答复,整个人都傻了,呆呆好一会忽然控制不住欢呼一声,一下扑倒徐寂怀里。
“师弟!师弟好!师弟是世界上最好的!我长大了也要当师弟!”
徐寂:“……”
徐寂犹豫许久,伸出手轻轻在平少君单薄的背上轻轻一抚。
平少君知晓师弟要把自己推开了,也不难过。
……可那双手却缓缓拥住了他。
平少君一愣,茫然抬头看师弟。
徐寂轻轻抱他抱在怀里,轻声说:“明日我带你去归寒城。”
平少君似乎不太理解:“为、为什么呀?”
他习惯了被拒绝,被教导,乍一得到最想要的东西第一反应不是伸手去接,而是害怕。
徐寂难得笑了,俯下身摸了摸他的头:“因为你的生辰到了。”
平少君眼睛一亮。
原来过生辰,就能得到平时拼命乞求也得不来的东西吗?
“太好了!”平少君欢呼,“我以后每天都要过生辰!”
徐寂:“……”
平少君兴奋得一夜都没睡,半夜趁着游敛不注意跑出来将自己最喜欢的漂亮宝石、徐寂偷偷塞给他的小玩意儿全都放在包袱里,等着回家给爹娘看。
等啊等,终于天亮了。
生辰到了。
平少君一蹦而起,穿好衣服眼巴巴地在外面等师弟来接他。
只是等了半晌,徐寂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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