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苍黎
第33章
保姆晚上淋了雨,又被风吹了一头,换衣服不及时着了凉,坐在客厅里一直在按着头,显然是头痛了。叶垠相比之前要更早许多去洗漱,假装要睡觉,等听到保姆回房的声音才出了房间,拿着雨具出了门。
外面下那么大的雨,保姆不可能放心让他独自出门,直接说要去找人的话她必然会跟着。出去一趟,不可避免地会再淋到雨,他自己去就好。
了解了情况后,叶垠就猜测云辞没回家可能是因为下雨被困住了,拿着伞把人接回来就行。
走了一段路才打云辞电话是为了避免被保姆发现他出了门,打电话的动静不会小,还是要躲着些。
电话还没拨通,叶垠就在路口看见孤零零站在雨中的云辞,那人也不找个地方躲雨,就那么任由着雨淋着。
将人带回家之前,叶垠刻意交代了要让云辞保持安静。云辞听话地就拽着他的衣服半步也不离地跟着,进了门看到漆黑的客厅也没出声,甚至放轻了脚步。
“咔嗒。”
直到顺利回到房间内,关上门,叶垠才松了口气,把人拎着去了浴室。
水放好了,云辞还愣愣站在门旁边,朝他招了招手也没反应,过了一会儿才低着头闷声问可不可以自己洗。
抬头的时候小脸白的不像话,也不像是因为害羞才不肯过去。
“为什么?”叶垠问。
云辞咬着唇没说话。
叶垠:“刚刚你过来的时候我身上也被你弄湿了,我也需要洗澡。你的意思是,我要去外面站着吹风,等你洗完再进来?”
一听这话,云辞立刻将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等云辞脱了衣服站在淋浴之下,叶垠才知道云辞方才不肯脱衣服的原因。云辞身上全是青紫色的印记,像是被人大力殴打过,尤其是后背和手臂上,斑斑点点的,简直惨不忍睹。
询问过后得知,不是同学打的,是父亲打的。
没有任何人能保证自己所做的投资百分之百盈利,在未来也不会有任何亏损。时代在变、风向在变,投资失败错判有亏损是难免。那个有勇气去做却没勇气承担后果的男人将自己的痛苦通过发泄的方式来分散,拳脚全部向着家里的人。
“什么时候打的?”
“之前也打过?”
“多久了?”
……
气于云辞父亲畜生般的恶劣行径,叶垠也根本无心去控制开口的语气,一句句像审问一般的话问出。
叶垠:“为什么那天之后就不过来了?”
因为家里做生意赚了钱,因为父亲不打人了,没必要过来了。
云辞选择性地隐瞒了叶垠可能不爱听的:“因为我和你说话,你一直不理我,只有我一个人说,我以为你讨厌我……”
等知道了所有想知道的答案,看着又哭成泪人的云辞,叶垠才意识到自己情绪的失控。
叶垠叹气:“当时我确实不是句句会回应你。我独处惯了,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
叶垠:“没有讨厌你。”
“……”
云辞脑内想着刚刚叶垠说的话,抱着那句“没有讨厌你”反复在心里重复,眼泪渐渐收了回去。
又过了一会儿,云辞低着头小声道:“哥哥,我明天回去还会被打……”
——“那就不回去。”
话比思绪先一步出了口,等反应过来,叶垠才想起来自己说了什么。
说了从听云辞说被打时,就一直想说的话。
那就不回去。
即便到现在,云辞家里的人也没有联系过一次云辞,已经漠不关心这种程度了,还有什么回去的必要?
……
云辞如愿留在了叶垠家。
虽不知道叶垠是怎么和家长说的,询问后叶垠也闭口不提,只是说:安心住,好好上课,不差你那点钱,不需要还。
虽是这么说,但云辞还是拿了个小本本记着,叶垠在他身上支出的每一笔,他以后有能力赚钱了都会还给叶垠。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云辞都住在叶垠家里。
父母对他的去向完全没有过问。一个电话,一条信息都没有,对他淡漠到像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像是前十几年的相处是不存在的一样。
云辞不在乎亲生父母对他关不关心。这样更好,没有心烦的人来打扰他,他不会再被关进黑屋子里,不会再被打。
他的心眼小,里面只会装着有意义的、对他好的,他喜欢的东西。
*
会做好吃点心的保姆在叶垠16岁那年离开了。
她年纪大了,拿着叶家给的一笔丰厚的退休金享福去了。她离开前和家里的两个小孩道了别,留下了花园里一盆盆开的正艳的花。
叶父为了培养叶垠的独立能力,往后也没再请过保姆。
叶垠对此没什么表示,依旧上学放学,喂猫浇花,监督云辞写作业背书,像是毫不在意。
云辞知道叶垠心里是难过伤心的,因为保姆的离开而伤心。
在他来到叶垠家之前,那保姆已经陪伴过叶垠太多的时日,比叶垠有血缘关系的父母陪伴的时间还长。这样的朝夕相伴下随便养只什么小动物都熟的不行了,更别说是人,是会说话的,有感情的人。
保姆离开之后,云辞有时候会不经意发现叶垠站在家里的某处看着自己,静静立在那,也不出声。
回望过去,总能对上一双较之同龄人还要更加深邃黑沉的眼。
叶垠没有说,但云辞知道那眼中的情绪,知道那是叶垠在问他——你也会走吗?
奈何很小的时候就有“前科”,仅仅是说“不会走”很难有说服力。
最好的方式是走过去,抱住叶垠,或是把脸凑到叶垠手上,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叶垠,问他怎么了,是不是不开心。
等叶垠眸中的情绪翻涌最后归为平静,就可以离开去干自己的事了。
叶垠很好哄的。
云辞知道小时候的不告而别就像是埋了很久的一根刺,一直扎在叶垠心里。埋太深了,就算将心脏剖开,剖得鲜血淋漓的也取不出来。
“小时候记不住事”这句话不是绝对的。
很多年幼时遇到的事,遇到的创伤,会在心里,在记忆中反复出现,要花很长的时间去忘记填平它。
即便填平了,也有可能因为某件事而出现裂缝,重新塌陷。
初中快毕业的时候云辞整个人变得又高又瘦。五官模子好,人长得好看,往外边一站就是人群焦点。
拍毕业照那天,云辞收到了班长的邀请,班长问他要不要和班里的人一起去吃晚饭,说有个同学的家长包了场,请客全班人,老师也要去。
云辞本无心参加这种无意义的集体活动。他和班里人的关系平平淡淡,没有相处的好的朋友,过去也是一个人坐着发呆。
但班长一再二再三再劝说。云辞实在是被烦的不行,又忆起昨天晚上叶垠和他说过今晚要回叶家去参加宴会,不会回来,干脆就答应了班长的邀请。
等到晚饭吃完,拍完合照出了门,听到手机铃声拿出手机的时候,云辞才突然想起来出门和同学吃饭这事没和叶垠说。
往前翻还有好几个未接来电,半小时前、一小时前,都有。里面的声音太吵,他没听到手机铃声,没接到叶垠的电话。
云辞脑子里弹出一万个“糟糕”,慌忙按下接听键,就听叶垠的声音从电话对面传来:“吃完了?”
云辞不知道叶垠是怎么知道他是在吃饭这件事的,愣了一下吃开口:“……嗯,刚刚吃完。”
叶垠:“吃饭的时候看了眼家里的监控,发现你不在,你的电话也打不通,我就打电话去问了你们老师,你们老师说你们在外面聚餐。”
云辞向餐厅外边走的速度快了些:“我已经吃完了,马上就回去!这里离家不算远,我自己走回……”
话没说完,云辞就看见餐厅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轿车。车窗降下,穿着西装的叶垠坐在车内,将手机放在耳侧,隔了一条街和他对视。
云辞心脏骤然一紧。
仅对视了一眼叶垠就收回了视线,车窗缓缓上升,逐渐遮挡住叶垠的脸。与此同时,电话内响起一声冷冷的声音:“上车。”
云辞头皮都在发麻。不告知叶垠一声就出去玩,不接叶垠电话,这种行为和离家出走有什么区别?
往车那边走的脚步异常沉重,云辞都不敢想之后会怎么样,近乎是僵硬地拉开车门坐进车内。
——“哥,这是谁啊?”
车门刚关,云辞就听见车的前座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抬眸看去,是一个同样穿着西装,和叶垠有几分相似的小孩。
云辞认出了那是叶叙白。
叶垠现在心情极差,回答言简意赅:“你哥。”
叶叙白眨眼,歪着头看云辞:“可爸说我只有一个哥啊。”
“哥你怎么和爸一样,偷偷往家里藏人。”
云辞大脑死机了一下,这句话信息含量有点大。云辞没忍住,硬着头皮去看了叶垠一眼。
叶垠脸色从来没有那么黑过。
叶叙白小嘴叭叭叭的说个不停,指着云辞开口:
“啊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被亲爹妈卖给我哥做……”
下一秒,叶叙白被赶下了车。
第34章
“真的不用管他吗?”云辞扭头看着站在路边被喷了一脸汽车尾气的小孩,担忧开口。
没得到回应,云辞扭回头看向叶垠。头刚转回来,就被一只手捞着后颈揽了过去,一只手捏住了下颚。
“关心他?”叶垠垂着眼与云辞对视,“我妈安排给他的保镖比这条街的监控摄像头都多。”
叶垠手上的力道加大,强迫着云辞看着自己:“为什么不接电话,不知道我会担心吗?”
“我听到电话就接了,之前包厢里面很吵,没听到电话声所以没接。”
云辞一句话说的极快,手搭在叶垠手臂上轻轻捏,像撒娇一样的:“班长邀请我的时候是就吃个晚饭,我以为很快就吃完回去了,就没和你说。哪知道还有什么切蛋糕合影之类的……”
云辞视线向下看,做出一副知道错误下次一定不会犯的可怜表情:“下次一定和你说,不管去哪都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