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问道 第176章

作者:黄金乡 标签: 年下 青梅竹马 仙侠修真 高岭之花 主攻 玄幻灵异

海兴怒涛,浪潮在顷刻间分开,周遭海水激荡,只留那静水境的灵压在这秘境深处绽放。盛瞰从未感受到这种压迫,好像他身体的一部分比他更先一步跪倒在地,他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似停住了。

他不知自己该不该呼吸。

海水被染成了深红,腥臭四溢,引来了群鲨环绕。如巨大的红珊瑚珠在水中炸开,爆炸的冲击压得他口吐鲜血,飞散的碎屑将他扎得遍体鳞伤,他摇摇晃晃地,悉数间,跪下了。

而他身旁的陈安道早便不支倒地,无比狼狈地趴在泥里。

只见一人抽扇,自那血雨中慢慢走了出来。

盛瞰的牙关在打颤,他摸到了自己的匕首——他不知道那匕首是用来干什么的,可能是用来自卫,可能是自杀,他不知道,他说不清楚。

那人每一步都走得悠闲,每一步都走得自在,好像是来着百尸蛊中踏青的人。左顾右盼间,他眯了眯眼,看见了身前这两人。

他脸上挂笑,走近了,蹲身下来打量着陈安道。

“你长得面善。”那张酷似叶珉的脸上团着狐狸样的笑,少年人的袍子在他身上有些许不合身,“在我飞升之前,我俩可有旧?”

他微微睁眼,露出了一对异色的瞳孔。

一只白,一只红。

白瞳请仙身,血瞳请仙识。

叶家近代飞升者除却圣女,只有一人。

叶承楣的父亲,叶珉的祖父,手刃叶珉叶斐父亲的人——北冥星宿,叶百青。

第201章 晚安吻

陈安道的眼里流露出了一丝笑意。

“先祖考陈思濯, 与前辈有旧,晚辈相貌或许有几分相似。”

叶百青歪了歪脑袋,折扇在掌心拍了拍:“我不记得这个名字了, 但约莫是认识的。只是我吃晚辈的香,如今是来杀你的,你莫怨我。”

却是盛瞰闻言面色骤变, 他大叫一声, 拿起腰佩的匕首便朝陈安道后颈扎去!

叶百青眼也没抬, 随手一挥, 便将盛瞰猛地荡出,重重砸在了一旁的礁石上。

这一击伤了心肺,盛瞰一时站不起来, 趴在地上, 口吐鲜血,犹自喃喃道:“我……我要、要杀了他……只有我……只、只有我能……杀——”

“你身上连灵力都没有,瞧着也不是个炼体的大家。”叶百青低头打量着陈安道,“也不知我家门流传至今是何等落败, 竟连杀你这样的凡人,也要用上请仙的手段。”

说着叹了口气:“我不与你这种小辈动刀动枪, 且说吧, 你要怎么死, 我满足——你这小辈什么毛病, 死到临头了, 还在这笑什么?”

陈安道撑着地面, 慢慢地站起身来, 他一身泥泞, 苍白的脸上站着污糟的沙, 用袖口擦了擦脸,随即自乾坤袋中取出了一个长杆状的物什。

他眼稍挂笑,甚至有些难得的温和。

叶百青皱眉看着,那长杆玩意儿黑漆漆的,有些许的魔气和灵力附着,像是个不入流的法器。

这般不入流的玩意儿,是万万伤不到他的,他没精打采地将视线移开,望着陈安道这张叫他觉得很熟悉的脸,琢磨着“陈思濯”这个名字。

“叶珉此人虽然表面轻佻,可心底最恨的便是叶家绵延的圣女血脉,其次便是为了掩饰圣女莲的秘密而杀了他父亲,害他姐姐投奔无首猴的你。”

叶百青看着陈安道将那长杆的玩意儿指着自己,他才发现这是个中空的棍子,怕是拿来敲人都敲不疼,这棍子先被敲折了。

“请你上身,便说明他已当真走投无路。”陈安道的手搭在了龙头形扳机,随即轻轻扣动。

以聚灵阵和恶咒反阵铺就的铳膛里响起了一声轻轻的“咔嚓”。

“此物以火药为力,对修士来说太慢,孔弹大小的伤口也极易愈合——但若是加以改造,未尝不是种利器。”

三发混着盛瞰蛊种血的子弹在叶百青的眉间爆开,他愣神,甚至没能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盛瞰乃蛊种,能生蛊生毒的血在恶咒的加持下四溢扩散,黑而细小的虫卵顷刻间孵化,蚕食着被聚灵阵聚起的灵力。

叶百青皱了皱眉,冷笑道:“什么东西,倒是弄得我怪不舒服的。”

随即运起浑身灵力,要将那些蛊虫消灭。

这并不难,不出一炷香的时间,这些吸食他灵力的蛊虫不知饱,很快便会吃撑过去,自爆身亡。

却见陈安道点地念咒,十七道封令自地底竖起,骤然将叶百青封锁其中。一片黑暗之中,叶百青感到周身的水流退去,而一些细碎的粉末却在他周身萦绕,惹得他有点想打喷嚏,

“这又是什么东西?”

叶百青的灵场有方圆百里,灵敏异常,他却在这粉尘里感受不到丝毫的灵力或魔气,只那封令上还有些许的灵力。

都是些不起眼的阵,瞧得出筑阵的人灵力并不充沛。

“何必垂死挣扎?”他掩袖,那粉尘中还有些古怪的味道,像是深山里石洞里的气味,带着飞鼠的尿骚,“你毫无灵力,旁边那个也不过涛涌,便是邪术会得再多,也不可能从我手下逃走的。”

“比如这石壁。”

叶百青抬手敲了敲:“我甚至不需动用灵力,便能徒手破开。”

他指尖骤然用力,一道裂痕便自他指尖爆开,随后迅速如裂瓷般蔓延,顷刻间便要推开那十七道封令出来。

封令外的盛瞰跪趴着,拿着匕首扎进地面,一寸一寸地爬向陈安道,癫狂道:“叫我杀了、杀了你……我们说……说好的……”

陈安道垂眼,似是看了他一眼。

可也不过一眼。

他竖起二指立在胸前,闭眼默念了一句。

盛瞰半聋的耳朵里听见,那是最简单不过的明火诀,连他都是认得的。

石壁上的封阵亮了。叶百青不以为意地看了一眼,是个明火阵,他周身的水都被抽走了,他不禁想笑:“这后生难道想烧死我?”

明火诀的光亮照亮了他四周。

黑色的粉屑,和一包包扎实的木箱。箱里散发着那股飞鼠尿的味道。叶百青正要上前,看看这巷子里究竟装了什么竟是这股味道,便觉耳边一嗡,眼前骤亮,随即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咦?

巨响追在那刺眼的光亮之后袭来,他的耳朵在听到那声音之前便已经聋了,却用全身的骨肉感受到了那道能叫人撕裂的热浪和巨响。

叶百青好像被人抽了魂,身体一时不受控制。好像在天旋地转,又好像被一股暖流包围,他的眼睛看不见东西,那道刺眼的亮光之后他便什么也没看见了。

你这后生,又在弄什么名堂?

他张了张口,却惊奇地发现自己没能说出来。

他的舌头呢?

不。

他尝试动了动下颌。

他的下巴呢?

“静水境的躯体,哪怕是被斩首,也不会速死。”

叶百青听见了声音。他动了动眼珠——只有一边的眼珠,另一只不翼而飞,在昏暗的视野里,那弱不禁风的陈姓后生朝着他走来,站在他的头顶。

可以叫做头顶,也可以叫做腰侧,他身上的这两部分被炸飞到了一处,所以没什么区别。

“我没有能力将前辈剁成肉泥,可在巡视西山听记寮时,偶见当地的矿民炸山,用□□作以处理过的飞鼠尿液,便能有这等将人炸成碎块的威力。”

“对修士自然差了些,可前辈体内的灵力被食灵蛊封着,一时半会儿怕是难以防备。单以锻体的肉身相抗——似乎还是这些火药更强。”

陈安道咬破了手指,抬手在叶百青的额前画新的恶咒。

叶百青有些茫然。

骤然下凡,前尘皆忘,自然是茫然的。

“世道真是有大变化了。”他缓缓长出来的舌头,在漏风的齿间里含糊道,“我甚至没能伤到你。”

棺铃轻摇,请仙阵的反阵在叶百青的额前散着黑气。

陈安道目色沉沉,轻轻地蹙了蹙眉,须臾道:“原来静水境也不过如此。”

“怕是不过百年,百姓便能发明出能与师父相抗的新奇东西了。”

叶百青的异瞳渐散,他想起面前的这张脸究竟像谁了,那人似也是这幅神情在他面前,对他这么说过。

“我很失望。”

涧东千里墙边,陈思濯站在女墙突处,垂眼看着那已破开包围,朝着千里墙飞来的巨妖。

“原来静水境也不过如此。”陈思濯一身黑袍,站在高处,发带在脑后旋飞,“原来如今我等离飞升不过一步之遥的修为,在这些妖物面前也无能为力。”

叶百青扇着扇,手上那发烂的伤口短时间是好不了了:“别想东想西的,我来是告诉你,姓庄那小子的把戏失败了,罗生道一片混乱,鬼蜮趁乱入侵,西南府东南府尽数失守,再不跑快点,你就等着祭那些邪祟的五脏庙吧。”

那人恍若未闻,仍是孤零零地站在那儿,像只被泼了墨水的鹤。

“如果有更严密的通传和监察,事情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叶百青移开眼,心道泼了墨的鹤也到底是鹤,不是路边一只走地鸡。

“事到如今你想怎么样?这妖物并非我等能招架的,别异想天开了,赶紧的撤了吧。”

陈思濯的眼仍旧望着那妖,又或许是那大妖身后血红色的夕阳。

“我也不知道如今我想干什么。”陈思濯回身跳下了女墙,“我只是对这般无能的自己感到失望。”

那落下的虚影,与眼前少年人的身影重叠。

陈安道轻道:“我很失望。”

“我这一生连引气入体都未曾有过,也曾想过如周围人一般御剑飞行,百病不侵。”

“天上白玉京是怎样的,我穷尽一生也看不到,但如果飞升后的仙人也不过如前辈这般的修为……”陈安道顿了顿,“不去也罢。”

叶百青那对红白异瞳渐散,那成年男子的身形逐渐变小,他须臾轻笑,已经裸露的胸腔里能看见心脏的一角,正在随着他的笑声颤抖。

“是我眼拙,你与他半分不相像。”

“陈思濯的一生,满心满眼的便只有天下苍生。”

“你的眼里,心底,瞧着却是空无一物。”叶百青的声音渐渐换做了叶珉的声音,叶珉偏头呕出了血来,可随即又含血笑道,“活着于你可有什么趣味?”

陈安道慢慢直起身来,拂袖一荡,地面的淤泥尽散,露出他刻画在其下的深渊召阵。随即又自乾坤袋中取出了一只三足鼎和三柱粗香,放在了正东座上。

“没什么趣味。”似乎到了这种时候,他才愿意回叶珉一两句话,“除却杨心问,这世道于我本就无聊至极。”

“我累了。”

陈安道深吸一口气,草草地做好了准备,蜷起手指摸了摸他腕上的金丝绳。

从方才开始这金丝绳便隐隐发烫,想来杨心问就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