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问道 第95章

作者:黄金乡 标签: 年下 青梅竹马 仙侠修真 高岭之花 主攻 玄幻灵异

“什么败?”闻贯河抬手扇他一巴掌,“什么败……你是说我们成不了吗?”

上官见微被她打得偏头,直言道:“成不了。”

“那我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闻贯河转身要走,可上官见微一个虎扑抱住了她的腿,死死不让她动。

“此乃天赐良机。”上官见微说,“错过这次机会,我们怎么找灵脉之所在?唯有深渊面前,三相融合,才有机会见到、有机会找到灵脉的实体——才可能在日后剔除了它——”

“人剔了灵脉哪里能活?”

“或许能找到办法……”

“可能、或许、机会——”闻贯河抬脚猛踹上官见微的面门,“你要我为着这些去吃人!你要我为了渺茫不定的事情去死!”

上官见微先是被扇了个耳光,唇角打出了血来,又被踢到鼻头,跟鼻涕样的血霎时糊满了他整张脸,饶是如此他还是不松手,跟个水鬼样的抱紧闻贯河的腿。

“你放手你放手!”闻贯河一边踢打上官见微,一边嚎啕大哭。周身的风沙似将他们囚于此处,天已裂变,深渊将至,她为了济世救民而鼓起的勇气早被一句“成不了”戳得千疮百孔,她认识一堆疯婆癫公,可她不是,她也不要是,“我不要这样死,凭什么我要这么窝囊地去死!”

眼下的上官见微打不赢闻贯河,彼时的庄千楷更不是海晏的对手,眼看着闻贯河已要离开阵眼,一只手却忽然搭在了她肩上。

她含泪回头,无首猴顶着夏时雨的脸站在她身后。

“……你想怎样。”她已生了杀心,“你也要拦我吗!”

“你若不愿吃下他的骨血,无人能迫你。”无首猴的语调轻缓,和夏时雨的一模一样,“可是你听。”

“听什么?”闻贯河趔步一顿,嗫喏着,“此地只有风沙。”

“方才是只有风沙。”无首猴说,“可现在分明亡语不息。”

闻贯河嗅得到那沙子里的血腥,那气味叫她肝肠寸断,可她偿还不了,他们是成不了的。

“我知晓……”闻贯河捂着脸摇头,“可我——”

“我们成不了。”无首猴双手按住她的肩,“可如若此时我们抽身而去,这血阵之中的牺牲便尽数付诸这漫天尘沙!”

他字句如天罡,重重地砸在闻贯河已临崩溃的神志之上。

“涧东已败,西南既失,我本妖物,此间胜负本与我无关。”无首猴沉在她肩上的手如山峦压顶,“可你们呢?”

“你们退无可退。”

“你们只能孤注一掷。”

无首猴手上愈重,声音越发轻柔,如鬼魅惑人,这是世间最柔软却锋利的绕指柔,切碎闻贯河本就已经分崩离析的心志不过信手拈来。

闻贯河踉跄跪地,膝盖正撞在了抓着她小腿的上官见微头上。

上官见微被打成了猪头,此时也只能闷哼一声。

闻贯河抬手抽开了簪子,一头青丝逶迤落地,宛若九天之上落下的瀑布,要灌进这荒地之中,滋润这龟裂的大地,流出一条能生出谷子的川河来。

“有用吗?”她拿着簪子,指着上官见微的鼻尖,“我的死有用吗?”

上官见微对着那簪子,到了此时还要说:“不一定。”

闻贯河嗤笑一声,摇了摇头,随即昂首望向那有如巨兽开口的天际。

“无论有没有用,我都功德无量。”闻贯河说,“如我这般的好人,怎么还不见天降神兵,点我上天庭。”

话音刚落,便见那天上的血雾里竟摇晃出了个虚影来。

三人一愣神,随即便见那虚影化实,再生骨肉,有如一个闯进禅音梵坛的邪魔,自幻境之中落下了实相!

那人孩子身量,落地滚身,顺势再起,抽了那修士遗留的剑,反手将剑锋猛地刺进了坛前无首猴的心口。

“少给我装乔。”‘天兵’色如妖魅,形如厉鬼,“魇梦蛛网中你都能悬空而坐,看着我被洪水卷走,席露一朝难道能困得住你?”

“把魇梦蛛网混进席露一朝里。”杨心问转腕拧剑,随即拔剑,再刺,“这就是你的算计?”

【作者有话要说】

*五音十二律中的十二律

第109章 梦别少年懵懂意

天地玄色如烟消散, 风沙、血阵、天裂——在霎时间遁入虚无,清风依旧,树海如涛, 众人自黄粱一梦中醒来,茫然顾盼。

而无首猴此时在杨心问的眼里极其怪异,一张脸似由千百张脸切碎拼凑而成, 不见人样。

“呵。”他笑道, “席露一朝较之魇梦蛛网可要厉害得多, 她是人世间第一个能留下成魔志的人, 所谓青出于蓝,弟子又何必不如师?”

“只是魇梦蛛网之中人多一些。”无首猴顿了顿,“十几万人的梦, 总是要比两人的梦要凶一些的。”

杨心问知晓幻境那两下根本杀不死这妖物, 抬眼看向了李正德。

李正德会意,一字定诀,生出百条灵锁,将无首猴死死地拴在了原地。

杨心问看向李正德:“可是真身?”

“是。”李正德犹豫片刻, “可……可我没找到阵眼,你是怎么出来的?”

“阵眼就在这。”杨心问垂眸, 绕过他走到了陈安道身边, 抱着人顺气, “千面人趁我们都在注意庄才的阵时, 同时用了他自己的邪术——当然绕过了你, 所以你没能察觉到有两术并开。”

“而待你在外头束手无措, 他便自术中抽魂出来, 一口吞了夏时, 再进其中, 跟捉迷藏样的逗着你玩儿。”

李正德从未想过有这样的手段,一时惊骇:“可他到底为何要这样做?”

杨心问语气平淡,“魇梦蛛网能拉千万人入梦,且进去了之后便轻易出不来,心志不坚,修为不够的人,轻而易举便会被他逼得分不清虚实。”

“此术唯一的缺点,就是幻境不能由着施术者的意愿构筑,而只能借用旁人的梦境。”

李正德似懂非懂地点头。

“而席露一朝最大的好处,便是构筑自由,可以随着施术者的意愿成梦。”杨心问偏过头来,“二者交融,人心虚实尽在你手。”

灵锁上经文萦绕,与无首猴身上的黑气对冲,激得他应当是很不好受的。可无首猴颜色不改,朗声笑道:“果然通透!”

“你意欲何为?”

“自然是成一好梦。”无首猴说。

“为此不惜把这百人的心魂囹于其中?”

“我不曾困住他们。”他动弹不得,颈上那碎尸般拼凑的头还在不断变化,“只是我给他们新织的梦太美,他们不愿出来了而已。”

二者交锋,陈安道也在此时慢慢转醒,攀着杨心问的手臂想站起来,被他按回了原地。

杨心问一只手按在他腹上徐徐渡气,却不看他,梦里两度分离,他们二人一时竟不敢对视,好像每看一眼都能记起生离死别的痛来,只一人扫视周遭,一人偏头看向无首猴周身的灵锁。

“你在我师父面前不过蝼蚁。”杨心问依旧目光沉沉地看着无首猴,“所以拿他们当人质。”

“正是。”无首猴倒也不觉得丢人,“你们若放了我,我便也让他们出来,如何啊。”

“休想。”杨心问冷冷道,“两道心魄术业已在你手,你邪功大成,放你出去谁知道又会有多少‘自愿’献身的万般仙众。”

无首猴笑道:“三相本是一体,肉身死元神毁又何妨,只要心在十方净土,何处不是桃源?”

杨心问嗤笑一声,不再开口。

他一眼荡去,山下百姓身上由夏时落下的千钧阵已破,可他们眼下昏厥入梦,无法自行。

修士皆已醒来,只是神志还不算清明,闻贯河和上官见微受的刺激格外大,眼下还在嘟囔着“要死”“不要死”之类的话;庄才的尸身还在崖边,一半已落了出去,风再一吹便要掉下。

那额角带疤的女人活人气已散,成了张点画的纸人。

他们三个雾淩峰的弟子,被李正德没轻没重地在蛛网里扯过一把心魂,眼下倒是清醒,只是有一个算一个的面色苍白。

陈安道被药了十五年,灵脉不剩多少,渡灵力进去也没什么用,他推了推杨心问的手,反被抓了手腕,他抬头,杨心问不看他眼,反倒盯着他的胸口:“我能察觉不对,是因为席露一朝和魇梦蛛网我都领教过。席露一朝只惑人五感,魇梦蛛网才会扯人心魄,师兄却是如何发现罗生道上那不是夏时?”

陈安道偏过头:“席露一朝是施术者自己的意念所成的幻境,并不能引他人的记忆来构筑。罗生道上的三元醮,无论是夏家姊妹还是夏时都不可能见过。”

杨心问的眼睫上落了光,在他眼底面上铺上了层层的阴翳,看不清里面的情绪。李正德瞧得背上发麻,又觉得他两位弟子的姿势着实有碍观瞻,刚扭过头,便见他另一个孽徒正饶有兴致地昂首看向这边,摩挲着下巴,似乎准备发表些高论。

李正德直觉那高论他不好听,忙出声道:“你们怎么这样不紧不慢的?现在这妖物把人全放倒了,你们不想个办法吗!”

“想办法想办法!”却是那边发疯的上官见微怒喝道,“我难道没想办法吗!我难道还不够殚精竭虑吗!”

他甩着袖子走来走去,这声又刺激了默默垂泪的闻贯河:“殚精竭虑有个鬼用!你个破烂玩意儿,今日想不出办法来,休想诓我送死!”

“宗主!”路游子双手朝天,怆然涕下,“我定不负你所托!”

李正德都看傻了,就连不省君也跟个孩子样的蜷在一旁,头埋在双臂里一抽一抽地哭。

“不是……这、这还能好吗?”李正德被一群疯子围在中间不知所措。

“没事的,过一会儿就好了。”无首猴被拴成了绞架,依旧温和道,“他们心魂上的蛛丝已断,只是自那些情绪中抽离出来要些时间。”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杨心问:“倒是让我想起第一次与小友梦中相见的场景”。

杨心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复对李正德说:“将他的嘴一并封了。”

“哦。”李正德依言照做,做完了才觉得自己照办失了为人师的体面,转头想说些什么把面子捡回来,却见杨心问已不看他,而是双手拢着陈安道的手,往自己颊上带,很是顽皮地把自己的脸作弄成一个猪头。

陈安道不笑,甚至不看他。

杨心问又发出了一声猪叫。

还是没用,反倒是旁边的李正德“噗”了一声。

“师兄。”杨心问卸了力,将那两手翻了过来,在掌心搔弄,“我有办法了。”

陈安道阖眼收掌:“我不许。”

“许的。”杨心问想将那收紧的手指再一根根掰开,可又不舍得用力,只能换个地方折腾,侧卧下来,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挑起陈安道一点发尾,去扫人的脸颊,“快说你是许的。”

陈安道要起身,杨心问却先他一步压上来,把人堵在了身下,又说:“你不同意,我不放人。”

“我不同意。”陈安道终于咬牙看他,“你便能听话不做了吗。”

李正德看得眼晕,刚想转头,却听杨心问说:“瓜田李下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我本就是个吃人血的玩意儿,眼下还要沾些歪门邪道,若不讨得师兄的准予,来日叫你觉得我坏可怎么办?”

“你坏透了!”陈安道生平第一次起了逞凶斗殴的念头,抬腿要行凶,杨心问却又轻而易举地屈膝一压,叫他两腿动都动不了一下,愈生愤恨,“你怎么能坏成这样!”

杨心问被骂得有些委屈,低着头小声道:“刚来山上时,你还说我日后若是行差踏错,都不赖我,是你们管教不严的错。”

陈安道不动了,只寒声道:“你本事大,我管不了你。”

他们话里机锋听得李正德云里雾里,却在此时,山中警山音大作。李正德若愿意,耳力能追千里,他细听两下,峰下脚步声四起,便对他们说:“眼下倒是知道来援了,我们当做决断,究竟是此时动手灭口,还是由着他们下山?”

“你是雾淩峰峰主。”陈安道很是无礼地对他道,“怎么不见你做决断。”

李正德一愣。

杨心问收紧压着陈安道的手,扭头道:“师兄与你说笑呢。人自然是要全须全尾地救走的,只是多少要动些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