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火绛木
“你如果真的是神…”
邬俞咧开唇,死死的盯着燕堇说:“就让我活下来。”
挺过污染,活下来。
燕堇回握住邬俞的手,用另一只手盖住邬俞的眼皮,柔声说:“向我许愿吧,信徒。”
只要许了愿,邬俞就再也不可能摆脱神明的捆缚了。
他自小在外城区长大,见过无数为神明、为教廷付出一切却一无所得的可怜人,从那时候起,邬俞就对神明嗤之以鼻。
如果那些神都是伪神——
如果燕堇才是真正的神明——
如果他真的好运到遇见了神——
“伟大的神明啊,祈求您。”
邬俞的声音低哑,像是硬生生吞了炭火进去,将舌根灼伤了。
“让我活下来。”
**
外城区这次的事情闹得不小,虽然无人机没拍到燕堇的脸,但拍到了他的背影,他们自作主张给他安上了“火海中的救世主”的名头大肆宣传。
伏友回到内城区后马不停蹄的去裴家找裴之涟,得知对方不在家后立刻拨通了电话。
“你看到新闻了吗?”
“我在现场,裴之涟,你知道吗?污染管理局都奈何不了的诡异,燕堇动动手指的功夫就解决了。”
裴之涟支着脸靠在车窗上,毫无焦点的目光倏然凝住,“你想说什么?”
伏友的声音冷淡到失真,“我是来提醒你,别继续错下去了。”
“你想清楚,他不是你能喜欢的人。”
在媒体的炒作下,燕堇已然是话题中心,这种时候沾上他就是自找麻烦。
“反正你只是喜欢他的脸,我给你找几个漂亮的不就行了。”
伏友说着嘲讽的笑起来,“你总不会告诉我,你们是真爱吧?”
“…不是。”
裴之涟偏头注视着窗外闪过的高楼大厦,一只手摸进口袋里,握住了燕堇给他的那罐薄荷糖。
“我不爱他。”
他只是被那天的灯笼迷了眼,他只是喜欢燕堇身上的神秘感和危险。
喜欢,喜欢。
只是喜欢。
“那不就行了。”伏友不管裴之涟这话是糊弄他还是真心话,继续道:“别等他了,就算燕堇真的来内城区了,教廷难道会放过他吗?”
“他自封为神,你不会想和他一起被送上火刑架的。”
伏友劝到现在已经是仁至义尽,如果裴之涟还是要往火坑里跳,那他就等死吧。
裴之涟听了,但没听进去。
剩下的话裴之涟听不到了,他摘下耳机扔出了车窗,白色的小玩意儿转瞬间被夜色吞噬,留不下半点痕迹。
窗户重新闭合,耳边的嗡鸣消失后,胸腔的鼓动声愈发清晰起来。
这天是聊不下去了,裴之涟想。
片刻后,他吐出一口气。
这兄弟好像也做不下去了。
伏友那边,他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会儿,发现裴之涟没有任何回应,思索了几秒就明白了原因。
“狗东西。”伏友挂断电话,低声骂了一句。
裴之涟是个恋爱脑也就算了,偏偏喜欢上一个能把他哄骗的倾家荡产的。
心烦的伏友打开手机打算看点轻松的东西放松一下,结果开屏就是燕堇的背影照片。
他咬咬牙,换到别的软件,好家伙,到处都是燕堇,那危险的青年就像木马病毒一样入侵了他的所有社交软件。
当伏友想找个朋友聊聊天时,对方也会将话题拐到燕堇身上。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伏友当时在外城区的事早就私底下传了个遍。
有人旁敲侧击想问问当时的情况,有人故作绿茶关心他有没有受伤,有人直截了当的问他那只有照片的人是不是神。
伏友冷笑一声,面上还要装模作样的一一回应,人没事,很安全,没受伤,新闻夸大了。
“意思是他不是神喽?”朋友问。
“不是。”
伏友啜了口茶,道:“你知道的,那些媒体总喜欢编造一些东西博人眼球。”
朋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那你有他的正脸照吗?”
伏友抬眸:“你要那个干什么?”
朋友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听说他长得挺好看…”
“没有。”
不等朋友把话说完,伏友已经给出了答案,他放下茶杯,警告道:“你最好别再打听这事。”
哪怕伏友觉得裴之涟是个恋爱脑,他好歹也是裴之涟的好兄弟,不会给他制造情敌。
朋友被他的态度吓了一跳,以为燕堇的身份有什么秘密,连忙改口:“不问了,不问了,我先回去了。”
将朋友送走之后,伏友收到了手底下人的消息,外城区的施工队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工。
“再等等。”
伏友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说:“等生命神的祭祀结束再开工。”
另一边,裴之涟越想越不对。
他和伏友认识多年,知道伏友虽然看不起外城区的人,但也不至于太封建。
这几天在外城区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伏友百般强调他和燕堇不合适?
一想到伏友和燕堇之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裴之涟胃里一阵发酸,他摇摇头,将莫名其妙的想法甩出去,握紧了口袋里的薄荷糖。
当初在医院时,燕堇用一罐廉价的薄荷糖换了他一枚价值昂贵的戒指。
这戒指空有价格,上面虽然刻了“裴”字,却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只能拿去卖钱。
那天在燕堇的病房里,红色的灯笼围着他转了一圈,裴之莲浑身发烫、口干舌燥,一摸,手心都发了汗。
燕堇打量了他许久,似乎要他颈上的坠子,似乎要他裴家少爷的身份,似乎要他的人情。
他看了许久,最后指了指裴之涟中指上的银戒,说要这个。
裴之涟热得头昏脑胀,他说要,他就给了,反正这戒指也没什么用,只是个装饰品。
手上有汗,戒指一下子就滑了下来,裴之涟用衣袖擦干净,替燕堇戴了上去。
银色的戒指环住青年冷白的食指,像是咬住尾巴的蛇。
燕堇应当很满意,不然裴之涟不会看到青年眉眼弯起,愉悦的念他的名字。
裴之涟甚至有些可惜,他被叔叔丢过来的时候没带些好玩意儿。
他仿佛听到了诡异在笑,又好像看到了燕堇在笑,他头晕目眩,站都站不稳,燕堇搂着他的脖子,让他靠近。
呼吸交错之间,青年捏着一颗薄荷糖塞进了他的嘴里说:“解解热。”
薄荷糖又痛又酸的刺激口腔内的黏膜,裴之涟像是发烧了一样,体外是发烫的,体内是透凉的。
他脸上酡红,下一秒就要病入膏肓,呼出来的气都是燥热的。
燕堇没要他的命,虎视眈眈的诡异目送着他离开,那天的一切就像一场梦。
当天夜里,裴之涟含了一颗薄荷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怎么能这么痛?
忍过那痛楚,又能勉强尝出丝丝缕缕的甜意。
如果这是裹着糖的玻璃渣,那裴之涟早就被割得千疮百孔。
自那天之后,裴之涟屡屡路过燕堇的房门,就光盯着门看半天,什么也瞧不见。
时间久了,所有医护人员都知道要去哪里找失踪的裴大少爷。
直到有一天,他又路过燕堇的房门时,门突然开了,杨医生拿着病历本从里面走了出来。
裴之莲从门缝往里面看,看到了燕堇的侧脸。
光中飘着灰尘颗粒,黑发别到了耳后,青年靠在床头,一如他们上次见面时那样,眉眼低垂着。
鬼使神差的,裴之涟就这么走了进去。
哪怕杨医生伸手想拉他,他也没理杨医生,当着杨医生的面关上了门。
裴之涟觉得自己脑子昏了,但他进来了,已经无处可逃。
房内的青年抬起眼,对着他招了招手。
“过来吧,大少爷。”燕堇笑道。
脚违背了这具身体的主人,自作主张走到了病床边。
自从进门之后,裴之涟就开始后悔了,但他没急着走,拖了张椅子坐下。
“你叫我有什么事?”
话一出口,裴之涟又一次感到懊恼,他怎么能先开口,白白落了身份。
燕堇不知道裴之涟在想什么,指了指桌子上的果篮,那是杨医生拿来的,外城区没什么东西,果篮里只有几个苹果。
燕堇很自来熟,或者说,他从来没想过会被人拒绝,问道:“能帮我削一下皮吗?”
他用的是问句,但裴之涟没听出商量的意思,他看看燕堇,又看看朴素的果篮,随手拿了个苹果捏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