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扇九
……就此,他的信念迎来了第二次崩塌。
不知昏昏沉沉了多久,夜幕落下,终端在黑暗中亮起,是宿驰的消息。
【小骋回来了。】
这句话霎时吸引了宿翡的视线。
他不可思议地看了又看,整个人为之一振,紧紧攥着终端,心底怀抱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也许……也许真是假的,一切都是幻象,是对他们冒犯机密的惩罚。
真正的宿骋接受了赐福,安然无恙地回到家中……没错,一定是这样!
然而,还不等他回复,宿驰的下一句话就令宿翡完全怔住,起了一背冷汗。
故事讲到这里,宿翡似乎置身于当时,发起呆来。
祁绚看到他本就血色浅薄的脸愈发苍白,连气息都下意识完全屏住。
这个关子卖得十分有效,祁绚等了片刻,忍不住出声打破僵局:
“他说了什么?”
宿翡醒过神来:“他说——”
【堂哥,发生了什么?他居然叫我弟弟——他把自己当成了我?】
【不,不对!】
【这不是小骋……他是谁?!】
第113章 幕后戏
不是宿骋?
意料之外的情况令祁绚目光一沉。
虽然他早就猜测所谓“赐福”背后别有玄机, 可也从未想过,它能在不知不觉中生生替换掉一个人。
如果死而复生回到兄长身边的不是宿骋,那又是谁?
几乎顷刻间,祁绚想起了涅槃宫主, 那个不知是祁治珩还是祁治吟的家伙, 这么说来, 他会不会也是假货?
那京九呢?最初遇见的那只望川狼呢?
他还记得他们凝视自己时贪婪而灼热的视线, 同出一辙, 不知是不是心理所致, 现在回忆起来竟相似到诡异——望川狼是在京九负责送来家里的途中身死,而在那之后,雀巢才有了京九活跃的身影!
如果,京九其实是无辜的……?
如果他实际上与雀巢并无牵连,而是在路上被杀死、顶替……
祁绚不禁毛骨悚然。
“很可怕, 是不是?”宿翡瞧见他颤动的瞳孔,感同身受地深深喘了口气, “我当时完全被吓住了,根本不敢和宿驰说明赐福过程中发生了什么, 只让他别轻举妄动……我怕他疯掉。”
“但我还是低估了他的行动力。”
没过两天,宿驰再次发来消息。
他顺水推舟装成弟弟的样子试探了这个赝品几回,发现对方其实拥有部分宿骋的记忆,能说出一些只有他们俩才知道的事情, 但不知为什么没发现真相。
宿翡道:
“他推测,假货通过某种办法‘看’到了宿骋的记忆片段, 并加以模仿。奈何他们兄弟总是呆在一起,又长得太像,这才没有分清。”
“但这样的误会持续不了多久, 他们是相似,可并非完全没有区别,亲近的人很容易就能认出来。更何况,那人似乎也生出了怀疑,着急要回去——估计是急着去控制他的主人。只要碰上面,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不是宿驰,从而暴露。”
“所以,他让我抹消与他们私底下的消息记录,与这件事摆脱干系。他那边已经处理干净了,叫我别再联系。”
“……他很冷静。”祁绚迟疑,冷静得有点过头了。
“与其说是冷静,不如说心如死灰。”宿翡语气低沉,“现在想想,大概在发现宿骋被人顶替后,他就已经意识到了弟弟的死亡。从那一刻起,他也跟着死了。”
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祁绚不知该如何作评,也无从宽慰。
好在宿翡没有沉浸在过去的悲痛中,继续说道: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我不太清楚。和宿驰失去联系后一连许多天我都过得浑浑噩噩,直到再次见到他们兄弟。”
唤他堂哥的双胞胎碧目狮言笑晏晏地讲着话,关系似乎与平时并无差别。
而当他们齐齐向他看来,宿翡满心冰冷,寒毛直竖。
满溢崇敬与信赖的清澈眼神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晦涩与深沉。
——宿驰也被替换了。
“再然后,宿驰的主人出了事,宿驰作为契约兽随之一同死去。没多久,宿骋也死了,大家都觉得他是伤心过度,没有任何人发现不对,包括他们的双亲。”
唯一知晓内情的宿翡有口难言,只能默默在葬礼上献上两束花。
他知道,一旦他流露出半分不对,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会取代他活在这世上。
“我去找了苏枝,质问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雀巢到底想做什么。”宿翡攥紧拳头,“他们根本不是兽人的救世主……而是一群吃人的怪物!”
但他随即又泄气地松开,摇了摇头:“她听完我的话后很吃惊,苏家已经是雀巢举足轻重的从属,却也对此一无所知。她只知道,背叛家族的人,总会莫名其妙死于非命。 ”
当时的宿翡根本不接受这个解释,他无法原谅邀请他加入雀巢的苏枝,更无法原谅将宿驰宿驰拉进泥潭的自己。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睁眼闭眼就是血,就是宿骋当面被活生生吃掉的场景。
他以“会引起大少爷怀疑”为由减少了雀巢的工作,并偷偷展开调查,发现私底下其实藏匿着许多龌龊勾当:走私贩卖、滥杀无辜、折磨取乐……
原来一切早有端倪,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什么理想的乌托邦。
全是他自以为是、一厢情愿,竟在无知无觉中助纣为虐,还害死了他的族亲。
“但你没有错。”祁绚皱了下眉,忍不住说,“想要改变不公正的待遇,本身没有任何错误。”
宿翡瞥他一眼,紧绷的躯体缓缓松懈,长出一口气。
“你说的对,这不是我的错。”他冷声,“宿驰和宿骋都没有责怪我,我又何来的资格自怨自艾?冤有头债有主,我一定会让雀巢付出代价!”
说完,他微微一顿,“其实,这么想的人……不止我一个。”
“你的意思是,还有别人知晓这些?”
“对。”宿翡点头,“不过,估计和我一样,都处于雀巢的严密监控中。我们很少联系,都是独自行动,偶尔互相帮一点小忙。”
祁绚问:“你不知道对面是谁吗?”
“不知道。它很谨慎。”宿翡道,“我能理解,如果不是三年前它主动找到我,我也不会透露自己的身份。”
“……三年前?”
这个时间点很敏感,祁绚不由侧目。
宿翡扯了扯嘴角:“你之前不是问我,大少爷出事时,我是不是在场吗?——如你所想,我的确在。”
“不如说,那场事故……完全是因为我才发生的。”
祁绚的神情骤然一变,肃穆非常:“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还记得我的任务吧。”
宿翡道,“和大少爷契约,反向控制住他,接着逐步蚕食温家。”
契约的最佳年龄是成年后的五年之内,从温子曳过完二十岁生日开始,雀巢就明里暗里地递来消息,催促他赶紧完成契约。
但有宿驰前科在先,已经知道个中陷阱,他怎么可能乖乖上当?
“其实也要感谢大少爷。”
宿翡忽然望着祁绚笑了一下,“虽然他对我没什么意见,但其实心底相当抵触和我契约,他的领地意识实在太强了,很难有人能走进去。说真的,他居然能找到契约兽……不过是你的话,也就不奇怪了。”
“……”祁绚姑且当他在夸自己。
“我们尝试了两次,每次都以失败告终,一旦失败,就要休养上至少半年。”
“托大少爷包揽全责的福,雀巢没怀疑到我头上,但他们开始着急了。”
温子曳油盐不进,万一一直无法契约,这条路岂不是走不通了?
虽然还有苏枝那边兜底,但显然,她逐年增长的不听话已经失去了信服力,早就被当成了“弃子”。
宿翡正色道:“于是,在第三次契约到来前,他们拟定了一个新的计划。”
——心理学上有一个名词,叫“吊桥效应”。
两个人在性命垂危的时刻,很容易由于紧张心跳加快,产生类似于爱情的感觉。
即便不会深化到爱情那一步,患难与共的经历也会加深对彼此的信任。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大少爷因生性多疑导致契约频频失败,那就通过一些手段让他信任我。先将他逼入绝境,再让我出面救下他……从而博得他的好感。”
“不可能。”
祁绚想都不想,一口否决。
他笃定地说:“少爷根本不会相信,这只会引发他的怀疑。”
“……你先别生气。”
宿翡目露无奈,这人看上去冷冷淡淡的,怎么每回提到温子曳就容易激动?他们之间的关系有这么好吗?
“不管他怀疑与否,只需要打开心扉的一角就可以了。”
“接下来,等我们逃得精疲力竭,就会再次陷入危机。而生死关头,正是一个人最脆弱、最无法思考、也最渴望力量的时候。”
“如果做到这个份上都无法成功,那就只好放弃这条路,另寻它法。”
他顿了顿,“到时候,也就没有必要留着这位棘手的大少爷的性命了。”
“……”
祁绚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虽然这都是过去的阴谋,最后也没有得逞,但他仍不由自主生出一丝后怕。
“所以呢?你们发动了那场袭击?”
他嗓音低沉,口吻硬邦邦的,宿翡听了长叹口气:“你冷静一点,我跟雀巢已经不是一伙的了,当然不可能按照他们的吩咐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