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头青 第31章

作者:苔邺 标签: 玄幻灵异

姜陟两只手攥得更紧:“我那是还有后招所以才动手的。”

林微明没什么波澜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显然是不相信他所说的什么“后招”。

他这个表情更加激怒了姜陟,姜陟生气的方式也十分的直接,他举起手,一拳头就打了上去。

因为气极了,连法术灵力都没带。

林微明却好像一直防备他这招似的,拳风过来的时候轻巧的一个转身就避了开去。姜陟见打了个空又迅速转身接连出招,他和林微明的体术都不弱,两人就在这林间的僻静处拳拳到肉地过起招来。

到底是姜陟因为生气有些急躁,一个不留神被林微明一掌拍在背上,身形不稳就超前栽去,一个狗啃泥扑出去好远。

他下意识地抬头,才免于吃上一嘴的尘土,却忽然对上一双藏在灌木后面的眼睛。

褚歧也吓了一跳,他见两人打了起来,还踌躇着要不要回去叫人,就见姜陟被林微明推了一下,直直地就摔在了自己躲的这片灌木丛前面。

姜陟愣了一下,马上就反应了过来,飞快地站了起来,有些恼羞地对着灌木丛后的褚歧厉声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出来!”

褚歧知道躲不下去了,便红着脸钻了出来,站在姜陟身前连头不敢抬,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

“我......我只是......来找姜师兄......认......认识......”

还没说完就被姜陟不耐烦地打断了:“你是哪家的小孩,怎么连话都说不清楚。”

他这么一说褚歧吓得更说不来话了,期期艾艾了半天也讲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姜陟更没耐心,插着腰跟他说小孩别待着这里,有多远走多远,林微明却忽然走了过来,按住了他的手。

“他好像是你的粉丝。”他冷声对姜陟说。

褚歧不由一惊,他对姜陟的那点仰慕一向藏的很好,林微明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他也不好反驳,只低着头,算是默认。

姜陟听了“粉丝”两个字脸色马上就变得更差了,他又低头好好看了褚歧一眼,见他穿着一身世家的天师袍,大约是试炼时被磋磨的有些惨,灰头土脸的,手臂上还有几道伤口。

“试炼里剩下的那些妖物就能把你弄成这样?有时间搞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精进自身。”

“我最讨厌废物。”

他扔下两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林微明从头到尾脸一个眼神都未曾分给褚歧,也跟着他一起离开了。只留下褚歧一个人呆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他知道自己同别人有差距,也知道他这点修为是会被人看不起,甚至做好了被无视的心理准备。

但他从未想过他是同姜陟说上话了,却被叫作......废物。

从姜陟嘴里说出来的“废物”两个字,宛若白日晴空里骤然响起的一道惊雷,将他所有的情绪思虑都炸得七零八落,他整个人仿佛被抛进了无边的冰冷深海之中,在无法摆脱的窒息感中不断向下坠落。

他对自己和姜陟之间的差距心知肚明,若是他这辈子都没办法迈过这条鸿沟,是不是在他眼里,就永远只是个废物?

是不是在姜陟眼里,那些苦苦追寻他的背影而不得的人,都只是“废物”?

那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不再是一个“废物”呢?

褚歧说的实在是太入神,没注意手中剑已然刺破的姜陟的颈项,疼得他“嘶”了一声。

姜陟看着他越发疯魔的眼神,又叹了口气,他说的这事他确实是一点记忆也无,要怪只能怪他和林微明打架打得太多了,他哪里能记住到底是哪一次遇见的他。

他对一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说出“废物”两个字确实有些过分,但他也有理由。

姜陟成名极早,毕竟天生剑骨也算罕见。出了名之后,就不知怎的莫名其妙地冒出去一批自称是他“粉丝”的人,总爱在各种他想不到的地方蹲守他,甚至是影响到了其他人,他不堪其扰,把人都教训了一遍才安生了下来。

所以,在那个时候,“粉丝”两个字对他来说绝不是什么好词。

“这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对,我和你道歉。”姜陟开口对褚歧说道,“但你偷偷修炼褚氏禁术的事情,却怪不得我吧。”

褚歧终于从回忆之中回过神来:“你知道褚氏禁术?”

姜陟答道:“据传,褚氏秘术其实分为阴阳两个版本,族人所修都是阳版,而阴版则被列为禁术,除家主之外从未有人见过。”

“褚氏向来以真言咒术享誉于世,那禁术想来也不离其宗,你这嗓子,便是修了禁术才变成这样的吧。”

“你倒是知道的挺多。”褚歧见他说中也不觉得意外,“若不是为了你,我何至于去修炼禁术,又被逐出家门,落到今天这个田地。”

他的声音粗粝得吓人,说出这些话来如同地狱恶鬼的低语。

姜陟却只是冷笑,声音里似有怒意:“好一个'为了我',你以为凭这三个字就可以把所有过错都推到我身上了?”

他忽的直了直身体,剑锋更加深入脖颈也全不在意:

“修炼的正途那么多,你偏选择修习邪术,你以为拿我当幌子,就可以掩盖你的卑劣了吗?”

“分明是你自己,急功近利,投机取巧,还不敢承认。”

“看来我当年也算没有说错,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一个废物。”

他说了这么多,还以为褚歧一定会当场暴怒,却见他只是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突然就收了剑,满面的恨色竟如潮水一般倏忽退去,眉目舒展,露出一个邪气凛凛的笑来。

整个人仿佛又摘下了一层面具,变出了另一张脸孔。

他笑吟吟蹲在了姜陟面前,却猝然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倒没有用力收紧,反而是用拇指死死地扣进了刚才被剑刃划出的伤口,疼得姜陟脸色发白。

“说了这么多,时间够了吗?”

姜陟心下一沉,皱着眉去看褚歧靠的极近的眼睛,黑的看不出一点亮色。

“你说得对,修炼禁术确实是我一个人的选择。其实我该谢谢你,若不是你,我怎么知道在所谓正途之外,其实大有作为呢?”

褚歧脸上的笑容愈盛,他的手指冰凉,连说话间喷吐在姜陟侧颈的呼吸都是冷的。

姜陟甚至觉得他面前的根本不是人,还是一直伺机要将他吞吃入腹的毒蛇。

“毒蛇”虽是笑着,声音却是冷的:

“你在这里拖延时间,想把那些'废料'救出来,但没有轮渡根本逃不出去。所以我猜,他们应该会找个地方先藏起来。然后呢?等你电话里那个老板来救?”

“可惜,没人告诉你,这座岛从昨天开始就已经不存在于这世上了,我们用了一个没有人能破解的幻术,再也不会有人能找到这里了。”

“等抽完你的生魂,你,你的朋友,那些'废料',包括这个岛,就会真的,完全消失。”

他满意地看着姜陟的挣扎和冷汗,又凑到他耳边,用嘶哑的破碎的声音缓缓说了一句:

“睡吧。”

姜陟的视野之中,随着他的声音落下,遽然就爬上一缕一缕黑色的丝线,在他的眼前迅速地编织成一张不透光的黑色幕布,拖拽着他骤然堕入了一片黏稠恐怖的幻象之中。

第36章

“该醒了。”

短短的三个字伴随着不知什么东西发出的“咯哒”一声,破开了姜陟眼前令人窒息的迷乱幻象,让他猛地挣脱了出来。

他的头疼得厉害,仿佛被人用刀狠狠地劈开过一般,痛感从头顶一直蔓延到眼眶的位置,让他忍不住抬起右手,捂着上半张脸呻吟出声。

刚刚才经历的幻象他现在已经完全记不清了,能记起的只有那无穷无尽的痛苦,几乎要将他仅存的理智给全部碾碎。若非手边没有任何利器,他怕是恨不得给自己来上一刀,以结束这种绵延不断的反复折磨。

意识终于慢慢回拢,他听见有人站在他的旁边,轻轻地笑了一声。

他从捂着脸的指缝中间,对上了褚歧那双黑漆漆的眼睛。

“你口中的褚氏禁术,真言咒的阴版,感觉不错吧。”褚歧笑着开口,一张白的没有血色的嘴巴开合之间让姜陟生出了蛇信吞吐的错觉。

“可惜。”他伸出手,似是想触碰姜陟的侧脸,却并没有真正落下去,只是隔空描摹着轮廓,“现在还不能真的杀了你,不然看着你在痛苦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样子,那该有多美妙。”

姜陟强逼着自己忍下身体上的苦楚,放下了捂着脸的手。他看见,他不知何时,已经被褚歧带到一个陌生的房间之中。

房间里没有窗户,只在一面墙上有一个小小的换气口和一扇同疗养院病房门一样的铁门,天花板上孤零零悬着一个功率挺大的灯泡,发出的亮光晃得人快要睁不开眼睛。

而姜陟此时,正半躺在一个医用的治疗床上,左手手腕上扣着一个金属的手铐,手铐的另一头连在治疗床的扶手之上。

除此之外,房间里什么东西也没有。

他默不作声地扫视了一遍四周,就又重新将视线落回了站在面前的褚歧身上。

“就凭这个,想困住我?”

褚歧闻言也不回答,而是将手搭在了手铐上,手铐之上随之就浮现出了一圈发着白色微光的咒语铭文。

顿时,姜陟便觉得浑身都气息在瞬息之间被冻结住了,零零一给他的那点灵力仿佛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往他被扣住的手腕方向流去,然后尽数被吸收殆尽。

伴随着灵力一同被抽去的,似乎还有姜陟的精力,只一会功夫,他就已经全身酸软,连手指都动不了了。

褚歧看着那圈铭文缓缓变亮,又在某一刻停滞了下来,满脸的笑意却忽然敛去了几分,一把就抓住了姜陟的手腕,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你怎么就这么点灵力?”

姜陟无力地靠在治疗床升起的靠背上,被头顶的那盏灯泡晃得闭了闭眼睛:

“你以为,我是如何活下来的?不过是勉强捡回来一条命。”

褚歧沉默了,像是在接受姜陟自己先变成“废物”的这个事实,又像是在质疑自己的爱恨竟系在这么一个人的身上,攥着姜陟手腕的那只手不自觉地越收越紧,骨头甚至发出了错位的“咯咯”声。

但姜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适,这种疼的程度还远远不如他现在脑子里的痛楚,褚氏禁术的威力实在是不容小觑,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感即使清醒了也无法摆脱。

褚歧看了他一会,忽然往后退了两步,整个人隐入了灯泡光圈外的昏沉之中。

姜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嘶哑又低沉,也不知是在对姜陟说的,还是对自己的说的:

“没关系,反正要抽魂了,我会当你,死在了七年前。”

他举起双手,口中轻吐出两个字:

“开始。”

随着他的话音,房间四周灯光照不到的暗角里,蓦地冒出了一缕缕如同丝线一般的黑气,盘桓着爬上了中央的躺椅,缠绕上姜陟的四肢,然后汇聚在一起,悬停在了他的眉心之上。

褚歧伸入光圈之中的两只手,在空中交叠,结出了一个姜陟从未见过的古怪手印。

“褚氏秘术除了和阳版极为相似的真言咒术之外,还有一条分支,便是攻心抽魂。在我手底下抽出来的魂魄,从来完完整整,干净地不沾染一丝阳气,你应该庆幸,是我亲自动手,保证你受尽折磨之后,还能留有一个全尸。”

说完,手印向前推出,那缕黑气便像条蛇一般倏忽就钻入了姜陟的额间。

姜陟从前,只是在一些介绍禁术的典籍之上看过有抽魂这一术法,从未真正见识过,更别提知道会是什么感受了。

但他曾在一些资料上看过,在一些偏远地区的一种生剥人皮的方式,便是在头顶开上一个孔,再从孔里灌水银下去,水银质量大,便会顺着表皮往下流,等水银流到脚底,便可以剥出一张完整的人皮。

褚歧所用的抽魂术和这个方式有些类似,姜陟能感觉到有东西从他的额间猛然灌入,然后在他的体内紧贴着他的皮肤往全身缓缓延伸,像是用刀将他的血肉从灵魂上一点一点地剔除,伴随着一种几乎撕心裂肺地巨大痛感,他哀号出声。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发出这种声音,宛如一只野兽在濒死时刻的呼号,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这种反应是出自本能。

那声哀叫在他嗓子里转了两圈,就再没有力气迸发出去,转而变成了一种类似泣音的,短促的呜咽,断断续续,有气无力。

同时,他的衣服上洇出了大片大片暗红色的血迹,明明他的身体上没有任何伤口,可就是从他的毛孔之中,源源不断地吐出鲜血来。

姜陟几乎是瞬间就变成了一个血人,他开始发冷,克制不住地颤抖。

等到进入他身体里的东西到达了他胸部的位置时,他已经颓然地泄去了所有力气,痛到极致之后是一种麻木,他的思绪开始变得飘飘忽忽,眼前竟不自觉地出现了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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