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班 第62章

作者:苍黎 标签: 年上 竹马 HE 玄幻灵异

这明显到不行的心虚反应只需要一秒钟就能识破,叶叙白懒得和这人废话,直接动手就抢过那医生往后藏着的东西。

医生没料到这一眼看上去挺斯文俊气,手上还受了伤的一个人动起来和土匪一样的。他猝不及防被推了一下,还在调整身体重心,手上突然一空,文件夹已经到了对方手上。

“等等,你!”

叶叙白侧身灵活躲过医生的抢夺,转过身去,用打着石膏的手当架子,翻开文件夹,视线在“叶垠”二字上停顿片刻,后又一行行往下扫。

文件夹里的是试药记录。从叶垠转到这间疗养院开始,几乎是每天更新的记录。这些医护人员尝试用各种方式让叶垠醒过来,实验过后,记录下叶垠身体数据以及出现的反应。

排在一堆看不懂医术名词之后的是几乎相似的结论:“对外界刺激无反应”、“深度昏迷”……日期记录从手术结束后到今天。

一目十行的看完,叶叙白把东西丢还回去的时候带上了些情绪。医生被砸了一下,脸上表情都变了,动口欲骂但又突然想起这人和无屋内人的关系,最终敢怒不敢言,抱着文件快步离开。

别墅门的金属把手被太阳光晒的发烫,叶叙白打开门踏入屋内,先感受到的是和院内截然不同的凉意。随着靠近房间,呼吸机和检测仪运作的声音也开始变大变得更加清晰。

房间病床边从没派上用场的陪护椅子发出吱呀的声响,终于等来了它的第一位使用者。

再好的医护团队和医疗设备也没办法让一个昏迷了一年多的人完全和以前一样。躺在病床上的男人脸颊颧骨更加突出,仅能靠营养液来维持生命体征,长时间缺少活动导致肌肉流失,薄被下的躯体也单薄不少,露在衣服之外的皮肤苍白紧贴骨骼,薄的像是一层脆弱的纸。

就连身体呼吸的起伏都微乎其微,全靠着床头的心跳检测仪来证明床上的人活着。和床上的人相比,窗边的那颗小吊兰似是更有生机。

叶叙白抬手又将薄被掀开少许,看见了平放在病床上的手臂。

叶垠的手臂上还插着留置针,青色的血管在皮下蜿蜒。手背上也还残留着针眼,这些天里叶垠不知道被那些医生打进去多少药剂。

……其实叶垠能躺在这已经是奇迹了。

雨天的深夜,叶垠开的车辆在高速上失控,撞击护栏,待路过车辆报警,救护人员赶到,叶垠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昏迷。

医护人员在去医院的过程中就开始进行抢救,路上叶垠的血压血氧持续下跌。刚到医院,叶垠就被紧急推进急救室,监测仪上的心跳波动在持续抢救一个小时后化为一条平整的直线。

监测仪上的心跳在所有人准备放弃之际骤然波动,奇迹般地拱起一个波峰。车祸导致叶垠头部受到撞击严重,脑出血,医护团队没时间犹豫,急切准备下一台手术……

仅仅是医护人员口述都能听出几经波折,真实情况恐怕远比此危急。

手术后叶垠一直处在昏迷状态。医生说因为叶垠脑干损伤严重,清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即便清醒了也不一定能够和以前那样进行高负荷的脑力活动。

通俗来说就是但大概率醒不了,就算真醒了,也会有后遗症之类的。

回忆至此,叶叙白深吸口气缓缓抬头。嗓子莫名发痒,手一摸口袋却掏了个空,只摸到一颗坐飞机时候空乘放在桌上的薄荷糖。

薄荷味在口腔内荡开,舌尖尝出些糖果里薄荷的苦涩。

车祸后,他以为叶父叶母会带着叶垠四处求医。却不想在得知叶垠可能不会醒这个结果的第二天,他被叶父叫去办公室商量公司后续事宜,以及叶垠的葬礼上他的出席准备事项。

他被告知要立刻接手叶垠之前的工作,要借着葬礼这个契机和叶垠组建起来的工作团队认识,建立合作关系。

叶父叶母认为,当前最重要的不是去搏叶垠那一丝清醒的可能性,而是急切的需要一个人接上叶垠过去所在的位置,维持公司产业正常运行。

身上充满了未知数,失去作用的叶垠对于叶父叶母来说和死了无疑,他们要压榨出叶垠身上最后一丝利他的可能性。

小时候察觉不到的,一些家里面隐秘流动着的不可言说氛围,得有了阅历,逐渐成长之后才能真正理解。

或许以前就能察觉到一些端倪,但在他们指节给叶垠办葬礼的时候,他清晰意识到,对他宠爱有加的父母讨厌叶垠。

能够心狠到如此程度,不是讨厌是什么?

是恨,是厌恶?反正不会带着半分来自父母的爱。

叶垠从小就优秀。不仅仅是学校内的成绩好,就连和叶家有关的饭局、遇到的一些突发状况,叶垠都能有条不紊冷静处理,让所有人都夸赞懂事聪明。叶垠像是过早的成熟了几年,在同龄人之间拉开鸿沟。

他自懂事起就仰慕着叶垠。小学初中的一段时间,他甚至将抢走自己亲哥的云辞视为仇敌,和父母大闹,问他们叶垠怎么过节都不回家,哪怕回家也不过夜,仅仅是待几个小时就走了。明明都是一家人,为什么要由着叶垠去和一个不认识的外人一直待在一起,半点都不管?

现在他知道了。因为叶垠早早就察觉到了叶父叶母的厌恶。

明明是亲兄弟,为什么父母对他和叶垠的态度天壤之别?

越回忆越觉得古怪,父母区别相待不止是一两次而已。叶父出轨过,小的时候他亲眼看见了叶父把别的女人往家里藏。他也怀疑过父母对叶垠的厌恶是因为叶垠其实是叶父在外的私生子这种……狗血情况。

事情已经诡异到他不相信自己和叶垠愈发相似的相貌,怀疑地去医院拿了叶垠头发和他自己的做了亲缘鉴定。一连做了三次,取样不同部位的DNA样本,结果都是相同的。

——叶垠是他亲哥。

薄荷糖被咬碎,薄荷的苦涩被甜意冲淡,嘴里腻的发慌。

直到有人推门进来,叶叙白才恍然回神,从椅子上偏头向后看去。

“叶先生。”来的人是这段时间里负责照顾叶垠的护工。

叶叙白朝她点头,视线下移,看见她手臂上挂着的衣物:“你这是?”

护工脸上扬起笑,指了指窗外的阳光:“给病床上的这位叶先生换件薄外套。今天外边天气好,我把窗帘全部拉起来了,想给叶先生也晒晒太阳。”

叶叙白起身给护工让出位置,看着她细心地将叶垠身上的驼色毛衫脱去,挂在床侧的衣架上。

阳光洒落在叶垠面部,眼睫之下落了一片阴影。

叶叙白看着那片阴影再度出神,直到护工出声提醒:“叶先生,那是你的手机在震动吗?”

叶叙白本以为是云辞醒了打过来的,走过去拿起手机,发现是母亲的电话。

“喂。”

叶叙白接起电话,抬脚向着房间门外走去,来到客厅的沙发坐下。

电话对面的人关心地询问着他的情况,说已经帮他骂过叶父了,如果压力大去国外休息两天也可以,叶父的话不要放在心上。

又问他这几天睡的怎么样,说有些想他了,什么时候回家。

叶叙白一句句回应着,视线又飘忽到未关门的房间。坐在沙发上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叶垠被护工从床上扶起,无知无觉地闭着眼,抬手、又自然垂下。

昏迷不醒的人被丢在国外,不会有人记挂,不会有人探望,就像这样躺在空荡的屋内,日复一日。

带有目地的葬礼已经举行了,“叶垠”已经死了。

心脏无端地发紧发闷,叶叙白呼吸都滞了一下:“还有一个人在国外很久没有回去了,你也想他吗?”

未倾诉完的思念和细碎的家常小事被骤然打断,电话对面的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般沉默。

“你去看他了?”

叶叙白沉默代替回答。

像是突然聊到了令她不高兴的话题,电话内的声音骤然冷了下去,全然不复先前那般温和细语:“看完就订机票回来吧。”

回避了先前的问题。

叶叙白:“为什么讨厌我哥?”

病房内的叶垠已经在护工的帮助下换好了外套,重新在病床上躺下。

叶叙白重复发问:“妈,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哥?”

他讨厌叶垠是因为他主观认为叶垠对云辞做的事情很过分。他无法理解叶垠那近乎是神经质的行为,他厌恶那种行为,故而厌恶叶垠。

那母亲呢?

……父母之间过度的偏心,明明是从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第59章

思绪全部放在叶叙白未接的电话以及回忆过去的细节,一夜未休息,精神也高度紧绷,身体已经发出抗议,十分疲乏。吃完饭缓解了胃部的疼痛,云辞坐在床边尝试将睡意打散。

他才从徐淮那得知一种新的可能性,心里还记挂着叶垠是否真的还活着,这种时候怎么能睡觉?

手机再度向叶叙白拨打电话,电话那边传来的仍然是嘟嘟的忙音,极度的疲惫之下,那忙音似乎都成为了催眠的曲调。

云辞感觉自己眼皮就像是坠了千斤重般沉,根本睁不开眼。

多次努力,终是抵不住汹涌的睡意。思绪渐缓,意识逐渐抽离,不知道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飘忽了多久……

——“明天一早我会带他离开。”

云辞突然听见了叶垠的声音。

和现在叶垠的声音相比,那声音要更加稚嫩,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夹杂着些变声期的沙哑。

云辞睁开眼。眼前的一切像是被雾蒙了起来,能够看到的只有白色浓雾后的黑色阴影,一高一矮,像是两个人相对而立。

“下次不要带无关紧要的人来参加家宴,如果再出现这种情况,你也不用过来了。”

开口的女声着重强调了“无关紧要”四个字,语气内掺着些极为明显的嫌恶。话说完她就离开了,独留那道小小的阴影立在原地。

白雾开始逐渐淡去,周边的环境变得可视,云辞看见立在不远处的那道阴影也逐渐清晰起来,是少年时的叶垠。

少年时的叶垠穿着西装,眼中含笑,像是根本没有先前那般对话般若无其事的朝他招手:“云辞,过来这里。”

叶垠在唤他的名字。

身体不自主地抬脚向着叶垠的方向走去。走至叶垠身侧后,他想牵住对方的手,手刚刚接触到衣角,下一秒却抓了个空。

——方才还在眼前的叶垠骤然消失,走廊的灯光也暗了下去。

云辞顿了一下,回头环顾四处,没有寻到叶垠的痕迹,却很快判断出这里是叶家。

不是他和叶垠生活的家,是叶父叶母和叶叙白同住的湖边别墅。叶母喜爱浮夸华丽的装修风格,宽敞客厅顶挂着的吊灯足有四五米,几千颗晶莹剔透的水晶自然垂下,即便不开灯也泛着光泽。叶父专门寻了人设计这盏灯,纯手工定制,世界上仅此一盏。

“嗒。”像是开关被拨动的轻响。

云辞的注意力被动静吸引过去,将视线从吊灯上移开,看向身前不远处一间房。那间房房门半掩,门缝内透出暖色的光。

明明没有向前探寻的冲动,身体却自己在动,走路的脚步刻意放的很轻,小心翼翼的。

路过窗边时云辞看到窗面内自己的倒影。脸颊圆圆的,很矮,肩膀刚刚越过窗框……是小时候的自己

靠近那扇门后,身体再度自己动作。他弯着腰趴在门后,用门框掩住半张脸,仅用一只眼睛窥向门内。

低矮宽阔的定制大床置于卧室中心,落地灯映亮整间卧室区域,深色的丝绸床品落了一半在地毯之上,地毯边缘的枕头边还有碎裂的玻璃,看上去一片狼藉。

房间内明明没有半个人影,却有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我都说了叶垠不是个正常人!你知不知道把他生出来我后悔过多少次!?”

那个女声较之刚刚和叶垠对话时还要更加尖锐,说话的人情绪激动,歇斯底里:“我后悔生他!叶宏杰我每天都在后悔!小时候从楼上摔下去的时候怎么没把他摔死?!”

“你看到他今天带来的那个小孩了吗?!那个小孩吃饭把手袖挽起来的时候手臂上全是青紫,不是被打怎么可能有那种痕迹……我仅看一眼就觉得浑身后背发凉,觉得害怕! ”

说话人的情绪再度激动起来,说话的语速也变快。

“你让我冷静?我怎么可能冷静的下来,你是在袒护他吗?哪天他杀人了你是不是还要护着他!?”

“什么叫不可能?”

落地灯被重重推到在地,灯罩滚落到床脚,发出咚的声响。云辞感觉到眼前视线晃了一下,像是身体被吓到后打了个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