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问道 第194章

作者:黄金乡 标签: 年下 青梅竹马 仙侠修真 高岭之花 主攻 玄幻灵异

可是,且不论粮食能供多少日,临渊宗根本容纳不了这么多人,尤其是三元醮之事对宗中弟子还是隐秘,万人血祭准备的动作决计藏不住,宗内还有杨心问他们,叶珉藏不住的。

血祭必须被三宗和世家分摊。

岁时倒置,天地不辨,此间即彼间,天涯共此时。

四年前司仙台和阳关教便借天涯咒,将平罡城内的岁虚阵起在了临渊宗。

这是最好的选择。

哪怕不是唯一的选择。

可对于陈安道来说,这是仅此一招的生死棋。

他慢慢地松开捂着脸的手,转而去抓地上的那把剑。那把窄剑的剑身灵气蒸蕴,想来不用多久便能成灵,是柄不可多得的宝剑。

陈安道有些着迷地将那沾血的剑刃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下。

只要轻轻一划。

这样的静默只过了片刻,他移开了剑,将剑刃重新对准了李正德的脖子,双手高举,随后重重落下。

他抱着李正德的脑袋,一步步走出了百尸蛊。

刺目的阳光下,第一个向他奔来的是陈勤陈勉,落后一步的是雒鸣宗的长老,姚不闻和霈霖仙人紧随其后。

白沙依旧细腻透亮,海潮汹涌如旧,飞鸟盘旋在海面之上。

他听见了深渊归位的声音。

又或许深渊由始至终都在那里,如死亡一般永恒,此间消逝的不过是一个李正德。

不过一个李正德而已。

下一个该轮到谁了?

“家主!”

“陈安道!你、你手里的是——”

人群喧闹,陈安道被海之骤然提起了领子也不曾挣扎,只是紧紧地怀抱着手中的头颅。

“李正德死了。”海之平日里总是睡不醒的眼睚眦欲裂,“你怎么敢活着的?”

李正德已经死了,陈安道便已没用了。

作为陈家人,作为岳华兰的孩子,作为先天灵脉,作为骨血,作为李正德既定的容器,作为陈安道这个人,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只是杨心问还需要他。

“我要活着。”陈安道借着这一瞬的阻挡,将一个小小的锦囊滑进了她的袖口,“我不会死。”

海之察觉到了什么,稍稍一愣,一旁的陈勤陈勉立马把她挡开,将陈安道护在身后:“家主!你先走,我们——”

“我哪里也不去。”

长明宗毗邻平罡城。

当年他们就在岁虚阵上再起了一个天涯咒。平罡城内的百姓对长明宗积怨已久,此后必定大乱,比起收留流民,长明宗大可以以“平定暴乱”为由,屠杀平罡城内的百姓。

而那里有现成的天涯咒。

纸条包裹着的小竹筒被陈安道放进了陈勤的后衣领里。

“杨心问在哪里?”

“我不能留他一个人。”

第222章 晴日雨

那颗被冰冻的头颅外覆着白霜, 在春日晴阳的倒映下显得分外瑰丽。眉心间写画的咒令如太极鱼盘旋,千万灵丝受召而来,浓郁的灵场笼罩在整个天矩宫前。

和李正德全胜时期相比自然不足一提, 说到底不过是残存在遗体里的些许灵力,但,够用了。

平罡城富宁镇, 雒鸣宗临海台, 临渊宗天矩宫, 群起的天涯咒将三处连接在一起, 那埋藏在天涯咒之中的李正德的一点点血迹在此时召阵。

临海台上病民的呻吟随着海潮渐熄,对不起仙人站在其中,被海风扬起的一头蓬草乱舞, 叫他看起来就是个落魄的老头。

或许他本就是个落魄的老头, 只是沉湎过去的少年意气,豪情万丈,便误以为自己也配得上个“侠”字。待真正叩问他心可正矣,意可坚否之时, 他却发现自己不过是个无力的老人。

连直视他年轻弟子如芒目光的勇气都没有。

“如若年轻个三十岁,我约莫会与你站在一处。”对不起仙人垂眼, 自袖中缓缓抽出他的玉如意, “可我太老了。”

血阵之上罡风吹沙, 海潮汹涌如旧, 亘古如此。海之的披袄被风吹起, 发髻松散, 是很邋遢的模样, 可那双眼前所未有得清明, 一手抽出长鞭, 赤足踩地,站在流民身前,雒鸣宗的大半长老之前。

监理长老眼见阵势有异,惊惧道:“你对天涯咒做了什么!”

那天涯咒爆发出的并非纯粹的魔气,其中有磅礴的灵力与之交融,作为祭品的百姓的魂魄竟被抽出,朝着那阵中卷去!

“魂魄离体!”一名长老高喝,“这是什么邪术!”

海之不语,只重鞭地面,鞭身卷起一地白沙。

对得起仙人手中的玉如意骤然伸长,宛如一柄长枪横在手上:“海之,画皮术将人魂魄抽离,这与杀人又有何异?三相缺一即为非人,你这又是何必?”

海之回身绕鞭,指着那血阵,须臾道:“宗主,你可知秦葬为何自尽?”

玉如意已杀至海之眼前。

“因为他已没得选了。”

“我们难道就有的选了吗!”彦页捂住耳朵,把叶承楣越抬越高的后脑勺用力往下按,两人如同缩头乌龟躲在井里,“剑在姓陈的贱人手里,我们不帮忙,他把剑折了怎么办?”

城内屠杀流民的修士已发现阵有问题,集群朝着阵眼逼近。各种各样的法术箴言在上空交错,富宁镇上的岁虚阵里人来人往,那些旧日的残影很快就被修士捣毁,逼到这井里也不过时间的问题。

“这什么邪术要折腾那么久!”彦页被吵得要死,整个平罡城将死的百姓的心魄,都被扯进了这井中,朝着井下的天涯咒源源不断地注入,濒死的惨叫尚且萦绕在这心魄之中,吵得彦页心浮气躁,一边还要盯着叶承楣叫他不能擅动,“最多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们能行行不行算了!”

叶承楣神色无比悲戚,悲戚过头的表情放在他脸上反倒显出些浮夸的搞笑来了。

“若三相不齐……与死人又有何异……”他出神道,“我们此番相助,当真是义举吗?”

“你他妈都成祟几十年了还在纠结这个?这群人被姓陈的抽魂是死,生祭三元醮更是死,你管他们怎么死的?只要剑能保住,这些关我们什么事!”彦页冷冷道,“这世上的人这么多,你若排不出个甲乙丙丁来,临到头你谁也护不住!”

“你自己选。”

彦页望着洞口处那迫近的灵力,自脊骨里抽出一杆长枪来,头也不回地对叶珉说:“选为生还是选你那道义,那是你自己的剑。”

只听一声巨响,洞口在瞬间被一道剑气破开!虚假的雨幕也被一剑荡开,如乱云狂卷的神魂齐齐发出尖叫,有些被当场击碎,剩下地本能往井的深处涌去。

乌云密布的天际,被剑气展开的阴翳之间有日光洒下。

彦页抬头,额角流下一滴汗来,咬牙看向那立于一线天光之间的人。

那人一身白衣,一手执剑,一手撑伞,渺然如那天光之上飘落的仙人,只是再看,那白衣污糟,长剑蒙尘,盘虬的长髯发白,双眼无神,于是又像是提线的旧木偶,一生都由他人的手指摆弄牵动。

他垂着眼,深深地望向富宁镇那跨过小河的桥。桥早就断了,这么多年也不曾有人再修,早已被人遗忘,就像那桥上的人,他至今也不知是否有人将那雨夜的两具尸首收殓。

叶承楣本能觉出恐惧,下意识问:“那是谁?”

“白衣送葬,一剑断三秋。”彦页说完踏地飞身,祭出浑身的兵刃绕身,挡在洞口前,朝那人抬了抬下巴,“你追查了那么久的案子,真凶岂不就在眼前?”

季闲微微抬眼,那浑浊的眼珠在彦页身上停留片刻,随后道:“彦家的兵匣原来躲在这种地方。”

“你当我是自己想来的。”彦页一边说一边负手,指尖微动,比划着让叶承楣藏深一点,“若是有法子出去,我还会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季闲恍若未闻:“彦家猖字红羽箭业已肃清,你可伏诛?”

“猖字红羽箭,下三等的耗材,连搭我的蝶骨弓都不配,竟还能掀出风浪来,我看你们仙门——”

话未说完,绘着黄叶芦花的纸伞便如蓬缨长枪飞来!彦页连忙侧身,伞尖划破他的脸颊,也瞬间堵塞了井口的通道,彦页扭身震枪,挑开伞面,季闲却已如鬼魅般飞身而来,踩在他挑飞的伞面之上,抽剑压来。

彦页微微眯眼,瞬息间盘算该不该躲,却听天空一声惊雷,那一线天光乍合,白色飞火如长钩索命笔直地劈向季闲!季闲神色微动,踏壁转身,躲过了这天外一击。

井壁被劈得焦黑,岁虚阵中还在游荡的虚影齐齐抽搐着,溃散着,雨幕缓缓散开,露出眼下灼目的晴阳,连那满地的积水,都如海市蜃楼,一眨眼就消失了。

叶承楣从地上捡起了季闲的伞,随后朝着季闲用力掷去。

季闲反手抓住,从遮住视线的长眉间隙里看到了叶承楣。

和他的父亲长得一点也不像。

“叶家距不世之功只一步之遥。”季闲合伞,“为何为了邪物阻我?”

只叶承楣的身遭乌云密布,作为这岁虚阵真正的主人,此间的方位、吉凶、岁时、皆在他掌握之中。他自无形里变幻出一把长剑,剑身覆金,似有成灵之相。

他咬了咬牙,拿着那柄剑站在了彦页身前:“不世功还是千秋罪,如今也说不清了。”

“我与人约好,要看着他长大,当符修还是剑修都可以。”叶承楣攥着剑的手青筋外露,望着当年他也曾憧憬过少年天才,一字一句道,“这很重要。”

一旁的彦页闻言愣在了原地。

季闲转剑沉声:“比叶家百年声誉还要重要?”

叶承楣说:“比任何事都重要。”

季闲便知此事再无回旋的余地,须臾眉心剑光乍现,嘴角却微微弯了弯。

“这很好,你能知晓心中真正所求。”两相剑出,锵然声间,他叹息道。

“不似我彷徨惘然,一无所得,终其一生,也不过随波逐流四个字。”

飓风席卷着整个临渊宗,新抽的枝叶被生生扯断,汇入天矩宫前涌动的风云,似陆上的龙吸水直冲天际。飞沙走石,树折根起,只有那阵眼中心如墓穴般沉闷,不见丝风,只那磅礴的心魄源源不断地注入了李正德的头颅。

“画皮术!”

在所有人都陷入惊惧之时,只画先生大叫道:“他怎么会这个!”

杨心问也有一阵恍惚,须臾想起陈安道方才说的话,回道:“我们对他用过一次。”

画先生悚然:“可那就一次!而且、而且术式还没结束就——”

“已经够了。”杨心问转回视线,紧盯着叶珉念咒的唇,“对他来说够了,再用那些兔子摸索没看到的那部份,他不会失手的。”

“他是不会失手。”叶珉冷冷道,“可他不失手,就是置天下苍生于死地!你可知这一月不到死了多少人,没有三元醮,那些人又该怎么办!”

杨心问这几天养在陈安道的身边,他这身皮肉跟水藻样的,见了骨血就能长好,虽灵台尚且不稳,可也还没傻,眼看着几个长老齐齐围上来,立马转身抄着陈安道的腰跑路。

春时柳霎时分藤追来,杨心问灵台剑碎,只剩个元神之形而分不出剑意来,只能猴子样的上下腾跃,勒着陈安道的腰道:“师兄,小心咬了舌头!”

陈安道紧抱着那头,眼见那黑潮源源不断地涌入,竟还能分神去看杨心问,眼里的柔情快把杨心问都泡软了,配合着那颗头看起来格外诡谲。

杨心问看不懂诡谲在哪儿,险些被关华悦的灵宠挠了腰,也要偏头去亲一亲分明在跟他索吻的陈安道。

“师兄啊。”亲完之后杨心问两腿一夹那仙鹤的脖子,荡了上去,“其实仔细想想,我们两人一头和和美美地被乱箭射死好像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