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问道 第97章

作者:黄金乡 标签: 年下 青梅竹马 仙侠修真 高岭之花 主攻 玄幻灵异

叶珉的眼已再生出那辨不分明的笑来,他慢慢站起身,没有碰桌上的茶,经过了那张贵妃椅,走到门前道:“司仙台对临渊宗把持着一半深渊的所有早有异议,我阿姐业已殉道,无论谁人想再起三元醮,仙门都不会再接到警示,三成的深渊又被释放,师父今后怕也是有的忙。”

他的手搭在了门把上,半晌将门徐徐推开,只见门外蹲着个球,正背对着他们盯着蚂蚁穴看。

叶珉略微一愣,随即便见那人转过脸来,脏兮兮的一张圆脸,见了他后忙站起来,擦擦手道:“叶、叶道友……我我我我我我我大哥在吗?”

“你找他?”

姚垣慕忙不迭地点头:“大、大长老说……此次弟子大选就剩我一个还能喘气儿的,得算甲等第一……我可以拜在雾淩峰星纪长老门下……”

叶珉定神看他,许久才侧过身:“进去吧,你的师父师兄在里面等你。”

你的?

姚垣慕惯会察言观色,听到这话已是有些怪异地抬起头来,却见叶珉已抬步离开,只留下一个月白色的背影,忽而又转头朗声道:“师弟,今日你我皆是棋局一子,胜负生死皆不由人,待来日我二人能端坐棋盘两侧,再言胜负!”

说完再不停步,在那将落的夜幕之中渐行渐远。

姚垣慕还是第一次见叶珉那么大声,吓了一跳。他已觉出些怪异来,转头再看,却见陈安道也走了出来,正看着自己。

他连忙后退两步,险些跪下,郑重道:“陈、陈道友……”

“姚道友。”陈安道冲他轻点头,“事急从权,可否告知在下,霁淩峰上那唐姓男女,如今关押在何处?”

生死战后,姚垣慕已习惯了万事不问为什么的作风,立即答道:“长老已将他们亲押到了后山。”

李正德的眼泪还没有抹干净,一边哭一边问:“谁、谁啊……”

陈安道回答:“北岱朝廷的人。”

“你找他们有什么事?”

陈安道抬眼看天,今夜又是密云不见月,他回身拿了伞。深秋已至,夜风晚来急,他衣袖翻飞,发带连曲向天。

眼见大厦将倾,他一个短命人,本该糊糊涂涂,闲散度日,临了阖眼断此生便已足够。

可与人千金一诺,那人尚年少,却接下了世间最苦的差事,唯一跟他讨要的赏钱就是叫他等。

“仙门百家视百姓如蝼蚁,万民如草芥。”陈安道执伞拾阶而下,“可世间唯蝼蚁与草芥生生不息,无所不在。”

他说好了要等,要等到什么时候,如何等,便不能再听天由命,任人摆布。

他要他自己的刀。

急雨又落,那雨打伞面的动静,却像是冬日落雪簌簌而下的声响,孤月疏星在那风动云雾间隐现,衬起他眉间一丝交织着狠厉与温柔的神色。

心若生意,目之所望尽归君。

不待人归,群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上卷结束啦,更新停三天,理一理下半的存稿,谢谢陪我到这里的读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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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采薇

雪停初霁, 山上已一片银装素裹,如门前新积起的雪堆,难得的晴日洒下来, 便格外光洁刺眼。

常采薇截了段稻杆在手中,积雪已深,她想打鸟怕是不易, 便截了几根枯萎的稻杆, 支起她的绳套来, 又在绳套下撒下饵料, 静候山林里尚未入眠的小兽自投罗网。

她身材矮小,气力不大,不是擅长打猎的身形, 这冬日里大多飞禽走兽也已窝进了洞穴里酣眠, 其实是打不到什么东西的。

可被娘念叨着婚事,拘在家里衲鞋更是烦人,所以雪一停,她便偷偷跑上了山。

圈套要的是耐心, 常采薇支好了绳套,便寻了个稍远点的地方堆雪人玩。堆了一大一小两个雪人, 大的用树杈画出了鼻眼, 小的直接将树杈捅进去当鼻子, 这根顶天立地的鼻子险些把雪人的后脑勺都穿透了, 她呆呆地看着, 半晌深深地叹了口气。

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无神的眼落到了山巅的一座巨大碑石前。

那碑石可真大, 哪怕在山脚看去也能勾勒出轮廓来, 圆而对称, 中轴两侧还各有一点突起,远远看去,像个猴脑袋。

那地方她不能去。

常采薇怔怔地看着,一时想不起是谁告诉她那碑石不可逾越,那感觉就像人饿了要吃饭,渴了要饮水一般,没什么道理可讲,只是不能去,不能去,断不能去的。

“诶!”

忽听一道簌声,常采薇连忙回神,看向自己的绳套——只见一个灰扑扑的身影被她的绳套绊倒在地,震起了一身的雪屑。

这动静不是熊便是人,常采薇谨慎地眯着眼细看,那身影虽看着大,实则是身上那漏风的宽大灰袍所致,一头的乱发糊在脸上,看不清面容,四脚朝天地跌在雪上,形容何等狼狈。

常采薇忙跑了过去,小心翼翼道:“你、你没事吧……”

那人“诶呦”了两声,声音意外得年轻,似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行事却像是老叫花子,在雪地上不怕冷地滚了两圈,哼哼唧唧道:“嘶,摔断腿了。”

她闻言一骇,忙掀起那人一身乞丐袍看去,他的一条右腿竟当真是自膝盖以下的部分不翼而飞,裤管在膝盖处便打了个结,俨然是个瘸子!

“可、可你这腿……”常采薇憋红了脸,“不能是刚刚摔断的呀……”

那叫花子模样的人闻言立马抬脸,眉眼还挡在发下,只露出的下半张脸却清逸得有些诡异了,一张嘴是生得唇红齿白,像是在雪夜里吸了人血的妖魅,叫常采薇看得有些挪不开眼。

可下一刻那好看的狗嘴便咬人道:“诶呦,你这姑娘怎么回事!断了一条腿,另一条腿就是铁打的了?天可怜见的,我一个瘸子翻山何等艰难,临了还要个女娃娃的圈套给绊折了腿!这下山的路还有这么长,我可怎么办啊!”

常采薇听他说得心里发臊,只能讷讷道:“我没想到这山里还会有人……”

“还要狡辩!”那叫花子高声道,“我不管,我现在没一条腿是好的,你得把我带下山去!”

他声音虽动听,可喊得这样高亢,叫人自心底里生出烦躁来。偏偏常采薇理亏,又是个面子薄的性子,一时只是又急又羞,甚至想不清楚,这厚雪地上摔一跤,到底是如何能把腿给摔断的。

常采薇只能说:“好吧,我背你下山去。”

她将自己来时背的箩筐转到了胸前,心中有些不安地蹲了下来。

接着她便感到背上爬上来个人,她不敢乱动那乞丐的腿,生怕碰到伤处,只能闷闷道:“你抓紧了。”

甫一站起来,她险些一头往前栽。

背上的人好轻,轻得像是没她那空荡荡的竹筐重!

是因为少了半截小腿吗?

常采薇站直了些,开始往山下走去。

雪地上倒映出了两个人的影子,常采薇看着那影子,心里头越发觉得古怪。她自己什么气力自己清楚,这人分明是个身量欣长的男子,为何她背起来这般轻松。

而且这种天气,一个瘸子为何要上山?

两手空空的,自然不会是打猎,连根拄拐都没有,他到底是如何上的山?

思绪愈乱,她看着那人与自己交叠的影子越发胆寒,他的头就在自己的头旁边,乍一眼看去,像是一颗浮在她身边头颅,而她却依旧无知无觉。

她的脚步变慢了,想回头看看,叫花子还是不是在她背上,却又不敢回头。

说到底,常采薇的腿开始发软,这人来的方向……似乎就是那座石碑。

“你怎么不走了?”

她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身后那人的声音便悠悠地飘来,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

“我……我在走……”

“嘻嘻。”

那人忽然发出了一声叫常采薇毛骨悚然的笑来。

“你怕什么?”乞丐轻柔道,“我连腿都没有,怕人都来不及,你为什么要怕我?”

“你……”常采薇吞了口唾沫,小心试探道,“你不是村里的人,是怎么到山上来的?”

乞丐又“咯咯”了两声道:“你问我从哪里来的,我倒是想先问问你是哪里来的。这冰天雪地的哪有什么猎物,你一个小姑娘自己上山,可比我个居无定所的乞丐在这儿古怪多了。”

叫人戳到了痛处,常采薇有些慌乱道:“我、我就是在炕上待久了,憋得慌,出来透透气……”

“透透气就非得上山?”乞丐还在笑,那头脏乱的头发落在她肩上,“这天气,家门口吹两下冷风都要命,寻常人哪里会想的上山来?”

他说得笃定,倒是叫常采薇一时哑口无言。

她连害怕都忘了,低头看着自己的足尖。有些话她无人可说,这会儿反倒像是寻到了个能有回响的树洞,半晌开口道:“我娘想把我许给铁铺的小子。”

乞丐好奇道:“那小子不好?”

“他挺好的。”常采薇忙道,“只是……只是我……”

那乞丐跟能读心样的,了然道:“哦,你有中意的了。”

常采薇的脸立马红了一片。

“若是有中意的,为何不去与你娘说?”

“他是个外来的卖货郎,居无定所的,又是外来人,我娘不会同意的。”

乞丐道:“这么说,你问也没问过,便已放弃了?”

那乞丐说起人话来,声如琮泉清冽,还带着些抑扬顿挫的起伏,若有若无地勾着人与他说话。

“问了又能怎样。”常采薇说,“我娘她——”

“为何要事事怪在你娘头上?”乞丐打断道,“你娘连你心仪谁家的郎君都不知道,怎的就要被你心里怨恨呢?”

常采薇脚下一顿,胸前的竹筐晃荡两下,里头的绳套跟着颠了一瞬,像条冬眠里惊醒的蛇。

她有些生气,这乞丐什么都不知道就对她的事品头论足。

“你说得简单。”常采薇垂着眼,“若是说了之后娘不允,说我不知羞怎么办?”

乞丐大笑:“人一辈子不知道的事海了去了,偏偏这‘羞耻’二字最不必知道。”

常采薇还是头回听见这么不要脸的论调,有种头回翻看禁书的紧张,心里砰砰直跳,嘴上却还说:“你不晓得动情的滋味,我不要与你说这个。”

那乞丐一哂:“你能这般踌躇,无非是觉得来日方长。若今日便是你与父母情郎相聚的最后一天,你可还会这般知羞,由着什么劳什子的礼义廉耻来碍着你的路?”

啪嗒。

常采薇猛地回头,她背后的乞丐险些被她这一下给甩下去。

乞丐问:“你怎么了?”

常采薇伸出手,拢在了耳后,茫然道:“你方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