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股兔
谢可颂知道莫总没看进去,拉着人没让走,一条一条详细解释,最后说:“我最近请病假,你们可能不能随时找到我,目前我能预想到的情况,都写在里面了。”
听到谢可颂不在,莫总脑子才生出一根筋,正经地答应下来。
签约仪式中可能出现的任何问题,设备故障,重要人员迟到缺席,合作方临时要求更改条款,媒体的敏感提问……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谢可颂都想了一遍。
谢可颂不是展游,谢可颂只考虑最坏的情况。
“领导!”又有一个人跑了过来,“宣传视频格式要mp4还是mov啊……”
谢可颂眼瞧着苗头不对,四下望望,俯身抱起柳青山的狗,塞进莫总的怀里,点点小狗脑袋交代:“你问它。”
“小谢——”一道声音从二楼包厢处传来。
身边,小狗富贵正条理清晰地“汪汪”作答。谢可颂仰头,看见杜成明大大咧咧地趴在围栏上冲他招手。
谢可颂嗓子哑,喊不出,手指朝向自己,意思是“找我吗?”
杜成明喊:“对,有空的话来一下呗!”
谢可颂上楼梯,身影消失在回廊下。
二楼包厢,天花板下吊着水晶灯,红色帷幕重重叠叠,私密性极佳。
活动开始前,落地执行的人忙得晕头转向,展游团队的其他人反而闲了下来。
“展游动作挺快啊。”杜成明吹了个口哨,坐回沙发上。
“怎么了?”柳青山问。
杜成明浮夸地伸出一只手,手心手背地展示:“猜我刚刚在小谢左手上发现了什么?”
“你不会看错吧?”柳青山大呼小叫,一拍柳白桃的大腿,“真的假的?我被资本家剥削,还要送他份子钱?”
杜成明和柳青山挤眉弄眼,窃窃私语。
柳白桃全程静音,大腿被妹妹拍得发麻,也没有参与二人的讨论。
“诶,你今天怎么不说话。”杜成明问柳白桃。
“我……”柳白桃笑了笑,岔开话题,“喝啤酒吗?我去冰柜给你拿。”
杜成明:“哦、哦……”
“是展游和小谢……”柳青山敏锐地问,瞬息间改了副表情,“怎么了?”
柳白桃坐回沙发,想了想,实话实说:“我也不清楚,但我觉得小谢看起来不太开心。”
柳青山撇撇嘴:“看来展游寡了三十多年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最近啊,我有时候看小谢一边咳嗽一边上班,觉得孩子挺可怜的。”杜成明咂摸道,“倒不是说带病上班可怜,而是为什么想不开,非要把自己搞成这样……”
三人同时叹了口气。
“说起来……”一抹记忆从脑海中蹦出,柳青山回想道,“我第一次见到小谢的时候,替他算过一次塔罗牌。”
“哦?”杜成明好奇道,“结果怎么样?”
柳青山:“尽管都是宝剑、祭司这样的牌,但当时我打一眼就觉得,他跟展游什么锅配什么盖……后来小谢不是听我话上49楼了嘛。”
“怪不得……”柳白桃若有所思。
“还是我帮他开门的呢。”杜成明说。
“老板你们也知道的。”柳青山嘟囔道,“个性鲜明的人,立场坚定,能扛事,跟他在一起容易起冲突;性格太软的呢,听话是听话,但又会被他当做无聊的东西,转头就忘。”
“确实呢……”柳白桃笑了笑,“小谢好像在两者之间。”
“嗯……”柳青山说,“我更觉得小谢两头都是。”
“你俩管这么多有啥用啊?反正年纪轻,让他扛吧。”杜成明远远望去,眼瞳中出现谢可颂的上半个身体,“等到哪天他扛不住了,就老实了。”
谢可颂迈上最后一阶楼梯,朝众人走过来。
“诶,”杜成明唯恐天下不乱,第一句话就是,“展游跟你求婚啦?”
谢可颂:“啊?”
柳青山和柳白桃:“噗。”
“来,”杜成明笑容微妙,“伸出你的左手,让大家看看。”
“行了。”柳白桃捂住杜成明的嘴,脸朝向旁侧,跟谢可颂说,“你去试试吧。”
谢可颂脸上的红来得快,去得也快。他顺着柳白桃的视线望过去,沙发背上摊着一套罩着防尘袋的西装。
深灰色的羊毛西装,戗驳领,双排扣,宽松收腰的板式;细条纹衬衫;藏青色领带;还有一枚红宝石胸针。
“展游准备给你签约仪式穿的。”柳青山出声解释,“我们的都已经试过了,你去休息室换上看看。有什么不合适的,让他们今天拿回去改。”
谢可颂目光扫过西装,轻声说:“没事,我不用。”
“咋啦?”杜成明问。
“有点发烧。”谢可颂说,“得请一段时间假了。”
“那也试试吧。”柳白桃忽然说。
谢可颂和另外两个人一道望过去。
“就是因为没机会穿了,所以现在才要试试啊。”柳白桃笑着歪了一下脑袋,“不然多浪费啊。”
指尖抚过西装防尘袋,发出琐碎的声音。
“好吧。”谢可颂说,眼底有光晃动。
*
yth大楼,50层,总经理办公室。
展游跟柏继臣聊完正事,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要辞职。”柏继臣在背后说。
展游跌回椅子:“啊?”
柏继臣神色淡淡,展游目光试探。
他们静静地相互打量彼此的神情,似乎在玩一场没有恶意的抽鬼牌游戏。
半晌,柏继臣笑了声:“我开玩笑的。”
展游并没有松下一口气,肩背挺直,嘴上却说:“是吗?吓死我了。”
“少来。”柏继臣先行起身,拍了一下展游的肩膀,催促展游跟他一起走出办公室。
时间差不多到了,展游和柏继臣都要去宴会厅彩排。
走廊里混着两道脚步声。
“你也别当我说的话全是假的。”柏继臣意有所指,“等这边工厂告一段落,研发团队整个搬过来,你呢?你准备怎么办,回伦敦吗?”
“嗯。”展游心不在焉道。
“那小谢呢?”柏继臣继续问,“跟你一起回摄政街?”
“到时候再说吧。”
“之前在我面前滔滔不绝畅想未来的人去哪里了?”柏继臣站定,瞥眼看去,“发生什么了?”
“没怎么,就是觉得……”展游也跟着停下,“有时候或许不用想太多以后的事情。”
二人面前竖着一扇陈旧的木门。
展游从前的办公室。
“要进去看看吗?”柏继臣询问,“葛洛莉娅偶尔会叫人来简单打扫一下。”
展游点点头,从裤兜里摸出工牌,刷了一下那个老式的读卡器,“滴”。
“我曾经以为你不会找人商量任何事。不想跟爸妈讲话就躲进房间,毕业之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思考人生,后来……”柏继臣欣慰道,“没想到现在身边还有人了。”
展游笑了一声,按下门把手。
“哦对了。上次小谢来找我,我还跟他说,想进这里得找你亲自开权限。”柏继臣闲聊道,“他来问过你吗?”
“没有。”展游顿了顿,没有推门,反而朝电梯间走去。
“柏继臣,如果你有一天能辞职,你想去干嘛。”展游没头没脑地问。
柏继臣速答:“干什么不比上班好?”
“也是。”展游漫谈,“可是你十几岁就环游了世界,体育、艺术,每样东西都懂一点,如今还当过集团董事长……如果你不上班,我真不知道你还能做什么度过余生。”
“你和小谢都是怀抱着某种意义才能生活的人,我不是。”柏继臣说,“我不想活得那么累。”
电梯抵达,柏继臣和展游一起跨入桥厢。
“不过如果我真的有机会向董事会递辞呈。”柏继臣托着下巴,认真思索,“我应该会试着去好好谈一场恋爱。”
“嗯?”展游出乎意料。
“我想体会一下心甘情愿被某种东西束缚的感觉。我以前谈恋爱,都是等价交换,斤斤计较,盘算该付出多少真心。”柏继臣说,“而你好像没考虑对方该为你做些什么。”
“小谢的话……”展游语气柔和,“他只要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待在我身边就好。”
“听上去像家长对小朋友的寄托。”柏继臣说。
“是吗?”展游无所谓地笑了笑,“但我真的不需要他为我做什么。”
柏继臣冷不丁发问:“你喜欢小谢哪点?工作能力强?”
“我不知道……就是不知不觉间,眼睛就跟着他跑了。”展游诚实道,“然后不知道从哪天起,就发现他对着我的时候,好像有一点窒息。”
“怎么回事?”
“工作压力太大,但是不好意思跟我说吧。”展游猜,他觉得自己很懂谢可颂,“他是个自我要求很严格的人,有时候会把自己逼得太紧。”
“是这样吗?”
电梯下到一楼,他俩走出办公楼。
柏油路上开出两朵黑色的伞花。
“休息一下吧。”展游的声音隐在雨声之后,仿佛在祈祷,“他休息一下就会好了。”
柏继臣问:“要是没有好呢?”
“我不知道。”展游呼出一口气,白雾晕开,“说实话,最近一想到我跟小谢以后的事情……不是工作计划,就是单纯的未来……我会有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