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扇九
歹徒如果打上他的主意,怕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少爷, ”雪原狼觉得自己好像被大少爷小看了,认真地说, “我很强的。”
温子曳的眼神却更严厉了:“你以为里学院是什么地方?”
“那儿的学生和你一样,可都是兽人, 是学院给我们准备的预备契约兽。其中不乏级别为A的存在,并长期接受警卫与体术教育,你觉得他们不强吗?”
“况且,”他看着怔忡的祁绚, 扶了下眼镜,冷冷道, “你不知道第五自治区是怎样一个地方。”
“那边临近下城区而远内环,处于中央星边缘的灰色地带,鱼龙混杂。人口黑市、武装走私、管制药品滥用……你再强, 能保证自己不中阴招吗?一旦被盯上——”
说着,温子曳也有些后悔,他不该选择约在第五自治区的。
只是近些年来经过整顿,第五自治区的大部分地方都已平定下来,他原本想在相认后,弥补小时候未能践行的遗憾,和祁绚一道去下城区看看……谁料竟会突然出这种事?
温子曳知道自己在危言耸听,情况其实并没有他所讲的那么糟糕,至少,没有严重到被新闻播报的程度。
失踪的学生到底有多少、是什么等级的兽人还不好说。
就算里头有A级,象牙塔里养成的乖乖仔,和生死之间厮杀出来的雪原狼也毫无可比性。
而他们相约的那家咖啡店,本就属于治安较好的环境,更何况还有自己在场,出事的概率极其微小。
但哪怕只有亿分之一的可能性,温子曳都要杜绝。
……他绝对、绝对、绝对无法再失去对方了。
光是想想那种后果,温子曳就难以忍受,只觉心脏一丝丝地抽紧。
他伸手紧紧攥住祁绚的衣袖,连指尖都在颤抖,呼吸急促到声音扭曲,语气甚至带着隐约的祈求:“我们不去,好不好?”
“少爷?”
祁绚见他走着走着忽然脸色惨白、满额冷汗,不由吓了一跳,赶忙扶住他,手足无措,“你身体不舒服吗?我送你去医疗所……”
“先答应我!”
祁绚尽管困惑他的异常,仍立即道:“好,不去,我答应你。”
得到承诺,温子曳这才有力气缓过来。
他恹恹地瞥了眼祁绚,感到丢脸极了,干脆垂下眼睫拒绝作声。
“少爷……”
祁绚则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他皱皱鼻子,想起昨天的温子曳也有过类似的状态,“你到底怎么了?”
他觉得温子曳的情况,有些像他之前面对和苏枝相关事情时的反应——由于心理创伤导致的强烈应激。
可是,他做什么了吗?
两回的共通点在哪里?
祁绚模糊地感到与自己有关,可又说不上个所以然来,沉思片刻,忽然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
温子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要说出真相吗?告诉祁绚——他就是when,命运如此喜怒无常,将他们分开十多年后,又让他们在无知无觉中相逢。
祁绚对when有愧,又对温子曳有暧昧不清的感情。
曾经的陪伴、后来的等待,远隔岁月尘嚣的欢愉和悲哀……如果他知道两者是同一个人,当这一切复杂的纠葛汇集到一起。
到时候,这只看上去冷淡、却比谁都心软的雪原狼将彻底臣服于他,永远不会离开。
“永远”。
这个词实在太有诱惑力了。
虚妄的魔鬼不断在耳边唆使,令温子曳一阵神思恍惚。
所以,为什么不?他原本不就是这样打算的吗?
在他得知祁绚就是ajxgon066的第一刻,在他知晓祁绚为那个when感到混乱、歉疚的时候,他看在眼里,心中也有暗喜。
早在那会儿,温子曳就决定用这个身份,用这十三年苦等的沉重,将祁绚绑死在自己身边。
正式或随意、早说或晚说,又有什么区别?
“我……”
温子曳张了张嘴,凝视着白发青年定定看来的澄澈眼瞳,刹那间,眼前却浮现出舞会上对方屈辱、失望的眼神。
那个时候,祁绚对他说——这不公平。
但祁绚最终仍然妥协了,当时,温子曳还不懂他妥协了什么。现在,他好像有点明白了,那也许就是唐落秋说的,他们之间所欠缺的东西。
平等、尊重、信赖……
只在这一瞬间,在这双绀紫色的湖泊中,温子曳望见自己卑鄙的倒影,不禁自惭形秽。
“没什么。”他避开祁绚灼灼的目光,不自在道,“不是说去医疗所?走了。”
“少爷!”
祁绚却强硬地反手拽住他,不容许他逃避,神色严肃地说,“如果医疗所有心理医生的话,我们倒是可以走一趟。”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祁绚走到温子曳身边,维持着控制住那只手腕的动作,他仔细地、缓慢地打量大少爷面上任何细微的变化,“你总是这样,把自己的想法、情绪、欲求,全部藏起来,不肯让别人知道。”
“但我能察觉……少爷,或许说出来你不相信。”他的语气从犹疑,逐渐走向笃定,“我觉得,你在害怕。”
温子曳像被天敌锁定的猎物一般,在兽人尖锐的审视下动弹不得。
“——你在害怕什么?”
凝滞,僵硬,死寂。
天光从楼道的窗户穿入,在青年白皙的面颊上割开一道光影分明的交界线。
“叮”的一声。
不大的紧急消息提示音划破空气,惊醒了以沉默对峙的两人。
祁绚顿了顿,松开手,别过头去;温子曳则揉着被攥红的手腕,垂目打开终端。
他看完这条不知该说来的巧、还是不合时宜的消息,眉心一蹙,也没心思再和祁绚争执了,抬起脸吩咐:“去学院门口,余其承在那边等。”
“出什么事了?”祁绚见他正色,也不敢怠慢。
温子曳沉声道:
“蓝行不见了。”
*
早上接他们过来的敞篷轻轨车停在门前,一如既往的高调、嚣张。
车的主人却全然没了之前嘚瑟的心情,靠在窗边,沮丧得宛如一只被淋湿的大型犬。
温子曳被祁绚放到地上——他们避开了学院的摄像机器人和人流,速度全开。见余其承失魂落魄到完全没发觉他们的到来,他“啧”地在他肩头拍了一下:
“说吧,什么情况?”
“小曳……”
男人仰起脸,短短一早上不见,那张英俊面孔就憔悴得不像话,眼眶熬红,眼白血丝密布,肉眼可见的焦虑。
他看到温子曳,宛如找到了主心骨、救世主,一把抓住对面的衣摆,语无伦次:“我只是离开了一下,回来阿行就不见了……终端打不通,发消息不回,周围也不见踪影,怎么找都找不到!报了警也联系家里发动人手去找,到现在还没音讯……”
温子曳耐心听完他发泄般竹筒倒豆子的一串话,安抚地又拍了拍他的肩:
“好,我知道了。现在我要问你几个问题,方便我找到蓝行,你能清晰地作出回答吗?”
他嗓音温润柔和,带着不容置喙的自信与平静,好像只要这么说了,事情很快就能解决。
余其承的不安在这样的声音下减轻了些,他定定神,深吸口气:“能,小曳你问吧。”
“蓝行在哪里不见的?”
“第五自治区东十二庭洛华大道的出行基地外。”
这句话大概已重复了不少遍,余其承说得很快,听到“第五自治区”,温子曳和祁绚相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凝重。
没想到,蓝行也会被卷进这件事中……
“当时你在哪里?什么时候来?蓝行失踪时,旁边有目击者吗?”
余其承解释:“十一学年的开学典礼结束得很早,大概九点多,阿行说青血蛇族有几个适龄族亲通过了晨曦学院的考试,可以先去接他们上来,送到学院,顺路带你们回去。”
“于是我们先开车去了中枢跃迁点,从那跃迁到第五自治区,接到人时差不多十点半。”
下城区的兽人进入上城区前,都需要具有行为能力的合法联邦公民进行担保。
事发当时,余其承领着那几个小萝卜丁去基地登记,蓝行则留在车上等候。
“等我出来,阿行就不在车上了,联系不上他后,我问过周围的人,有一个说他看见阿行自己下了车,拐进了前边的巷子里,然后再也没出来。”
“但我去看了,那分明是个死胡同……”
说着,余其承的嗓音开始发抖,无数不好的猜想在他脑海里转来转去。他强忍住担忧,摸了摸心口:
“我能感觉到,阿行还活着。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必须尽快找到他才行……”
这一刻,他甚至有点后悔没有给蓝行佩戴标记环。如果有那个东西,就不愁定位了。
不,有标记环在,歹徒说不定从最初就不会对蓝行下手。
温子曳说:“你先别急,蓝行的实力如何,你最清楚。而且,既然他失踪了快两个小时还活着,说明对方并不是图他的性命,至少安全暂且能得到保证。”
余其承用力咬住嘴唇,点点头。
温子曳看他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模样,只好将知道的事情说出来:“不止蓝行一个,里学院也有兽人失踪了,这恐怕是一起大规模的集体犯案。事情已经汇报校长,相信很快就会有线索。”
“嗯……”
温子曳又问了几个问题,大致了解完情况,扶着眼镜开始思索。
余其承知道的东西并不算多,等警方的勘察报告出来时间又太久,他想去亲自现场看一看。
但他过去,祁绚必定会跟来,而温子曳是绝不想祁绚也卷入这趟浑水中的。
这种针对兽人的案件,稍不留意,他的契约兽很可能就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毕竟,祁绚也没有佩戴标记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