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问道 第177章

作者:黄金乡 标签: 年下 青梅竹马 仙侠修真 高岭之花 主攻 玄幻灵异

他还想见见他们。

可总归不太舍得叫杨心问看着他被李正德吃掉的模样,那模样太难看了,他不要杨心问记着那景象。

盛瞰瘫坐在一旁,手中的匕首被他收回了怀里,半晌忽而道:“有人来了。”

陈安道回首,点点头:“师父这会儿该到了。”

“不……不是李正德。”盛瞰抬起头,便见周遭的水流一动,随即骤然变向,朝着无中生有的空洞处流去!

只听一声巨响,一抹鲜红的身影自空洞中钻出,如一朵突兀地开在海底的山茶花。杨心问尚未落地,便见他双眼金光乍现,眉心骸骨剑现形,骤然落在他手上,扬手便掀起一阵怒浪惊涛!

“季田,干活!”杨心问高声厉喝。

画先生争分夺秒地操起画皮术,同时尖叫道:“求求你不要叫我季田!叫我画先生,季田听起来跟‘祭天’样的,不吉利!”

“你个死人还管吉不吉利!”杨心问与愕然看着他的陈安道对视,他顿了顿,忽然觉得鼻子有些许酸涩,自己还有很多话没与他说。

可也不过一瞬。

一席朝露便在顷刻间展开。

陈安道只微怔了片刻,接着瞳孔骤缩,立刻倒退一步默念盲视观心心法,还未念完,脖子便被人猛地掐住了。

掐他的手指很冷,不留情分地下压,叫他喘不过气,意识也变得朦胧。

或许这些都比不上杨心问近在咫尺的吐息叫他晃神。

“师兄。”杨心问亲了亲他的脸颊。

时间紧迫,他正要分开,却有些不舍得,于是又偏头亲了他另一边的脸颊。

“好梦。”

第202章 胜负手

雪下得很大。

林立的青竹林在阴郁的雪天色沉, 黑得像点墨狼毫挥就的几笔倾斜的笔画。院前小台阶被埋没,靠在院门上的纸伞被风吹倒,瘫在了雪地上, 随后簌簌几声,飞瓦盈不住那厚重的积雪,在陈安道面前落了下来。

鹿绒靴已经陷进了积雪中。

陈安道头戴暖耳, 披着蓝底白毛的小披风站在门前, 人还没伞高, 像是快被雪埋没的雪人。

他的鼻尖被冻得通红, 慢慢地蜷了蜷靴子里快发麻的脚趾,随后定定地望着竹林尽头的小路。

他在等人。

虽然他不记得自己在等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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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吊钱被打得连滚带爬,竟还不影响他嘴上放炮:“不省君, 你要不再想想!我怎么说也是你的师叔祖, 我不会害你的!”

他的右手已经抬不起来,左手也被震麻了手腕,若非他很有先见之明地用绑酒的绳将自己的手和刀捆在了一处,这会儿刀早就被打飞了。

两人已战至临海台附近, 海浪声连绵拍岸,李稜斜刺一剑, 半吊钱堪堪躲过, 却见身后剑意分海, 波涛汹涌的浪潮被劈成两半, 无辜又可怜的鱼虾被荡得天高, 随即又重重地“噗通”进水里, 鱼在水上摔死了, 真是遭罪。

李稜寒声道:“你早就被宗门除名, 事到如今怎敢再自诩临渊宗人!”

“我人虽不在临渊宗, 可心还是在的。”半吊钱笑嘻嘻的,“我跟那疯猴子可不一样,我对宗门的衷心苍天可鉴!”

“临渊宗没你这等恶徒!”李稜青筋外露,忍无可忍地怒道,“你当年以除祟之由屠戮整个渔村,如今故地重游,心中可有半分愧疚!”

半吊钱不以为意:“雇主出半吊钱给我,叫我捉拿海中仙,且务必守住三元醮的秘密。那海晏尚有人智还能口吐人言,谁知道她有没有跟那群村民泄露些什么。”

“换你你难道不杀?”半吊钱挑了挑眉,“几年前阳关教攻山不是骗上去了一批观摩的百姓吗,你难道对他们留手了?”

李稜握剑的手骤然一紧。下一刻他便暗道不好,那半吊钱眼里精光闪过,骤然摆头,脑袋上的斗笠霎时飞出!李稜仰身避过,却见那自他面前飞过的斗笠下贴着一张符纸。

符纸上金光烁烁,李稜凝气身前以抗,可定睛看那符纸,却发现上面鬼画符写着“瞧你那熊样”。

他一愣,那金光却是字体上沾了金粉。

半吊钱已踏身向前,刀光如蛇影穿行在白沙地上,咬住了李稜的脚踝!

李稜当即屈膝再顶,用另一只脚挡住了刀把,随后君子剑应召相抗,直接朝着半吊钱的左手手腕砍去。半吊钱没能砍下李稜的脚,反倒是自己快被斩手了,连忙点地后撤,可手与刀绑在一处,以至于屈指困难,还是让君子剑砍下了一根手指来。

半吊钱倒吸一口凉气:“嘶——我就剩这一只好手——”

话音戛然而止。

天空的浮云忽然不动了。

辽远,疏阔的蓝天白云,有如静止的山水画悬在头顶。或许是他们不动了,又或许是人在临死之前,便会觉得这点滴的时间被无限地拉长。

半吊钱看见了来人的影子,却已然避无可避。

去往哪里都逃不掉。

“哈哈”他笑了两声,或许没有笑出来。下一刻,那悠闲自在的浮云被贯穿,他望着那云,旋转,旋转,天是那么高,晒热的沙地又是那么温暖。

他旧时总是躲在师父身后,指着无首猴的脖子笑,笑他没脑袋,笑他被人砍了头。

半吊钱的头颅高高扬起,再重重落下沿着沙地滚动,一路冲进了海里。

头颅看着来人手上那杆树枝,随手一挥,便溅落下方才沾到的血,有如某种除晦的仪式,却叫白沙地变得污糟了起来。

海水是咸的。

他奶奶的。

半吊钱最后想着:怎么跟那群贱民死在同一片海里了?

没了头的躯体慢慢地倒了下去,李正德看都没多看一眼,他手上枝条抽落的血都比那贼人的尸首好看。

“不需你出手。”李稜收剑回鞘,“此等宵小我自会料理。”

李正德披着身极其宽大的斗篷,斗篷的衣角拖地,行走时都会带起一地的沙。他神色恍惚,有些没精打采,像是刚才顺手杀了个静水境的修士,但依旧没有睡醒。

“……嗯。”李正德低着头,把刚才随手折的树枝扔到了一边,“他们人呢?”

“现下应该还在蛊中。”

他过来时已随手把那两个巨啸境的顺道收拾了,闻贯河等人迟了一步跟来。眼见李正德出手,那便算是形势已经明了了,上官见微忙凑上前,似是想将功折罪般引路道:“星纪长老,他们就在临海台边上——这边走。”

李正德点点头,仍是双眼无神,只足尖点地,朝着临海台飞去。其余跟在他左右,眨眼间便抵达了瞭望塔。

瞭望塔上,彦度飞的箭头骤然转向,对准那斗篷大喝:“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李正德没有回答。

还不等姚不闻大喝“我等乃临渊宗人”,彦度飞的箭便已离弦。

那箭在飞至李正德眼前,仿佛有一瞬的停滞,随即骤然分崩离析,碎屑簌簌落下。

没有人看见李正德动用灵力的瞬间。

甚至没人看清他何时跃上临海台上的。

海之口中咬着的长鞭捆住了闻芠的腰身,手中的流星锤同时扔出;闻芠踏地行诀,雨泽剑意有如漫天雨幕散在她身后。

岳铎咬咬牙,也拿出自己的长剑来,指着闻芠。

“霈霖仙人。”岳铎艰难道,“今日与你刀剑相向乃我一人所为,并非岳家的意思。”

“若来日——”

“今日你我所为,皆不过个人妄念。”闻芠厚重的眼皮微微抬起些,似有几分慈爱地看着他,“无关出身,无关宗门,千秋之后,对错自有他人评说。”

岳铎闻言一怔,随即露出一抹苦笑,缓缓起势。

他剑法传承自岳家,又杂以红枫城的伴生无我剑法,自成一脉,名曰怜水生,剑身柔软,似春柳一摇,随即便见其人形如鬼魅,穿梭在雨泽剑意之中!

闻芠半阖眼,露出的半边眼球正飞速转动,浑浊的老眼却如最灵巧的猫追在岳铎身后,海之的流星锤业已杀至面门,闻芠并起二指前冲,雨泽剑剑意乍然汇聚成一,随她指尖穿行,岳铎的柳叶软剑也如蛇出洞,直捣黄龙!

就在这时,岳铎感到自己的剑尖被人轻轻一挑。

那是一声清脆的鸣啸,像他的剑,又像他的腕骨在寸裂。

山石般沉重的流星锤,柳叶般柔软的长剑,冰棱般尖锐的剑意——在一刹那消失,仿佛那拼死一战不过岳铎的错觉。

只剩一件宽大的斗篷,缓缓落在他们面前。

李正德抬手,伸掌。

三把兵刃的碎片在他掌心似废铁落地,在白沙地上反射着刺眼的光。

四下俱静。

“哈。”海之慢慢站直,她甩了甩手,将扔在地上的披袄捡起,重新穿上,抄着衣袖道,“那流星锤不便宜,临渊宗赔不赔啊?”

李稜稍后一步落下。他皱眉看着李正德郁郁寡欢的模样,随即对海之道:“此番有赖雒鸣宗诸位鼎力相助——”

海之忙道:“诶,跟雒鸣宗没关系,就我们几个瞎胡闹而已,成没成还不知道呢,可别拖我们整个宗门下水。”

“睡不醒仙人此言差矣。”上官见微探出身道,“此番星纪长老竟是亲自出山,司仙台流窜的余孽皆已斩于马下,就剩个小小叶珉,胜负岂不已一目了然?”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岳铎,岳铎迟疑半晌,会意:“不错,此番胜负已了,霈霖仙人,于明真人,负隅顽抗无益,还是快快束手就擒吧。”

临海台上众弟子已纷纷收剑行礼,张若朝和闻芠还各自站在原地。

闻芠没看李正德,反而是看向还站在瞭望塔上的闻贯河。

闻贯河盘腿坐在高处,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

闻家两头压,今日之后,有一人必定步步高升,一人在仙门之中再无立足之处。

没有人会希望是自己。

众人各怀心事的寒暄,见了李正德,便再无一人有动武的意思。张若朝看着地上闪光的碎片,久久长叹一声,抚须道:“星纪长老,你当真决意如此吗?”

李正德默不作声地看向他。

“且不论圣女传人之事。”张若朝叹息道,“叶珉到底是你的徒弟。”

秦葬冷笑:“怎么,难道陈安道就不是了吗?”

“首徒和二徒弟,自然还是不一样的。”

秦葬一直在跟张若朝对骂没歇过,此时终于放松下来,拎起酒坛润了润口,随即阴恻恻:“那难道跟着你们一起杀了陈安道,来日重新攒个三元醮?你们还没杀够吗!”

“杀?何来的杀?况且如今的星纪长老不过一半的深渊,下界百姓仍是在水深火热之中。若能重新办一个完整的三元醮,将所有深渊悉数收归,天下太平,又有何不好?”

“你怎么不去问那些被你选做祭品的人好不好?”秦葬冷道,“三元醮选凡民要上万的人,选修士便只需几千人,不若于明真人打个样,身先士卒地领着你们长明宗去祭了那三元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