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股兔
柏继臣觑了他一眼:“你也会有害怕的事情?”
“是啊。”
宴会厅近在眼前。
二人拾级而上,雨水从伞尖滴落。
展游把雨伞插入伞架,脱下大衣,抚去外套表面上的水珠。
他今天下午有会,大衣下穿着黑色西装,搭配同色领带,点缀红色条纹。他把白衬衫扣子扣到顶,整个人罕见地流露出他这个年龄该有的稳重。
“你知道吗,我有时候会想,我和小谢八十岁的时候会是怎么样的一对没头脑不高兴小老头。”展游一步步走向宴会厅的大门,“后来我才意识到,那时候我大概早就不在了。”
柏继臣稀奇道:“这不像是你会纠结的事情。”
“嗯,我一直觉得未知对我而言,是一种值得兴奋的挑战。”展游弯了弯嘴角,“可是一想到我和小谢有一天会分开,我就相当害怕。”
宴会厅的入口越变越大。
他们停在门前。
“我或许应该放手。”展游自顾自地讲。
柏继臣抬眼问:“什么?”
“如果小谢觉得待在我身边很痛苦,如果我们总有一天要分开……”展游低声道,“我就不应该勉强他,用戒指绑住他。”
“我倒不认为是这个原因。”柏继臣慢悠悠地说。
展游慢慢摇了摇头,说:“我搞不明白。”
感情对展游来说就是一张陌生的地图。他很茫然,始终找不到方向,心情随着谢可颂的举止,难以抑制地共同消沉。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柏继臣讲。
“嗯,我知道。”展游换了一口气,“总之,先工作吧。”
展游上前一步,推开了宴会厅的门。
“吱呀——”
眼前先浮出一片曝光的纯白,片刻后,厅内的全景呈现于眼前。
入口处,拱形花架依次排列,构成一条蜿蜒的小径。人群簇拥在台下,交响乐团调音,金银乐器闪烁着辉光,奏出简单的长音。
金片涌动,花瓣飘动。脚下的红毯无限延长,末端站着换好西装的谢可颂。
谢可颂身穿展游为他准备的西装,怀里捧着一束鲜花,挺拔地伫立在原地。廓形西装,风度翩翩,脸上少了些血色,眉目因此更为分明。
有人过来找他,谢可颂把捧花还给对方,指间闪耀。或许是听闻人群躁动,又或许只是心有灵最后,谢可颂朝展游望过来。
他们遥遥相望。
时间仿佛静止了。
四周再也没有任何声音,所有的过去,现在,未来,如漩涡般纠缠在一起,汇聚到现在这点。
此时此刻,展游好像窥见了未来的一角。
那是一个充满谢可颂的未来。
刹那间,展游眼角变得通红。
他什么都不想了,分开,放手,这些狗屁的话,展游统统都不想了,脑子里有且仅有一个念头,他不管怎么样,想尽一切办法,就算被说自私也好,都要跟谢可颂在一起。
脚步挪动,展游朝谢可颂走过去,跑过去,飞奔而去。
舞台上,乐团指挥示意,调音结束。
“唰”一下,指挥棒扬至半空,与灯光融在一起,即将落下。
“请问,”柏继臣在舞台下问,“你们要奏什么?”
“呃……”指挥如实汇报,连说带唱,“恭喜你发财,恭喜你精彩?”
柏继臣脱下西装,一边往舞台上走,一边把衬衫袖口卷至小臂。他对指挥友好地笑了笑:“指挥棒借我一下?”
“哦、哦……好吧。”没什么道理,乙方总得听甲方的。
《婚礼进行曲》庄严地奏鸣而出,人群交头接耳,不知为何开始鼓掌。
展游气喘吁吁地来到谢可颂面前。
“你急什么?”谢可颂问。
“跟我来。”展游急切道,一把攥住谢可颂的手腕,带他离开全是同事的会场。
展游步伐很大,三步并两步,拉着谢可颂的手腕走上旋转楼梯。他们不知道在同什么追逐,像灰王子和他的老板,一定要在午夜十二点之前离开舞会。
一楼楼梯口,柳白桃三人充当爱情守卫,对想要上二楼的人胡扯,“上面在装修,你们等会儿再上去。”
二楼包厢,帷幕一层层坠落下来。
展游把谢可颂扯进怀里,紧紧抱住,又托住谢可颂的后脑勺,同他一起倒在沙发上。
“我觉得我们之间出现了一点问题。”展游在谢可颂耳边说。
谢可颂环抱展游的手臂紧了紧,闷声承认:“嗯。”
“但我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展游坦诚道。
谢可颂:“我也是。”
展游松开谢可颂,翻身躺好,眼睛被水晶灯闪到,脸上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不过我们可以慢慢解决。”展游说,他侧躺着,拄着脑袋面对谢可颂,“我们之前说好,等这两个礼拜忙完,等你身体好了,就出去度假,对不对?”
谢可颂回想,说:“对。”
“嗯。”展游刮了一下谢可颂的鼻尖,“你知不知道皮卡迪利广场底下有一个玩具商店?我以前逃课,无聊的时候就去那里当收银员。”
“不知道,伦敦吗?”谢可颂瞪着眼睛问,“你怎么又逃课?”
“嗯……偶尔。”
内心的不安要用无尽的话语填满,才不会害怕。
展游絮絮叨叨,说以前的事,又列了很多他们以后要去做的事,一起去国立美术馆看透纳的画,去杜维埃赛帆船,还问谢可颂喜欢山还是喜欢海。
“我们慢慢来吧。”展游最后说,“在酒店的床上躺着,盯着一望无际的海,总能……”
“总能把话说出口的。”谢可颂讲。
展游闻言,把谢可颂抱得更紧,紧得谢可颂有些窒闷。他说:“会好的。”
跟所有工作中遇到的困难一样,问题总会迎刃而解,他们缺的只是一段能坐下来好好聊聊的闲暇时间。
生活里只有工作,身体和大脑相当疲惫,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意讲,想“以后”,想“等我空下来了”,想“总有一天会的”。
展游和谢可颂依旧需要各自忙碌。但至少在现在,他们达成了短暂的默契。
*
周一,工厂融资签约仪式当天。
阴雨绵绵中难得一见的风和日丽。
会场里热闹非凡,媒体长枪短炮,严阵以待。
过道里偶有工作人员飞奔穿梭,调度指挥,半空中漏出一句,“嗯?徐稚怎么今天请假了吗?”
人流如织,观众席第三排正中,坐下三个熟悉的面孔。
“你们有没有看见展游今天的样子?”柳青山吐槽,“跟花蝴蝶似的。”
“就是啊,”杜成明也说,“恨不得抓个摄像过来,对着他,跟拍。”
“你们别这样说。”柳白桃忍俊不禁,“毕竟小谢没来嘛……”
话筒尖啸,主持人站到舞台中央,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引导词下,领导就位,签约仪式正式开始。
万众瞩目,在电视台的转播下,展游穿着跟谢可颂配套的西装外套,上台,坐到长桌后,跟银行和政府代表共同签署文件。
掌声雷动,展游起身,同其他代表一一握手,合照示意。
随后,展游下场,拿上发言稿,从另一侧重新上台。
他路遇一位媒体老师,特地停下脚步,凑近摄像头笑了一下,才转身迈上演讲台。
“非常感谢各位今天的莅临,出席这场重要的签约仪式。”展游扶了一下话筒,继续说,“今天,我们怀着激动的心情,与各单位共同签署这份合作协议……”
展游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现场的每一个角落。
柳青山闲不住,拿着手机给展游录像,等下发给谢可颂当小彩蛋。
“……与合作伙伴一起,为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贡献更多的力量。谢谢大家。”
展游致辞结束,朝众人微微点头,把主持人请回台上,配合地又被拍了几轮照片,终于走楼梯退场。
他心里正想着晚上要不要去把谢可颂接回来住,听见场下忽起一片喧哗。
媒体区,记者的手机齐齐响起,“滴滴嘟嘟”不绝于耳。
一颗颗脑袋低下看消息,抬起,不约而同高举相机和录音笔,喊着展游的名字。主持人在台上左支右绌,根本控制不住现场。
展游见情况有异,再次回到舞台上,拿过话筒,沉声道:“大家别急,这位穿白衣服的女士,请问。”
“展总您好,我是新闻晚报的记者。”记者问,“请问您知不知道,就在刚才,哈尼哈尼有限股份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徐总因涉嫌职务侵占,挪用资金,生产、销售伪劣产品等罪名,被警察带走……”
展游稳定心神:“我……”
“展总,展总,我是晨间日报的记者。”又一人站起来问,“根据公示,H&H是本次工厂融资的担保人,请问这会对之后的融资产生什么影响吗?”
“我听说yth跟H&H深度合作了很多年,这会对公司股价产生多大的负面作用呢?”
“yth前两年更换了员工食堂的供应商,是因为知道了H&H的非法行径吗?”
……
展游站在台上,紧紧握住话筒,眼前被闪光灯照得煞白。
第47章 奔赴而来的双腿踢散了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