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问道 第160章

作者:黄金乡 标签: 年下 青梅竹马 仙侠修真 高岭之花 主攻 玄幻灵异

“他们二人原本只需在司仙台关五年。”季闲轻而慢的,一字一句道,“但在叶珉被尊为司仙台客卿,拜入长明宗之后提出了重审此案,他们二人才被判了死刑。”

“苶遥给我的最后一封信里说,她求见叶珉,求叶珉看在往日同窗的情分里,至少饶了她弟弟。”

季闲打结卷曲的胡须散发着一股腐朽的臭味。

“可叶珉说:‘你们害我的两个师弟一个生了病,一个肩上被砍了一刀’”

“‘你们难道不该死吗?’”

日近晌午,刺眼的日光映在雪地上,将季闲的胡须衬得越发脏乱发黄,他囫囵的一身,乍一眼像个乞丐一般立在雪中。

“那是个怪物。”季闲低着头,愣神地看着自己的影子。他似乎很怕那影子,于是又别开眼不看,“我当年不该用心青叶试他,我应该用南山云雀卵直接毒死他。”

早就落光叶片的银杏树,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枝。那交错的树枝网落成雪花般的黑影落在地上,似一朵朵盛开的漆黑的花。

“他们在说什么?”白归歪了歪脑袋,问一旁的徐麟,“这课还上不上了?”

徐麟面色沉沉,没有注意听,反倒是稍远些的姚业同回答道:“诹訾长老那一脚被踹得不轻,而且到底……有些失了颜面,今日应该是就此散了吧。”

果然如他所言,季闲和杨心问说完话后,便让弟子自行温习之前教的剑术,而他推开了想上前搀扶的徐麟,自行离开了天矩宫。

“唉。”徐麟抱臂走到了杨心问身边,“杨道友,当年那事儿吧,确实是我师父冲动,但你们也别揪着不放了,叶珉可还好端端的,我那俩倒霉远亲可是都以死谢罪了。”

姚垣慕蹲在一旁还没起身,闻言念念碎道:“你懂什么。”

“难道你很懂?”徐麟低头道,“你那会儿可也还没上山吧。”

姚垣慕“哼”了一声,转到了另一边抓杨心问的衣角,像个巨大的皮球贴地滚动。

虽然没有了长老盯着,但刚才杨心问的那一剑余威尚在,瞧见了同辈之中有这样的人物,大多人都有些坐立难安,生出些焦躁来。

他们本也不是偷奸耍滑的人,当下也没有一人趁机离开,而是各自散开习剑。

论剑大会四年一次,弟子参会的名额,每个长老手上都有两个,宗主有三个。但李稜从不管这些,所以实际只有六位长老手上合计十二个名额。

这大会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奖励,但向来是各个世家和宗门之间较量下一代水平的秤杆,若是谁家小谁打得漂亮,整个家族都与有荣焉;若是某姓小畜生被打得惨不忍睹,那此人便再难受宗门和家族都重用。

再加上如今司仙台式微,想进如日中天的陈氏听记寮,主司正必须要有巨啸境,副司正也得在兴浪境后期及以上,光有世家背景已经不够了。

对于眼下临渊宗的弟子来说,没有什么比违禁被抓,送到实沈长老那里挨罚更可怕的了。

挨罚事小,给陈安道留下了坏印象事大,若是因此进不了听记寮,那必定会度过一个相对失败的修真生涯。

当然,这些跟杨心问都没什么关系。

他见季闲走了,转头便拎起姚垣慕走人。

“大、大哥,我们去哪里啊?”秤砣一般的姚垣慕被杨心问拎小鸡仔一样带走,“这还没放课呢。”

“回雾淩峰,看看师兄退烧了没,他早上还有点低烧来着。”

姚垣慕茫然道:“可是师兄不在雾凌峰啊。”

杨心问轻快的脚步一顿:“为什么?”

姚垣慕伸手在自己的衣襟里掏了掏,拿出了个小本子来,打开一页指给杨心问看:“今天是蕊合楼一案文书校对的日子,师兄这会儿肯定在霁凌峰呢。”

“在霁凌峰干什么?”

“新任的玄枵长老岳铎,也是半月后合会代表岳家出席的人。”姚垣慕小小声道,“他们都想借蕊合楼的事撬动司仙台和叶珉,自然要私下偷偷密谋。”

杨心问把他放了下来,两人蹲在树底下讲小话,不远处的弟子们看着这二人,手中剑舞得越发虎虎生威。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杨心问拿着那小本,不满意道,“师兄都没跟我说过这些呢。”

姚垣慕忙道:“大哥回来之前,这些事都是我在做,大哥如今回来了,自然便要交给大哥了!”

他说着快速翻着本子:“每天寅时三刻抄录葵序机巧鸟、天涯咒内例定讯息的任务,记录例会的日期,确认宗内禁制轮换情况和排班,写拜帖、请帖,还有——”

“仔细想想。”杨心问打断道,“其实你一直做的不错,那还是你做吧。”

姚垣慕不识好坏,只觉得这光荣的任务本该由大哥来做,可大哥似乎格外信任他,跟师兄一样相信他能做好。

他甚至有些许害羞扭捏地眨眼道:“这、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杨心问拍拍他的肩,“你要相信自己。”

姚垣慕被卖了还帮着数钱,高高兴兴地应了下来。

既然陈安道有正事,他们也不好去打扰。姚垣慕留下来练剑,杨心问抱着剑法图寻了个僻静处看,眨眼便到了饭点。

时近论剑大会,许多弟子都开始辟谷。

虽说除却突破洗髓之外,辟谷的用处收效甚微,但一旦有一人开始辟谷了,周遭的人便会有样学样,天矩宫后的膳厅已是多日不开,大部分弟子都在各峰的小食堂吃饭。

姚垣慕非常脱俗,哪怕全世界都说辟谷大有裨益他也不屑一顾,从箱笼里抱出两个碗蹭蹭地跑到树下,邀请杨心问一起去雨淩峰的小食堂吃饭。

姚垣慕说:“雨淩峰的小食堂特别好吃。”

“有些什么?”杨心问用膝窝勾住了树干,仰倒下来,倒吊着问姚垣慕,“肉多吗?”

“自然是管够的。”

姚垣慕刚要回答,便被另一人插了话。两人转头看去,白归和徐麟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套近乎的神色。

“我们雨淩峰的小食堂,虽以药膳为主,却兼具口味和功效,既能满足人的口腹之欲,也能有助修为提升,比之盲目辟谷要有效可靠得多。”白归做了个“请”的手势,“若是不嫌弃,不若我们一同前去。”

“嫌弃。”杨心问径直道,“我不吃药膳,这世上不可能有好吃的药膳。”

白归一哽,可还是坚持道:“虽是药膳,但口味还是很好的。”

姚垣慕也跟着说:“大哥,雨淩峰的小食堂真的很好吃。”

“你少来,上次就是你骗我,说师兄做的枸杞煎红草茎拌饭好吃。”杨心问严肃道,“我宁愿啃盘子。”

徐麟便说:“那不如去我们云凌峰的小食堂,大鱼大肉,应有尽有。”

云凌峰的小食堂杨心问是吃过的,确实不错,只是当时掌厨的是徐苶平。

“诹訾长老刚被我踹一脚。”杨心问摇头,“我疑心你们要在云淩峰坑杀我,不去。”

他说完膝弯一收,荡回了树上。

树上的积雪叫他簌簌荡下来些,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地。

高处的少年人双手枕在脑后,架着两腿,书随手盖在胸口,艳丽得有些虚假的脸上却带着生动的烦躁,连睫毛落在脸上的阴影都在灵动地跳跃,一时间分不清是山魅还是活人,徐麟和白归竟是有些看愣了。

只有姚垣慕不忘初心,丝毫不为美色所惑,抱着饭盆灵机一动道:“大哥,我们去霁淩峰找师兄吃饭吧!”

那蝶翼般长密的睫毛簌地睁开,一个黑影霎时在他们面前落下。

杨心问业已一手搭上姚垣慕的肩:“走着。”

树下那两人一时没回过神,半晌才对视一眼,匆忙跟上。

“你们雾淩峰的师兄弟关系原来这样好。”徐麟很会看眼色道,“真是令人羡慕。”

杨心问斜眼瞧他,那一眼明明白白地写着:你们跟来干什么?

第183章 霁淩峰

徐麟别过眼, 厚着脸皮当看不懂。

白归轻咳了一声,被杨心问和姚垣慕那两双“有何贵干”的眼瞧得分外不自在,到底脸皮不够厚, 讷讷道:“杨道友……似是比我们还年少,却已入了巨啸,着实叫人羡慕。”

其实杨心问的元神有外形而无内里, 那剑只有个轮廓, 还没能完全现出实体来, 并不算完全入了巨啸。

但他确实已越过了那许多修士这辈子都难以跨越的鸿沟, 元神完全成形只是时间的问题。

“实不相瞒,我和徐麟都在兴浪境圆满期滞留了两年有余。”白归说着肘了肘徐麟的腰,示意他也说点话, “这次论剑大会上, 雒鸣宗和长明宗都会有巨啸境的弟子出战,我们迟迟未能突破,着实是有些心急了。”

杨心问“哦”了一声。

他反应冷淡,白归有些说不下去了。徐麟再接再厉道:“道友这般年少有为, 可是曾有什么机遇?”

“能有什么机遇?”姚垣慕谨记师兄的教诲,要严防死守他大哥的秘密, 连忙道, “我大哥天赋异禀, 你们学不来!”

徐麟讪笑两声, 也不答话, 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

他们两人一路跟到了霁淩峰上。杨心问当他们不存在, 姚垣慕一路冲他们摆脸色, 他们也不退却, 就这么死皮赖脸地跟着, 不说其他,至少想进步的决心是有的。

杨心问不理他们,兀自前进。

再上霁淩峰,此处已与当年大有不同。

上一任玄枵长老庄才兜比脸干净,没家世依仗,卜修又是最烧钱的路子,整个霁淩峰突显一个凑合能过,连观都比别处破烂一些。

如今的玄枵长老姓岳名铎,乃是名门岳家的主家出身,今年三十有二,资历虽浅,但天资卓绝。身为男子,难以将岳家的飞声不去三十二式发挥到极致,便在二十出头时拜入红枫城,习得伴生无我剑法。

后将飞声不去剑法的柔韧,与伴生无我剑法的轻巧相结合,又请闻家锻了把柳叶软剑,自成一套“怜水生”剑法,算得剑修大家。

这峰顶上的小破观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拔地而起的院落。两进大门,岳铎这三年内收的近二十位弟子都在此处,两人一间屋,这二十位弟子又收的杂七杂八二代弟子四十余人,也都在这里,四人挤一间屋子。

院落里熙熙攘攘,人挤人地在练剑,书房中还有齐齐的朗读声,端着饭碗路过的人也不少,廊下甚至蹲着两排正在扒饭的弟子。

这一个小山峰,倒是比天矩宫还热闹了。

杨心问皱着眉,看不出这里半点昔日的踪影。

庄才和夏时,都仿佛从未存在过。

“玄枵长老隔三差五的就要收徒,这霁淩峰一向热闹。”徐麟见他出神,以为杨心问是在奇怪这里怎么这么多人,“长老出身岳家,又曾拜入红枫城,为人仗义豪迈,同许多门派世家都有交情,不少人便通过他往临渊宗里塞人。”

杨心问看着面前这条长廊,两边都蹲着吃饭的人,中间也没留条道儿:“这都塞堵了。”

他蹲了下来,凑到一个扒饭的弟子身边:“道友,你们这儿峰主的书斋在哪里啊?”

那弟子头也不抬,一边扒一边含糊道:“峰主没有自个儿的书斋,大家都是一块用南面的小书房的。”

“南面。”杨心问原地转了圈,指了指南,“这边。”

四人艰难地穿过人群而去。

行过回廊,穿过漏窗围起的青竹小路,便见一个书斋坐落在竹林丛中。

这一路虽然有种“曲径通幽处”的感觉,但实际上并不“幽”,那在雪地里依旧葱郁的竹林小屋边围着一圈人,因为书斋被占用,于是在外头捧书,摇头晃脑。

杨心问看见了门上贴着的静音和蔽目符,看字迹便知陈安道还在里面,便走上前敲了敲门。

不等他喊“师兄”,门就被豁然打开。

一个浓眉大眼,肤色黝黑的年轻脸庞探了出来,气若游丝道:“徒儿……别急,这书斋我还得用一回儿……”

他生得极为正派刚毅,可眼下那双大眼里没一丝活人气,过了好久才睁开了困得打架的眼皮,不确定道:“咦……我什么时候收了长成这样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