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朝暮
那一块等待许久的干涸石槽,在期待着这一缕倔强稀有的魂魄献祭。
他想起李司净的记忆,想起短发的那一个自己,勾起了生硬的嘴角。
“你喜欢的我,是这样笑的吗?”
李司净心头一跳,连纯白洁净的魂魄都散发着惑人的光。
地心颤动更为强烈。
他趁着李司净走神片刻,狠狠抓住了那双瘦弱的手腕。
李司净挣了挣,没能挥开他的手。
“地震了?”
他没有回答,只往祭坛深处走去,即使李司净拼命的想要他松手,他也不能放松力道。
在这里,放开李司净最后的魂魄,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祭坛深处避开了长明灯的火光,变得漆黑一片,又幽幽亮着绿色萤火。
祭台深邃的石槽蜿蜒延展,一路贯穿了地心深处,而在通往地心的洞口上方,有着唯一的出口。
绿色萤火漂浮四散,洞孔漆黑泥泞汇聚苦痛。
那些欲望惨烈的遗憾、眷恋、仇恨,都在不断的剥离燃烧,产生更多的绿影,争先恐后的想要攀附泥泞,逃出生天。
但祭坛是没法逃出去的,除非有司净的指引。
他要为这个名为李司净的人开路。
似乎他的沉默与泥泞绿影,触及了李司净的记忆。
“我要找周社!”
李司净固执的挣扎,“找不到他,我哪里也不去!”
“我是周社。”
他毫无顾忌的承认了这个名字,“我也是司净。”
他既不叫周社,也不叫司净。
没有人会翻遍典籍,取出这样不伦不类的名字。
但他愿意为了这抹灿如夜星的虚弱魂魄,说尽世间一切的谎言。
“你此时在梦中,梦里并不安全,你得回到安全的地方……”
“不。”
李司净极度的绝望,仿佛比起死亡更恐惧梦境。
“你不是他,你不是。就算是在我的梦里,在别人的梦里,周社也不会是这样。”
他不知道李司净说的这样是什么样。
在李司净的记忆里,他能看清李司净每一丝情绪,却只能见到熟悉的眼睛。
那些眼睛冷漠、深邃,一如他在祭坛里习惯了的黑影,并没有什么区别。
在祭坛里的李司净,剥离了伪装,情绪翻腾得崩溃大哭。
“真的是幽默又好笑,我努力想要证明一个不存在的人存在,最后得出的结果是的、是的,他不存在,从来没有存在过。”
李司净抓住他的衣领,他们近得能够感受到眼泪的冰凉。
“他像你一样惹人讨厌,偏偏为我装出了一副亲切温柔的模样,连真正的名字都没有告诉我!”
“他和你一样,是一个满口谎言的王八蛋!”
他感受到溢满灵魂的悲痛。
比他见过愿望破灭的人更为伤痛。
祭坛轰然巨颤,石壁滚落碎石,似乎地心永恒不灭的烈火,在随着李司净的哭泣,喷涌出炽烈岩浆,想要吞没这空荡虚无的祭坛。
“他给我一把祭祀用的短刀,让我亲自刺穿他的心脏,只为了像你一样骗我回去……”
李司净那双眼睛满是泪水,看得比谁都清楚。
“你也要做这样的事对吗?”
“他付出了自己的命,魂飞魄散不知悔改,你又要付出什么?”
他没有回答李司净的提问,视线在沉默中,已经彻底没有办法从李司净悲伤至极的脸上挪开。
那个人真幸运。
他想,李司净为之哭泣、哀悼的那个魂飞魄散也不知悔改的死人。
真的是幸运。
“我将付出我的嫉妒。”
他欺骗了李司净,又从另一个层面上说了实话,“我嫉妒他,那个幸运的男人。”
他理解了李司净纯粹得超出认知的情绪。
不同于使命、不同于宿命的另一种“命”,独属于活人前赴后继,甘愿牺牲的“命”——
是执着寻找、不想失去,能够为之忍受漫长黑夜的爱。
他忽然看清了李司净的愿望。
在他看清的瞬间,祭坛刮起了久违的狂风,地底未能熔化的欲望攀附着石槽逆向流动。
漆黑的泥泞重新流淌,一双一双蛰伏沉睡的眼睛,亮起幢幢幽光,等待着进食。
李司净的脸色煞白。
虚弱的灵魂抗拒看清的幽光,令灵魂翻腾恶心,充斥着极大的恐惧。
他看得出李司净的恐惧,下意识将李司净抱在怀里。
“别看。”
李司净颤抖,终于没有推开他强硬的怀抱。
“那些是什么东西?”
“是欲望。”他说。
他的世界满是欲望凝视的眼睛。
李司净抱住他的肩膀,“那我呢?我在你的世界又是什么样子?也是漆黑丑陋的欲望吗?”
是一束光。
他想,李司净不同于所有的欲望,是一束温柔缱绻、灿若夜星的光。
“你该回去了。”
他感受到执着的手指抓住他,仿佛他真的是那个叫做周社、令李司净念念不忘的男人。
但他仍是送走了李司净。
生魂不应该待在这里。
他说:“等我。”
即使他的声音,无法穿透混乱时空传递。
他想,也许我不值得等。
但李司净应该会等那个叫做周社的男人。
他忽然意识到,他为什么能够看清楚李司净。
因为他实现的,是真实的愿望。
李司净的愿望,是实现他的愿望,而他的愿望是李司净。
简单的理清了关隘,他不再困惑于“为什么”。
为什么他从来没见过李司净,却成为了李司净的愿望。
为什么他的愿望又会成为从来没见过的李司净。
只需要站在贯穿过去、现在、未来的祭坛,等待一切的开始。
时间会给他最好的答案。
第69章
祭坛仍是那副样子。
安静, 冷清,偶尔会有人如愿以偿的到来, 怀揣着污浊欲念,许下他能够实现的无趣愿望。
送走李司净之后,他的视线变得模糊许多。
摇曳烛火照出的黑影,附着的眼睛更显锐利,随时都会将他吞没一般蛰伏,等待他油尽灯枯。
但他重新拥有了名字——
周社。
在祭坛拥有了名字,就重新拥有了流逝的时间。
那些随着他真实的名字彻底从族谱上剔除,化作灰烟的时间,再度变为一条河流,奔腾不复。
烛火跳跃的影子, 也在不断提醒他:
现在, 他叫周社。
是李司净的周社。
等待时间变得极为漫长。
他曾经期待的日升月落, 显得枯燥无趣。
来到祭坛的人, 总是一遍又一遍的许下相似的愿望,百年、千年, 未曾止歇。
也许是实现的愿望足够支撑起昏黄的长明灯,偶有几次祭坛的石槽汩汩流动的黑影附着着萤绿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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