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糯糯啊
萧淼清按在乾坤袋上的手掌又收了回来, 闷声闷气地:“哦。”再抬头时眼前又没了凌时的身影。
凌时从前对他说过的话哪些是重要的呢?萧淼清随意在院中的山石上坐下, 目光在天际挪转, 随着云层飘动而发散出去。
神明需要信仰, 又并非完全依赖信仰。神像是神明降临的载具, 如果神像尽毁那神明也将在本世界消散。
萧淼清将记忆中犄角旮旯的只言片语都回忆起来,可也没有发现点睛醒脑的话,大部分他该知道的东西都早就在脑袋里被自己消解过, 着重回来看当下最要紧的依旧是毁掉那一座关键的神君像。
只要把那座神君像彻底毁掉, 邪神没有了本源载体, 一切就会出现转机了吧。
萧淼清在出神的间隙里, 时间飞速流转,云层后面的光线随着夜晚的到来而熄灭。萧淼清忽然听见身后的房间传来哐啷一声, 惊得他回神起身。
声音是从张仪洲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萧淼清走过去在房门前站定,抬手敲门问:“师兄, 我可以进来吗?”
经魔域大动干戈后, 张仪洲体内本来就起了波澜的魔气愈发叫嚣, 压制恶念成了时时刻刻折磨身心的考验, 肉身凡胎犹如经受刀割,魔气只恨不能从每个毛孔间突破出来。
萧淼清没听见屋里有人回答,放在之前他也许后退两步转身走了也不敢随意推门进去, 此时他略作考虑后却是直接将门推开,他的手上原本是用了力的,可没想到门并未从里头被闩上。
“师兄?”萧淼清又叫了一声,他快步走进去,本担心着屋里不知是何情形,可待走到张仪洲面前却见他神色如常,好像刚结束一场打坐。
对比起来倒是萧淼清的脚步冒失,神色失肃。
“怎么了?”张仪洲反问。
屋内无事,萧淼清刚才些许心慌显得没有来由,他支吾一下道:“也没什么,我只是想进来看看你。”
萧淼清的手垂在身侧,被张仪洲忽然拿起来握住,指尖细细感受着萧淼清的体温。
仅仅是指尖有限的触碰,张仪洲手上的寒意不那么叫人不适,暂可被萧淼清忽略。他本该抽回手与张仪洲拉开距离的,可现在只是握着手而已,萧淼清从心底里动摇着。
他不得不承认即便晓得张仪洲身上魔气泄露,距离魔化只尺寸距离时,师兄这样站在他旁边还是叫他感到安心多一些。
萧淼清的指尖收拢,不自觉地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微微反握回去。
“师兄。”他低声开口,安心夹杂着心慌,一股矛盾难以言明的情绪在心中回荡。
张仪洲此时却松开了手,打断了温吞的气氛:“稍微收拾一下,要出门去了。”
萧淼清一愣,眼见张仪洲起身往外走,晚了几步后快走上前问:“出门去哪儿?”
“去找神像。”
——
萧淼清与张仪洲一道在飞霞宫的宫墙角立着,玉树般接着夜晚的遮掩将身形隐没了。
萧淼清以周遭的自然气息拟出一道小小的结界笼罩在两人身旁,尽力使两人的气息不会泄露出去。不过这样的结界不宜过大,两人在暗处站立时便不由要贴得很近,近到张仪洲的呼吸都打在萧淼清的额头上。
“皇帝会来吗?”萧淼清低声问。
这既是一个问题也算是他的自言自语,答案只有是否两字,也许他们会在这里白等,也许下一刻皇帝就来了。
相对而立的静谧中,萧淼清总更不自在一些,想要找些话来讲。
“他会来的。”张仪洲的回答却笃定得多。
萧淼清的视线已经将飞霞宫的轮廓描画了个遍,里里外外的干枯草木也都被他记在心中,久而无聊,在时间的流逝中,萧淼清的目光慢慢又落到张仪洲的佩剑上。
夜间天黑,紧紧露出寸余的佩剑周身是否有魔气氤氲更看不清,但萧淼清将自己的手掌贴近了张仪洲的佩剑,指腹蹭到冰凉的剑身,瞬息间有如叫蛇信舔舐到,又好似荆棘缠身,那阴寒的气息几乎沿着萧淼清的指腹攀附到他半边胳膊,吓了他一大跳。
那是凝练的魔气,恶念垂涎的触手,即便并非张仪洲的本意也对萧淼清造成了伤害。
不过萧淼清没有吭声叫痛,片刻后那阴寒的感觉又慢慢消散了。
“师兄,”萧淼清站得累了,脑袋磕在张仪洲的肩头,声音小的好似刚说完就会消散在空气里,“这些魔气会消失吗?”
这样浓郁的魔气,萧淼清已经不觉得它们是偶发在张仪洲身上的了。
“不会。”张仪洲据实回答。
萧淼清沉默了。皇城的夜晚安静无比,连虫鸟叫声都听不见,就算是有风吹过也无也叶片摩擦作响,幽秘中只回荡着寂寥。
“害怕?”张仪洲问。
“没有。”萧淼清答。两人一来一往全都简短,既是为了当下环境,也因为双方都知道这话题一言难尽,短讲不明长也说不清。
正说到这里,飞霞宫的宫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本来垂头丧气的萧淼清一下精神起来,抬眸与张仪洲无声四目相对,两人俱在对方眼中看见了警惕。
萧淼清转头看向宫门处,只见一个身着黑衣的年轻男子穿着披风大氅进来,正是白天才见过的老皇帝。
门口的宫人没跟着进来,而是在警醒地四望几眼后便低头将门从外面关了起来。
老皇帝的伤口已经包扎好,除了神色间隐约有些匆促,看上去与寻常无异。
萧淼清原本以为自己这一晚会扑空,却没想到老皇帝当真这样着急。思及此,萧淼清的足尖动了动,在静谧的夜中与地面略有摩擦,但声响应当不足以引人注意才是。
不过老皇帝的脚步却停在院子里没有立刻拔步,并且回头朝着萧淼清他们所在的方向又看了几眼,好像生疑了。
萧淼清为避开他的视线不由更加靠近张仪洲,耳侧完全贴在张仪洲的颈间,额头感受张仪洲颈间缓缓的脉动。
刚才被魔气捆束的感觉忽然又起,这次不止是半边胳膊,萧淼清整个人都几乎被魔气按住往张仪洲的怀里压,几欲将二人融为一体。
萧淼清的意念忍不住与之产生抵抗,融入夜色中的黑雾之外便多了一层柔白的气息,与黑雾交错的时候相互抵消,化作一阵尘雾落在地上。
好在老皇帝已经背过身去,否则目之所及便是破绽。
老皇帝确认了周围环境里没有不该出现的人后终于抬步朝着飞霞宫主殿走去,但他站在大殿门前却没有去开主殿的门,而是将袖下的双手露出,以一手的指甲划破自己的手腕,让手腕处滴答出血液来。
夜色中近乎黑色的血液低落在台阶上的某处,三两下后被老皇帝的掌心接住,以他的手掌为工具,主殿门前两个巨大的廊柱成了画纸,老皇帝在上面画出了某个符号。
由血液为媒介,柱身上散发出暗红色的光,而后老皇帝脚下的台阶忽然塌陷下去,由步步往上变成了步步往下,院子当中原本的石砖地转换了形状。
待一切重新归为平静,老皇帝捂住手腕沿着台阶消失在了萧淼清和张仪洲的眼前。
飞霞宫下的确藏了一个地宫,好似只有皇家血脉才得以连接进入。为此当老皇帝的身影消失,萧淼清和张仪洲便赶紧跟上,唯恐这通道闭合。
第80章
飞身走近, 落地无声,空中一轮残月照着清冷的院落,中间忽然塌陷出的地宫入口却黑洞洞的不见光火。
萧淼清站在入口处稍一迟滞, 很快还是决心踏足进入。
张仪洲就站在他身后, 两人的均没有脚步声,如幽灵般悄悄进了地宫入口。那入口原本黑洞大敞好似无所防备, 但当萧淼清和张仪洲进入不过两步, 身后的洞门就忽然合了起来, 连后面的月光都被挡住, 不知最初塌陷的地面是否恢复如常, 而后他们又如何出去。
这些暂且都不在萧淼清和张仪洲的考虑范围内,两人在黑暗中走了约莫十几息的功夫,倘若不是前进的道路只有窄窄一条, 萧淼清恐怕要以为自己已经跟丢了老皇帝。
好在半刻钟的时间过去, 前路终于依稀有光传来, 点点星星落在道路两侧, 叫他们看清了自己究竟在何处行走。
他们在地下,又好像在某种天然形成的山洞中, 空气潮湿之余头顶似乎还有水流经过的泠泠声响, 这感觉叫萧淼清仿佛回到了云瑞宗里,成天在山头间来回蹿的时光。
他吸了吸鼻子, 感觉周围的味道都似曾相识。
也是在前方出现光源后, 萧淼清和张仪洲再次看见了老皇帝的身影。他的脚步匆匆, 好似犯了某种毒瘾般踉跄而行。
终于又过了一刻钟, 弯弯绕绕要失去方向感时,窄小的仅能供两人行走的同道终于豁然开朗,现出了巨大地宫的模样, 再次有了台阶门扉和廊柱,中间一道朱红色的大门好似有千钧重,十分威仪。
萧淼清和张仪洲为了避免被发现远远落在后头,等看见老皇帝推开那扇朱红大门后又等了几息才继续往前。
在这几息功夫里,萧淼清仰头凝望着那扇门,不知是熟悉的气味作祟还是原本模糊的记忆就极容易和随便什么风景重合,这扇分明是第一次见的门也叫萧淼清眼熟,视线停滞在上头挪不开。
直到张仪洲低声唤他,萧淼清这才回神从遐想中抽身,与张仪洲一起闪身向前。
这地宫除了开启的方式为难旁人,一路走来却并无险要机关,只是这样也难叫人掉以轻心,反而越发仔细起来。
朱红大门还留着容一人过的缝隙,如此他们并没有立刻进入,而是透过这缝隙往里面看听。
萧淼清能够感觉到他们一路走来除了进地宫的时候下过两人高的台阶,后头一直如在平底行走,但此时看着地宫内的顶部挑高却有好几层楼那样开阔。他们所处的上方就是皇城,顶部不少华美巨大的建筑,倘若只留下薄薄一层定然危险无法支撑。
如此看来,萧淼清琢磨着这地宫竟然好像不似是立在皇城下头的。
张仪洲也注意到这一点,不过当下环境不容他们多讨论这些,只能先压在心里按捺住。
门内有烛火贴墙摇曳,光线虽然有限但是足以让萧淼清他们看清里头的情形。
构造并不复杂,偌大的室内只有正当中一处高台,高台上立着一尊神像。那神像与神君像颇有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
若要细说,寻常百姓所朝拜的神君像要比这尊潦草许多,这尊不愧为本源,神像上所描画的眉目都十分精细,活脱脱好似活人,看上去半点不像是石头或者金子堆砌,反而好似凡人骨血糅塑般。
也许普通塑像追求如此惟妙惟肖,见这样还要夸一句塑得好手艺妙。但一尊神像出现这样的外表却该叫人惶恐。
好在神君像的眼眸中尚无神采,若眼睛都有了光,那邪神也要成了。
“师兄。”萧淼清看呆了,忍不住低声叫了张仪洲,只恨不得现在就进去提剑刺它一窟窿,将神像彻底捣毁了。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们这趟原本只是为了确定神像的位置,只两人不好贸然出手,张仪洲按住萧淼清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老皇帝已经跪倒在了神像面前,磕头道:“请神明助我!”
萧淼清也晓得轻重缓急,往后退了半步,后跟已经到了台阶边沿,想躲到暗处等老皇帝走的时候再与他一同离开。
却没想到老皇帝忽然回头,直指着门口处朗声说:“请神明助我吞食祭品。”
萧淼清忽而好似被一道目光锁住,浑身一冷。而后高台上的神像竟然缓缓抬眸,视线从高处凝落下来。
他们原以为老皇帝茫然无知将他们带进来,却未料想老皇帝是请君入瓮。
朱红色的大门收到一股无名力量,不再是遮遮掩掩开着一道小缝,而是咚的一声重重打开,门板拍在两侧,叫萧淼清和张仪洲的身形袒露无疑。
老皇帝的目光贪婪地看着萧淼清,显然一直抱着吞噬萧淼清的目的。他现在已经成了欲妖,日日要填补自己不断扩大的欲望缺口。
那些凡人毫无用处,一个两个经不起他吸食几下的。萧淼清不同,他本身就是修士不说,还曾是受过神君认可的祭品,其中蕴含的力量非凡人可比不说,也许只需要吞噬萧淼清一个他就能够结束现在这样病态的行为,化作真正长生的寻常人。
老皇帝自己无能,但可以借助外力,他跪在神君像下,目光好似刀刃细细打量着萧淼清,嘴角露出扭曲的笑容。
神君像的内部散发着莹润的光,与魔神相比,即便是同源一体的力量给人的感觉也截然不同。魔神邪肆残忍,神君却好似谪仙,浅淡清雅使人感觉……
萧淼清难以言说自己的体会,但他实实在在觉察到了一股熟悉。从踏足地宫开始到面向神君,这熟悉感几乎让他感觉到一阵安然舒适。
这也许就是神君的蛊惑吧?邪神惯常会这个的。
萧淼清握紧自己的佩剑,半点不敢放松。他和张仪洲未曾往前,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忽然在身后推了他们一把般叫两人往前飘了两步,而后身后的门又重重关上。
如此两人的退路也就断了。
张仪洲站在萧淼清的身前,挡住老皇帝直勾勾的目光,而张仪洲的佩剑更快,如电一般出鞘急飞出去,无半点仁慈,直往老皇帝的头颅而去。
老皇帝下意识要多,然而他转头一寸,佩剑也在半空中往侧拐过一寸,根本无处可躲。
眼看着森冷的剑光已经到了眼前,老皇帝吓破了胆般哀叫,然而嗡一声闷响,张仪洲的佩剑停在老皇帝的脖颈前半寸,不知被什么力量抵挡住,不得再近前一分。
老皇帝的周身也闪着金黄色的光,是契约生效发威了。只要这层契约在,修士们就无法主动伤到老皇帝的性命。
在惊恐过后老皇帝也想到这一点,面上的神色霎时便收了回去,一手撑地慢慢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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