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丛音
反倒是许久没见的度景河到了。
平少君一愣,中规中矩行礼请安,他还太小根本藏不住事儿,还在伸着脑袋往外看。
度景河垂眼看着他:“等徐寂?”
平少君好像做错事似的,蔫蔫地垂下眼:“是、是的。”
“他不会来了。”度景河淡淡道,“想去归寒城,我带你去。”
平少君吃了一惊,仰着头乖乖看他:“师尊,是因为我过生辰,所以什么愿望都可以满足嘛?”
度景河唇角带着一抹笑,眉眼泛着怜悯和冷淡:“对。”
平少君高兴极了,牵着师尊的手蹦蹦跳跳往外跑。
他离家这么久,爹娘肯定担心死了。
回家,回家。
小小的孩童被牵着坐上大船,根本不知行了多久,独属于家乡的气息幽幽传来。
那是桃花的香气。
平少君被时时刻刻教导要温柔守礼,气度端庄,他看到归寒城的数百里桃花忍不住欢呼起来,但又像是记起什么似的,怯怯看了一眼度景河。
不知为何,往常他这样师尊早就呵斥了,今日却一声没说,简直称得上是纵容。
平少君逐渐放下警惕性,欢天喜地看着桃花树。
终于,大船落地,度景河牵着他往前走。
平少君昨天想了一晚上见了爹娘后要如何说如何做,但离家越来越近他却难得觉得忐忑不安。
终于,度景河带着他停下。
平少君疑惑地抬头看去,拽着度景河手的五指微微一紧。
遮天蔽日的桃花树下,许久未见却深刻在离平记忆中的爹娘……
正抱着襁褓中的孩子眉眼带笑地逗。
离平忽然僵在原地。
第51章 电闪雷鸣噩梦中
按理来说,离平离家时也才两三岁,本该不记事的年纪,可不知为何他却将父母的面容记得极其清楚,像是日日夜夜在脑海中翻来覆去思念无数遍。
的确是他爹娘。
可怀中抱着的,却不是他了。
离平茫然看着。
今日好像一切都恍如一场梦,一开始是一场不想醒来的美梦,到如今好似一脚踩空从万丈高空跌落的噩梦。
桃花纷飞,随着风拂起他已长长到肩边的发。
手中的储物袋悄无声息落在地上,里面鸡零狗碎的东西掉落在层层的桃花瓣中。
离平呆呆看了许久,久到腿都酸了。
直到远处的一家三口抬眸看来,他眼睛一亮,下意识想要往前一步。
只是那道视线只是匆匆一过,并未在他身上有任何停留,继续哄那个哇哇大哭的孩子。
离平听到他娘说:“乖孩子,别哭啦。”
这句话像是压垮离平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还太小,世界只有小小一隅,里面满满当当盛着他爹娘。
爹娘说让他乖乖跟着仙君去修道,他想做乖孩子,便忍住思念,温顺听话,不敢做任何顽劣之事。
可如今……
他不是爹娘的乖孩子了。
他们有了其他的乖孩子。
离平愣怔半晌,终于收回往前一步的脚,转身看向度景河。
度景河道:“去吗?”
离平摇摇头,转身就走。
度景河问:“怎么?”
离平不想说话,他怕一开口就会哭出来。
度景河牵着他一步步往回走。
离平注视着男人宽大温热的手,那掌心的温度好像还在家中时,爹爹含着笑抚摸他脑袋时的温柔。
离平犹豫许久,怯怯地伸手握紧,想任性一回,唤他。
“爹。”
度景河脚步一顿,垂着眼看他。
不知怎么,梦中清冷无情的师尊竟然低低笑了出来,他矮下身抚摸着离平的侧脸,柔声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为了那只半妖,就这般恨我吗?”
离平一怔。
度景河应该不会对还是个孩子的离平说这句话才对。
记忆似乎偏离了。
离平呆怔和眼前的男人对视,狂风平地而起将四周桃花吹得在四周盘桓,风似乎有了形状,桃花瓣扭曲成风的漩涡将两人裹挟在正中央。
度景河保持着牵着离平手的姿势,笑着道:“上衡……”
刹那间,离长生眼瞳微缩,桃花瓣将他小小的白金道袍吹拂破碎,月白长袍随风而舞,他乌发翻飞曳地,眉间金饰骤然破碎,转瞬化为成年那张昳丽过分的脸。
度景河握着他的手,近乎暧昧地凑到唇边。
离长生浑身一震,下意识想要挣脱。
可梦中他似乎被什么禁锢住,浑身上下完全无法动弹,眼睁睁注视度景河好似梦魇般握住他的手,张开恶鬼似的獠牙猛地咬住瘦弱的手腕。
离长生识海轰然震开一道惊雷。
度景河似乎将他的右手腕直接咬断,疼痛顺着骨血、筋脉蔓延至脑海,疼得他整条手臂不住发着抖。
离长生分不清楚到底在梦中还是现实,记忆仍停留在牵着他的手找爹娘的度景河,近乎茫然地唤道:“师尊?”
度景河握住离长生冰凉的五指,轻轻将腕间滴落的血吞咽下去,喉结轻动,他问:“随我走吗?”
离长生脑海像是蒙上一层雾气,根本不知他在说什么,可本能在支撑着他摇头,挣扎着想要退后。
“不……不要……”
度景河的手如铁钳般轻飘飘握住离长生的手,脸上笑意未减:“你会的。”
崔嵬剑光凌空而至。
度景河的面容似乎被剑光劈断,他轻轻将离长生手腕上的一滴血卷入口中,好似吸食人血的魔。
“上衡,总有一日你会来求我的。”
锵。
崔嵬剑猛地袭来,骤然将度景河的身影劈成齑粉。
离长生猛地倒吸一口气,挣扎着从噩梦中惊醒。
手腕的疼痛不知是真是假,好像真的被咬断了腕子,脑海中无数记忆场景纷沓而至,好像数百年光阴在一刹那钻入他的脑海中,无数记忆交织着逼得他心绪前所未有的激荡。
离长生浑身都是冷汗,不住发着抖。
轰隆隆。
外面正下着滂沱大雨,电闪雷鸣照亮他煞白的脸,好像当真被厉鬼缠上索命。
鼻息间似乎有股熟悉的气息。
封讳不知何时过来的,正坐在床沿将离长生抱在怀里低声安抚:“只是个梦而已。”
离长生惊魂未定,眼瞳还失着焦,他急促喘息着,喃喃地问:“我的手……还在吗?”
封讳一怔,抬手握住他的右手,感受着掌心全是冷汗,声音前所未有地放轻,像是怕吓到他:“嗯,还在。”
离长生茫然垂下眼,眼神努力聚焦还是无法看清。
直到五指间传来一股冰凉的触感。
封讳同他十指相扣,来自恶鬼的森冷像是握了一块冰,严丝合缝交缠在离长生颤抖的指缝中。
离长生后知后觉右手还在,无声吐出一口气,将额间抵在封讳肩上,微微喘息着尝试平复心绪。
封讳低声道:“做噩梦了?”
离长生恹恹“嗯”了声。
封讳眉头紧皱。
离长生不知是不是神魂勉强开始融合,最近睡梦中总会做噩梦,前几次倒还好,今日却前所未有地情绪激荡,好像被什么东西缠着,怎么都醒不过来。
封讳催动崔嵬搜寻许久,才终于在离长生的识海寻到一丝扰人清梦的煞气。
悍然斩断后,离长生才终于醒过来。
是梦到他右手的伤了吗?
封讳沉默地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离长生右手腕间的旧疤痕。
他时至今日都不知晓这道伤到底从何而来,一问度上衡就闭口不言。
离长生喘息半晌才终于缓过神来,手还在微微发着抖就要拿出烟杆来。
封讳蹙眉,接过来为他点燃后再递过去。
辟离草的气息缓缓在四周弥漫。
外面雷鸣暴雨,离长生病恹恹地靠在封讳身上,烟雾将他的眉眼氤氲得苍白而模糊,好似一副浸在水中好像随时消散的水墨画。
“梦到什么了?”封讳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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