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流云
负责案件的女警官蹙着柳眉,冷声呵道:“讲清楚!什么叫有鬼, 前几天你们不是还发誓说不可能是你们吗!”
其中一位胆大点的男生伸出手,指向地面的石头,牙齿直打颤,哆哆嗦嗦道:“它、它忽然出现在我们家里……我们、我们走到哪, 它就跟到哪。”
农村里的人大多都偏信些牛鬼神教,几个小孩自小被言传身教,乍一遇这事,都被吓坏了。
结果一对口供,才发现这石头还会瞬移,在每个人面前都出现过不说,一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还会拖着石身在地上“嚓嚓”地滑行。
不管他们怎么把自己藏在被褥里,这石头最终都会出现在他们枕边一睁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而他们也因此开始频繁地做起了噩梦,男孩血淋淋地抬起一双眸子,诡异一笑,像是石头一般,满目怨恨地拖动着双腿,向他们移过来。
几天下来,这群孩子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
“对不起!我们不应该说谎,您快把我们抓起来吧!求你了!”
几人脸色发白,浑身冷汗,对案发当日的罪行供认不讳,从时间到案发经过都抖露了个干净。
于是这场骇人听闻的凶杀案就这么暂时落下了帷幕,新闻报道的时候,小石头正和安安一起并排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看。
不对,现在应该不能称他为小石头了。
李明阳恢复理智后的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被暮从云协助着从石身中分离出来。
这杀人凶器放在他家烫手不说,还怪不吉利的。
青年抛着那颗石子,安静片刻,忽然挑了下眉。
老头子这会正坐在餐桌对面,心满意足地宰了暮从云一顿满汉全席后,见青年若有所思般,突兀地勾起一边唇角,忽然间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没好气地把椅子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挪:“臭小子,你又想干嘛?”
“在局里故意摔那一下可把我老脸都丢尽了,你可别再霍霍我这把老骨头了!”
“放心吧梁叔,”闻言,青年好脾气地笑笑,眉眼微弯,“这次用不着您。"
“只是想了个招,给那些小鬼头找点事干。”
老爷子疑惑地扬起一边眉毛,思考间,身前的空杯被一只小手拿走,在汩汩声加满了茶水。
“爷、爷爷……”小石头抬起脑袋,露出一双澄澈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将盛满的茶杯推过去,“喝……”
脱离了鬼化的小石头,和普通孩子也并没有太多不同。
梁元良低头看他一眼,半晌,他收敛起微微上扬的嘴角,高深莫测地一点头。
老爷子掩唇轻咳两声,决定当作没听到方才青年大逆不道的话。
*
三天前。
锁灵符溃散后,被锁在房间里的小石头终于安静下来。
暮从云收回缠在他身上的流光,低垂着脑袋的小男孩这次没再攻击他,而是用力捂着头,喃喃着说些什么。
苏柳和安安凑近了些,听到他在语无伦次的说着:“奶奶,对不起……”
“想起来了?”青年靠在墙边,吹了吹白烟,呷了一口吴姨泡的茶,“那行,过两天带你去找她。”
小男孩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眸底浓郁的黑色散去,露出一双干净明澈的眼眸。
“我能……见她吗?”
暮从云回到沙发边上坐下,漫不经心道:“当然可以。”
“但她能不能见你,就不是我说了算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人,他低垂了眉眼,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点了点。
半晌,青年唇边扬起一道算得上轻快的笑容。
于是隔日,在村子里看着奶奶,抹着无法流出眼泪的小石头一抬头,就对上一张过分漂亮,却又过分冷漠的死人脸。
男人清冷到有些薄凉的眸子不带任何感情的垂下,于是小石头抽泣的声音一噎,硬生生在他跟前摔了个屁股墩。
上次失智的时候还没有感觉,这会儿他却实打实地上演了什么叫被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越笙蹙了蹙眉:“……”
他还没张口,见了鬼似的小石头就麻溜地爬了起来,噔噔噔地躲到了不远处正和老人家聊天的青年身边。
他攥着暮从云的裤子,小心地从青年背后探出个头来。
暮从云疑惑地看了一眼他,这才沿着他的视线,看到不远处散发着冷气的某座冰山。
“哥,这里!”他小声地唤着对方,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了两分弧度。
越笙却没有马上靠近。
他接到暮从云的电话,说是在李奶奶身边看到了李明阳之后,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可最多不过几个小时,暮从云又没办法和这孩子交谈,他们看上去……
怎么会这么熟悉?
他无端地想起了当时在青年别墅里看见苏柳时,对方那好像犯了错似的,小心看向青年的表情。
越笙抿了抿唇,良久,缓步走到了他的身边。
老人家正坐在土坯屋前掰着玉米,她神色恍然,好半天,才意识到有人来了。
她显然也还记得越笙,但抬头看了看,李奶奶面上微薄的期冀只一闪而过,就像稍纵即逝的烟火般熄灭,她垂下头去,机械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
待在了青年身边,连带着都觉得越笙没那么吓人了,小石头暗自松了口气,他小心放开了攥着暮从云的手,蹲下身子去,认真地看着奶奶剥玉米。
暮从云示意他换个地方聊,走到砖房转角,越笙才从怀里掏出寻灵仪,简单测了测。
青年十分不经意地瞥去一眼。
数值已经降到了安全线下,越笙默了默,把信息同步给了队员们。
他才抬起脸,就看见青年眼含笑意,藏不住惊喜一般,小声而又神秘地和他咬耳朵:“哇!原来我真的能看见别的执念!”
“一开始还以为我认错了呢,幸好奶奶之前让我看了阳阳的照片。”
“哥,我有没有帮上忙?”
青年一副“求夸奖”的神情,成功让越笙刚才想要问出口的质疑被默默咽了回去。
这样贸然怀疑对方,是不是不太好?
而凑得太近,他耳尖逐渐被青年说话时的气息拂上几分痒意,甚至有些发热,越笙顿了顿,终于成功地说服了自己。
“嗯,”他点点头,回看向对方的眼睛,认真道,“谢谢你。”
暮从云还不知道他这一误打误撞让越笙就这么暂且放下了对他的怀疑,二人并肩驻足,一起看了会小石头陪伴奶奶的宁静画面,半晌,青年才低声问道。
“有没有办法,让奶奶也能见他一面?”
越笙轻摇了头:“破了阴阳,他就没办法再去投胎了。”
这道理暮从云也知道,所以他才没有贸然给奶奶画个符,让她见一见自己的孙子。
只是……
异象局有个替普通执念通灵家人,让他们见上最后一面的方法。
——入梦。
大梦醒来,恍若隔世。
这也是许多执念们达成心愿最为快捷的一次性方式。
显然越笙也知道这一点,见青年有些黯然神伤的模样,他沉默片刻,主动开口道:“我会想办法。”
“——让奶奶梦到他。”
还在思考要怎么才能把话题引到这上面的暮从云惊讶地抬起头来,他眨了眨眼,有些意外地看向对方。
越笙是有读心术吗?
对方墨色的眼眸里,倒映着他微愣的身影。
半晌,他哑然轻笑。
见小石头理智稳定,越笙也没多做停留,将异象局通用的小徽章扣在执念衣服上,他屈膝下蹲,替对方整理了一下衣领。
“不用试着摘下来,你身上没有异常的话,它不会主动脱落。”
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神色寡淡地替小石头扣好徽章,再看他一眼,就要起身离开。
男人指骨冰凉,接近他的时候,李明阳却蓦然感到了说不出的舒适。
就好像一泉冰池,和青年流光的炽热完全处于两个极端。
就在越笙即将转身前,小石头终于回过神来,接收到青年恨铁不成钢的眼色,他急急抓住了越笙的衣摆。
“烧、请……”他有些紧张地松了手,却还是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说道,“请帮我,把桌子烧了。”
很少有执念会向他们提出请求。
越笙有些意外地停下脚步,就见小男孩忽然偏过脑袋,远远往奶奶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要……让她看见……”
这才是他真正的执念。
在他死后,最害怕的事,就是奶奶去学校为他开家长会时,看见那一张满是狼藉的桌子。
吵架那天,他其实离家出走没多久就后悔了。
但是夜晚树林里难辨地形,他兜兜转转,竟然在里面迷了路,想着等到白天再回去给奶奶道歉,李明阳抱着身子,小心地找了颗大树,在旁边蜷缩着睡去。
可他还没等来天亮,就等来了班上的几个恶霸。
他被一堆窸窸窣窣的小石子砸醒,不远处,那夜夜在他噩梦中出现的几个人,正嬉皮笑脸地问他是不是被赶出家门了。
“没爸没妈的小矮子,你奶奶也不要你咯!”
“你奶一个人在家里,会不会被吓哭啊!”
因为奶奶独自抚养他长大,村里的很多闲言闲语,都会让奶奶红了眼眶。
本想忍着气离开的李明阳脚步一顿,忽然恶狠狠回头,朝笑得最欢的男孩打了一拳。
也就是这一拳,让他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死后,几个男孩六神无主,最终决定把他的尸体运到更遥远的地方,伪装出自杀的景象。
而终于离开了树林的小石头,距离他到家的距离,不过半个小时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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