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崖无涯
他翻箱倒柜地找了找, 拿出一瓶刚好过期一年的:“得买新的。”
韩谦:“那现在去趟超市?”
“不要。”赵郢顺势歪在沙发一角,单脚踩着沙发垫, 手边的电脑屏幕亮着,应该不久前刚用过, “你叫个饿了吗急送。”
“怎么变这么懒?”
韩谦迈步走过来, 甩掉拖鞋欺身压向沙发, 像视频里故意轻轻挤压宠物猫的无良铲屎官,他将赵郢拱到角落, 挤得人发出细微哼声。
“韩谦。”赵郢竖起一根食指,在这人胸口点了点, 意思是叫他离自己远一点。
昨天做了一场, 他的腰到现在还酸软疼痛。
韩谦沉默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半晌翻身滚了,开始背对着赵郢唱Lana Del Ray的《Young and Beautiful》。
那一句“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唱得格外凄凉动情。
赵郢对这个神经病没什么话说。
韩谦一扭头就看到他那台笔记本,想凑过去看看赵郢没关闭的页面,身后却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啪”地一声把电脑关了。
再开就得输入密码解锁。
韩谦大为震惊,还有什么是他不能看的?
他不在乎赵郢有很多事瞒着他,一个人的性格会在人生的前十八年长出雏形,一旦定型便很难变更。
他的爱人在工作上直来直去,私下却有着截然相反的回避与内敛。虽然赵郢总狡辩着说,这是成熟的表现,他的观点却不尽相同。
这明明成长期没有被很好照顾到的表现,身体、精神,二者皆有。
也许是因为他们断崖式的离婚,与韩谦突如其来的死亡讯息,赵郢在失而复得后迎来了第二次生长痛。
韩谦感受到了比之前略多一些的坦诚。
我们赵郢真的很棒了,他心想。
赵郢听不见他的内心独白,抬腿从韩谦腰间跨过去,将电脑往玻璃茶几的下方空格里一塞,又坐回到原来的位置。
“不是不告诉你,这件事不一定有个好结果,万一不是我预想的那样,说了反而丢脸。”
尽管丢脸的事他没少在韩谦面前干过。
前几年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候,为了增加伴侣之间的小趣味,赵郢连续收了一周包裹严实的私密快递。
离婚后他把那些衣服和道具都扔了,韩谦为此还对他小发雷霆,哀怨地说又得重新收集。
就当作是在断舍离,赵郢如是说。
从头再来并不永远是坏事。
这句话在他们身上得到了很好的验证。
这周末,赵郢与周宁约好时间,去取韩谦放在他那里的随身物品。
前段时间他本想让周宁把东西都寄过来,但考虑到这是韩谦最重要的一批“遗物”,他最终决定还是亲自跑一趟。
“我呢?”韩谦怀里抱着饱餐一顿的比格大王,把赵郢从卧室送到客厅。
赵郢的目光扫过一人一狗,皱眉:“什么’我呢你呢‘?”
韩谦说得直白些:“我不去吗?”
“上次不是你把周宁吓到吃救心丸?”赵郢把车钥匙揣兜里,说,“我又去不了很长时间,一小时就回来了。”
公主被韩谦放到地上,失去安稳的怀抱,它埋头撕咬着韩谦的裤腿,前爪狗刨式地扒拉。
“那也不行。”
韩谦双手抱臂,赫然一副与公主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倔驴样,“我要听听他有没有在你面前说前老板的坏话。”
赵郢:“……”
“他为什么要说你坏话?”
在职场稳扎稳打呆了近十年的赵经理发现盲点,问道:“难道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怎么能这么想我呢!”韩谦眼神心虚地乱晃,“我当然没有啊。”
赵郢看向手机显示的时间,他要来不及了。
韩谦想跟就很吧,他心想,大不了谈话的时候让他找个地方自己凉快去。
见面地点在周宁新公司对面的咖啡厅,赵郢一下车,周宁正好走过斑马线,途径网约车前方的路灯。
赵郢喊了他一声,周宁回头望过来时,先是一个开心的表情,而后见到第二个下车的韩谦,笑容即刻消失,眉毛严肃地拧结在一起。
“赵先生,我以为您是一个人来。”
赵郢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上个月你已经见过……韩迁了,重新介绍一下,他现在是我男朋友。”
周宁眼底很快地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神情,像是悲痛与不可置信。他抗拒地看着韩谦,语气生硬道:“我希望我们的会面没有第三个人在场。”
韩谦眉尾一挑,“我——”
“没问题。”赵郢一口应下,拍了拍韩谦的肩膀,“我记得这条街上有一家宠物用品店,公主把弹力球咬坏好多,刚好你去买几个新的,再看看有没有公主爱吃的零食——少买些,不然它又要挑食。”
将不情不愿的韩谦打发走,赵郢拉开店门,与周宁在尽头靠窗的位置落座。
“我跟着韩总干了一年,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一号人物。”
周宁点了杯拿铁,随后把一个装得微微鼓起的密封袋递到赵郢手中:“韩总没说过他还有一个表哥,不过我没有立场提出质疑,毕竟赵先生也看到了,他们长得很像。”
“是很像。”赵郢牵动唇角,右颊浮现出一枚很小的凹陷。
他在心里说,岂止“相似”,这两完全就是同一个人。
两杯咖啡被分别端到他们面前,周宁用咖啡勺搅了搅,缓慢道:“赵先生,我冒昧地问一句。您选择韩总的表哥,是单纯地喜欢这个人,还是在缅怀逝者?”
赵郢:“都有吧。”
他拆开密封袋,不出意外地摸到一枚同款的婚戒,尺寸比他的略大一些,戒环沾了点污渍,仿佛是灰尘或者泥土。赵郢捏着纸巾细致地擦干净,说:“其实我见你的主要目的不仅仅是拿回韩谦的遗物,我还想听你讲一讲……他在这一年里发生的事。”
“这也正是我想告知您的。”周宁心有灵犀地说。
“第一次见韩总的时候,他状态看上去很糟。”
当时韩谦招的是贴身秘书,每一场面试都亲自下场,等同于boss直聘。他开的薪水高,要求却不苛刻,面试当天,周宁与几十个人同场等候,他排在比较靠后的位置。
第一个人面了不到一分钟,出来时灰头土脸,脸色十分精彩。第二个人……一直到排在周宁前一个的面试者顶着同样操/蛋的表情走出来,周宁意识到这位老板的要求与脾性大概率非比寻常。
轮到他的时候,他甚至产生退缩的念头。
奈何薪资和福利待遇实在诱人,周宁还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上了沙场。
他推门进入,一眼看到正中间那位年轻男人,五官混血感明显,坐着都比一些站着的人高。
年轻男人眼眶乌黑,好似长时间没睡好觉,眉眼一片阴翳。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周宁拿起桌面的那张照片。
“说说你对这个人的第一印象。”
照片里的男人侧对镜头,笑容浅浅地喂着一只猫。从长相来看,男人的脸与当下大众审美高度契合,用一句近期很流行的话形容,这张脸可以说做男做女都精彩。
须臾,周宁瞥了眼年轻男人的反应。
他的未来老板和这个人是什么关系?
对象?看着不像。仇人?那也未必。
周宁想了又想,心中升起两个字:前任。
“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他破罐子破摔,“但作为爱人,却截然相反。”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韩谦抬头看他一眼,打断道:“什么时候方便入职?”
周宁哑然,如果他没记错,他就只说了一句话。
开始上班后,周宁终于明白了韩谦用那张照片面试秘书的意图——“赵郢”这个名字,他每天听到的次数不下五次,偶尔韩谦午休,嘴里也突然冒出一句愤恨的梦呓,说“赵郢,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答应复合”。
白天韩谦对赵郢的态度用一句话概括,是“他怎么能这样对他”。
晚上,这句话发生了变化,变成“也许他有自己的苦衷”。
周宁对老板反复无常的心态习以为常,也习惯了韩谦每天因为照顾那只叫“公主”的比格犬在公司发疯,绝望地怒吼说公主又背着他吃屎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在韩谦不知道第多少次提起赵郢时,周宁小心翼翼地问,您为什么不向前看呢?
“我不认为我们结束了。”那时的韩谦说,“只是当时他在气头上,我也在气头上,谁都不肯低头,他甚至还甩了我一巴掌。但要我现在回去找他……我该说什么呢?又该怎么问他?”
赵郢表现得太决绝,他一边期待这是赵郢反常的表现,一边又感到惶恐,害怕一切都是真的。
“如果法律里抛弃也有罪就好了。”韩谦平淡地说,“我不会告他,但我要恨他一辈子。”
周宁简直大开眼界。
这是什么新时代“冷脸洗内裤”?
“我帮韩总订过一张去美国的机票,在他母亲Greta Hofmann的墓碑前,他拟定了遗嘱的初稿。”
周宁喝了口咖啡,不动声色地往里头加了一勺糖,“起初遗嘱的内容是,将旧金山的房产无条件赠与您,剩下的捐给慈善机构。后来韩总一次又一次地修改变更,到最后,他决定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您。”
“去辽西开展公益慈善的第一人选,一开始并不是韩总。是他主动争取了这个机会,尽管被选中的人巴不得拱手相让。”周宁说,“在路上,韩总说等事情结束,他打算回南水找您问个明白。”
结果意外横生,他的遗体先一步落地南水。
“我想说的只有这么多。”周宁看向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客观地描述了所有赵郢想听的事。
赵郢低头端着咖啡杯,听到他说完,正要开口,却见杯面被一滴水击中,“砰”地一声,泛起一圈扩散的水痕。
“谢谢。”
他抬起头,脸上未有异样:“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他们在咖啡馆门口告别,临走前,周宁脚步一顿,“赵先生,不管怎么样,还是祝您幸福。”
盛夏的日光倾洒下来,落了人满身。
赵郢被阳光晃了眼,说道:“会的。你也是。”
周宁点点头,转身离开。
宠物用品店在这条街的尽头,赵郢向前走了一阵子,没多久,看到以相反朝他走来的韩谦。
这人手里提着购物袋,脑袋上严严实实地罩着一顶棒球帽,在人群中仿佛一座行走的灯塔,非常有辨识度。
“周宁没骂我吧。”韩谦空闲的那只手滑进赵郢的指缝,相交处卯榫似的严丝合缝。
“我觉得那是夸赞。”赵郢说。
上一篇:渡魂
下一篇:把万人嫌老婆养成大佬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