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扇九
她语无伦次,难以置信,就像一起勤勤恳恳打工的男友忽然摇身一变,成了世界首富那样,她不可能想到温乘庭隐瞒她的真相竟是这样。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我们没有以后了!”
温乘庭不解,他的确听不懂苏枝在说什么。
她好像没有为他的欺瞒而生气,可她另有更深的理由无法接受他。
可除了他们两个人的意愿,世上还有什么能阻拦他们在一起?
“你想要什么?”温乘庭问苏枝,“你想要什么结果,我都接受,我可以给你。”
苏枝却盯了他一会儿,缓缓摇头。
“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我。”她哑着嗓子说,“一切都完了。”
温乘庭沉默下去。
就在他以为他们到此为止之时,哭了半天的苏枝终于停歇下来,她抹抹眼泪,和他说:“温乘庭,你愿意娶我吗?”
“……什么?”温乘庭以为自己听错了。
“娶我。”苏枝脸色苍白,眼神无光,“看在‘陈庭’的份上,我告诫你一句,如果这么做,你应该——不,你一定会后悔。”
也许吧,但就和曾经一样,无论何时,温乘庭都无法拒绝她。
他点点头:“好。”
苏枝也点点头:“好。”
她终究没忍住软弱,扑进温乘庭怀中,热情地亲吻他,就像最后一次。她唇缝间逸出零碎的声音,听了很久,温乘庭才听清她在说什么。
她说“对不起”。
……
一桩诡异到极点的婚姻诞生了。
联邦数一数二的家族与末流联姻,恰似一边倒的扶贫。
许多人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天仙将温乘庭迷了个晕头转向,见到苏枝后却都大失所望。
说他们是有什么感情基础,并非联姻吧……两人之间的距离又陌生得仿佛初见。
不管怎么说,事成定局,苏家一跃成为中央星的新贵,苏望和苏启龙笑得合不拢嘴。
温乘庭当选议长,赴任第二星域,苏枝自然和他同往。
明明已经结成夫妻,温乘庭却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比任何时候都要遥远。一道鸿沟将他们分隔两边,不可弥补的裂痕使这场婚姻看起来没有丝毫温度。
就像苏枝说的,一切都完了,他们结束了。
貌合神离的相处持续了四年,温乘庭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温子曳也从培育所中接出,开始学习继承人该具备的所有知识。
这时,苏枝找到他,表示她怀孕了,需要回到第一星域休养,让家人照顾。
温乘庭没有多少犹豫就同意了。
他微薄的感情仿佛只开一夜的昙花,被苏枝后续的冷淡彻底浇死。回过头来再看从前相恋时的“陈庭”,温乘庭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
他还是不会拒绝苏枝的要求,却也不会再为她生出波澜。
就这样,苏枝与温乘庭分居,回到了中央星。一年后,她诞下温形云。
没有重大要事时,温乘庭几乎不会离开第二星域。
他与苏枝的联系越来越少,最后终于没有了任何通讯,也不再关注对方的任何消息。
直到温子曳心理出了问题,医生建议让他远离熟悉的环境治疗,温乘庭才回想起来,他在中央星还有一个家,有一位妻子,和不怎么关心的小儿子。
鬼使神差的,他把温子曳送了过去。
尽管他已经遗忘了苏枝带给他的悸动,但在他心底,兴许一直认可着她的魔力。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顺利得出乎意料,温乘庭本以为苏枝会对温子曳不闻不问,就像对现在的他一样。
可并不,她宛如一个真正的母亲,用她的努力和温柔融化着少年冷漠的外壳。
那种关怀备至甚至让温乘庭感到诧异。
苏枝是这样的人吗?他不太确定,和她相处的时间封印在记忆深处太久,以至于十分陌生。
他敏锐地察觉到哪里不对,却又被抛诸脑后,温乘庭实在缺乏情感上的仔细,他只想着,即便苏枝有什么想法,又能怎样?
她对付不了温子曳,他如此深信。
温乘庭抽离了对中央星的关注,温子曳从他身边离开后,他彻底变成了一架机器,日夜不休地为联邦、为家族工作着,不知疲倦。
一年,两年……七年。
日子平缓地滑过,一切都好,没有任何问题。
现在回首去看,那就像暴风雨前的最后一段宁静。
任何悲剧的发生似乎都有前兆,温乘庭得到的前兆,是来自苏枝的一条消息。
他们的上一次交流还是在新年,苏枝问他回不回来,他说不。上上一次、再上一次,好些年都一样。
温乘庭通宵完成了计划书,让宿铭给他送来一杯咖啡提提神时,瞥到了终端里那条崭新的消息。
苏枝说:乘庭,对不起。
她从来没有叫过“乘庭”,以前是“陈庭”,后面是“温乘庭”,乍一看去,仿佛将过去的所有合二为一,令温乘庭微微恍神。
他预感到不妙,询问未果后,紧急推掉了接下来的几个会议,从第二星域跃迁回中央星,并派人调查了苏枝的行踪。
可一切还是晚了。
当他抵达目的地,噩耗传来,温子曳精神力崩溃,苏枝于袭击中身亡。
到头来,温乘庭还是没明白,苏枝到底在为什么和他说“对不起”。
第100章 放不下
对温乘庭和苏枝的关系, 祁绚无法评价。
温乘庭喜欢苏枝也好,不喜欢也罢。他是因为什么而与这个女人结婚都和他毫无干系,祁绚只在意一件事:
“你是说,那天苏枝给你发了消息?”
温乘庭颔首:“在她与子曳刚出发不久的时候。”
“……”
或许是当局者迷, 旁观者清。
温乘庭不能理解苏枝的意思, 可在祁绚看来显而易见。
他轻易察觉到这短短三个字背后的纠结与踌躇, 那恐怕是苏枝心底最后的挣扎, 她心底大概还是给这位陌生人般的丈夫留了一点位置, 才会在对温子曳下手前表达愧意。
从她与温子曳登上星舰, 到被雀巢伏击,期间有近两个星际时的缓冲带,足够从第二星域跃迁回来。
祁绚忍不住想,如果温乘庭那天没有通宵处理工作,而是第一时间看见这条消息, 及时采取行动,温子曳是不是就不会受到那些伤害?
至少, 得知真相的方式不会那么极端。
苏枝到底为什么会发送这条消息?
难道说,祁绚有点难以置信, 那个女人其实也希望有谁能阻止她吗?
可她临死前那些歇斯底里的诅咒又算什么?在她眼里,温子曳究竟占据了怎样的地位?
是彻底的恨……还是亦存在着微薄的爱?
他找不到解释,人心太过复杂,一念动辄瞬息万变。
不论苏枝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事已至此,她死了, 而温子曳必须从她的死亡里走出来。
他们需要面临的问题还有很多,他不可能让温子曳一个人面对。
祁绚摩挲着凉透的茶盏,没动一口。
那双剔透的绀紫色眼眸定定注视着温乘庭, 这位在联邦位高权重的议长,缓缓说: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说过,短期内,我们的目标并不冲突。”
“或许……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
*
温子曳抵达温家时,祁绚恰好被宿铭送出祠堂。
一抬首,四目相对,短暂的愣神后,祁绚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
“少爷!你怎么来了?”
阳光从斜方探来,令白发青年看起来就像融化的冰雪。
温子曳被刺得下意识眯了眯眼睛,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动作——他朝祁绚匆匆走了两步,扑进那团冰雪怀里。
……熟悉的气息,温暖的怀抱,还有悦耳的清澈嗓音。
一切都如同想象般美好,甚至比想象更好,温子曳不顾形象地埋在祁绚肩头,深深喘了口气,感觉自己终于从沉闷的窒息中脱离。
祁绚顺势揽住他:“少爷?”
“我好想你。”温子曳低声喃喃,收紧了手臂。
“只是几个星际时……”
“几分钟也不行。”温子曳固执地下令,“之后不准再离开我身边。”
祁绚既有点苦恼,又有点高兴,他喜欢温子曳这样缠着他、需要他,表现脆弱的一面,就像挠人的猫咪袒露肚皮。
可他也心里清楚,这说明温子曳的状态很不好,他的少爷鲜少依赖别人,除非遇见令他极度不安的事情。
发生了什么很容易猜到大概,多半与温形云脱不开干系。
祁绚朝目露异色的宿铭点点头,牵着温子曳,就像哄一个任性的孩子那样,将他带上车,放缓声线:
“是二少爷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嗯。”温子曳恹恹地靠在祁绚肩上。
漫长的沉默后,他才喃喃自语一般开口:“我说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