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苍黎
“你忘记是之前我们养的宠物狗是怎么死的了吗?!叶垠六岁的时候,最黏他的福福从楼上掉了下去,当时叶垠就站在窗边,眼睁睁看着那只狗倒在雪里被冻死,家里面那么多佣人他一个也没喊,等福福被发现了尸体都硬了……”
“天啊——”
女人声音里的不可置信导致声音都变了调:“福福可是每天都和他玩在一起的。那从源头就带着犯罪基因的怪物根本没有感情,那个时候他才六岁,我都不敢想他往后到底能冷血到什么程度?!”
“我当然问了!”
“叶垠说是狗自己掉下去的,是狗自己想死,为什么要喊人来帮它。为什么要……我都不能理解他的逻辑!他好像不能理解那是一条生命!”
“天啊,我怎么能生出个这种东西。”
女人反复喃喃:“我怎么能生出个这种东西……”
“叶宏杰,我害怕叶叙白出事,以后少让叶叙白和叶垠接触。”
“叶叙白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万一叶垠对叶叙白做什么怎么办……你看,那个叶垠带回来的小孩儿身上全是伤!”
“叶垠是个疯子,从小就是个疯子……冷血,暴力倾向,没有半点情感。他越聪明我越是害怕,我和他说话我都感觉脊背在发凉。”
云辞感觉到自己视线从空荡的房间里收回后往下移动,看向手臂。扶着门框的手推着手袖往上移,被衣服遮掩下的青紫触目惊心。
脑中兀的跳出另一段记忆。记忆中的生父面部已经模糊,唯独拿着皮带往他手臂上抽的动作每一下都清晰。
他身上本来就容易留痕,留下的印子也不容易消。被叶垠收留后,叶垠知道他疼了,还小心地帮他在手臂上擦了药,推起手袖时能闻见淡淡的薄荷药香。
屋子里面的声音误会叶垠了。那不是叶垠打的,叶垠从来没有打过他,叶垠很好。
没有将衣袖放下,手重新放在半掩的门上欲图推开门替叶垠辩解,才施加了些力腰就被人揽住抱着往后退了些。
——“谁在外面?!”
云辞刚发出一声惊呼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唇。身后的人阻拦的及时,声音只泻出一点点,可还是被屋内的人察觉。
脚步声过后,半掩的房间门被重重关上,房间门缝内透出的光线消失。云辞被人拉着继续往后退了几步,躲进拐角处的阴影中。
“小辞怎么不在房间里睡觉,一个人跑出来了。”
叶垠形同鬼魅般突然出现在身后。云辞吓一大跳,转身过去揽住了叶垠的脖颈,下意识地撒娇求抱。
叶垠一反寻常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垂眸看着把脸软乎乎贴在自己胸口的小孩儿:“小辞这是在干什么。”
本来走廊光线就暗,两人躲藏着的拐角更是灯光触及不到之地,叶垠垂眼看下来的眼中情绪被阴影模糊,完全看不真切。
云辞开口:“睡醒了发现哥哥不在房间,我出来找哥哥。”
“……”
“不害怕吗?”头顶突然落下一道询问,“你刚刚在门口都听到了,对不对?”
叶垠像是刚从屋外回来,身上还带着些夜露的寒意以及湿润泥土的味道。叶垠身上很凉,云辞被冻的身上都打了个颤,手却仍然环在叶垠的颈部。
“害怕的。”云辞小声开口,“她大吼大叫的,还到处砸东西。”
云辞觉得鼻子也痒痒的,硬生生把喷嚏憋回去,将叶垠又抱的更紧了些才闷声开口:“像我爸爸一样,我害怕她。”
“……”
似乎是真的被吓到了,小孩儿躲在他的怀里,声音都带着些哭腔。叶垠抬手理了理云辞在枕头上滚得翘起来的短发,眸内神色晦暗不明:“哥哥不是问这个。”
——“哥哥在问小辞,小辞也会像她一样害怕哥哥吗。”
环在脖颈上的手骤松,埋在叶垠胸口的云辞抬起眼,直勾勾的对上另一人晦暗的视线。
此刻的叶垠看着他的眼神从未有过的陌生冰冷,从叶垠身上传递而来的寒意似乎更甚。
云辞连忙摇头:“她不知道情况就乱说,我身上的痕迹不是哥哥弄的。”
“哥哥收留我,帮我擦药,哥哥对我很好。”
“……我不怕哥哥。”
再度投下的视线中掺着了些冰冷的审视,似是在辨别话语中的真伪。云辞像是毫无所察般回望,坦诚和对方视线相接。
“我不怕哥哥。”
身体突然失重,视角升高,云辞察觉到自己被叶垠抱了起来,稳稳移动到另一扇门前。门推开的间隙,云辞仿若听见了叶垠又重复了一遍:
——“无论如何,小辞都不可以害怕哥哥。”
——“知道了吗?”
话还残留着尾音,房间门被关上,隔绝开外界,仅留下房间内属于彼此的空间。
仅云辞,和叶垠的空间。
……
…
*
云辞骤然睁开眼,从床上坐起。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神,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
他在城区里的酒店房间内睡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做了一个小时候的梦。还记得那天那晚是他第一次被叶垠带去叶家,他半夜惊醒,发现叶垠不在房间,下了床出了房间准备去寻人,却无意间听到了叶父和叶母的对话。
他想开门进去和叶母解释那是误会,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叶垠拉住。
叶垠说,让她误会下去。
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来打扰他们两个,这样正好。
时间有些太久远,就连当时叶父叶母的相貌都记不太清,唯独那盏奢华的吊顶,以及把他抱回房间的叶垠,记忆最深刻。
第60章
俞鱼站在酒店房间的窗边,看剧组发的工作公告。
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副导演在工作群内发下通知。导演头部昨晚受到撞击,去医院检查后诊断出脑震荡,目前人还未醒,《诡画》的拍摄暂停,预计暂停时间为两个星期,开工时间会提前通知。
公告里仅写了导演一个人受伤,半点也没提坠楼的张晨。也不知道张晨具体情况怎么样,是没有大事,还是事太大了不敢发。
张晨目前作为小有人气的偶像男星,其身后的粉丝基数量远远比导演大,张晨坠楼且出事的通知一出,估计不出半小时就能冲爆热搜,粉丝网暴剧组带节奏也只是时间问题。
拍摄暂停两个星期,意味着可以不用待在剧组随时待命,云辞可以回俞湖的公寓里休息。
俞鱼退出工作群,打开订票软件看返程的机票,截图了几张时间合适的航班作为备选,打算等云辞醒了之后问问他的意见。
办事的时候俞鱼注意力全放在手机上,等一切弄完,才听到身后的床上传来咯吱的响动。
“!”
和床上坐起来的人对上视线,俞鱼快步走了过去:“云辞哥你醒了!剧组那边发通知说未来半个月都不会拍摄,如果你想回俞湖,我现在订机票,下午就能回去。”
“噢对了云辞哥,你睡着了没一会儿叶叙白就打电话过来,说他刚刚在坐飞机,手机关机了,之后手机都不会关,可以随时打给他。”
“……坐飞机关机?”云辞闻言一顿,“他到从南江到俞湖的航班不是早落地了吗,他又去了哪?”
叶叙白不是说公司里的事情多,需要回去处理,就连来南江都是推了好多会议行程?
俞鱼摇头:“他没说,我也没问,他只是说他在国外办事。”
云辞花了两三分钟极快确认工作群内的消息,然后重新打开通话记录,找到叶叙白的电话拨打过去。
心跳频率在电话显示正在拨通时极速升高,跳的又重又快,似乎就连耳膜都被牵扯着发出咚、咚、咚巨颤。
云辞呼吸都发紧,看着屏幕都觉得有些眩晕,过去他和叶叙白打电话的时候从来没有那么……紧张过。
——因为他往这次的电话里面添加了太多的期待感。
他害怕问不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在还没开始询问之前就已经去想了太多负面的可能性。
“嘟——”
两三秒后,电话顺利被接通,电话对面的叶叙白懒懒说出个“喂”。
听着那电话中有些失真的声音,云辞有太多想说想问的问题,话到嘴边却像是被堵住了般一句也说不出来,失了声。
……他不知道从哪里问起,该怎么问。
听电话对面长久没有回应,叶叙白先开口询问:“怎么了嫂嫂,身体不舒服了?”
帮叶垠换衣服的护工已经离开了,疗养院的房间内再度仅有他和叶垠二人。
叶叙白靠在陪护椅上,把手机开了扩音,目光落在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上,开口:“我听俞鱼说你一直在哭,他问你怎么了你也不说,就蹲着在床边打我的电话。”
叶叙白:“发生什么了那么着急找我,嫂嫂想我了吗?”
叶垠的身体因长时间昏睡没有运动而虚弱,但生命体征平稳。车祸那日的手术很成功,后续也没有严重的并发症,没有淤血残留,医生能够做的全做了,叶垠仍然没有半点转醒的迹象。
车祸导致头部经过剧烈撞击,脑干受损严重,日后恢复期长久,且需要更多的刺激激活沉寂的神经网络,寻回丢失的意识。目前疗养院已经试验过多种方式,无论是药物刺激,还是感官刺激,都有,可人还是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据说熟悉的、亲人的声音一定概率能够使得昏睡着大脑深处负责记忆和情感的区域被激活,一旦激活,能带动其余的神经区域也重新运作。
他此次过来,也是想尝试用这另外的感官刺激方式,看看能不能让叶垠有所变化。
短暂沉默后,云辞已经重新组织好语言开口:“你从南江回去的飞机早落地了,你又去了哪?”
本来就是想要叶垠多听听云辞的声音,多刺激一下。叶叙白故意吊着云辞想知道的东西不答,顽劣般开口:“我不是小孩儿了,云辞哥。工作累了,我出来玩玩放松一下也正常吧?”
云辞:“你说公司堆积了一堆工作需要回去处理,叶家的一些事务和会议需要你亲自出面,定了大晚上的红眼航班,雨停了就走。现在又和我说工作累了不想干了,出去放松,坐了十多个小时飞机去国外?”
不止这些。
“你又大费周章让我从俞湖公寓里出来,打着想让我给公司赚钱,不想让星云娱乐破产的名头,给我找了剧本去演戏。却又在离开南江之前和我说身体重要,星云娱乐赔得起。”
云辞:“你不觉得你很矛盾吗,叶叙白。”
重新梳理一遍,云辞发现叶叙白真的漏洞百出,令人捉摸不透动机。干出这样的来回变脸的事如果不是藏了什么东西,那就是真的神经病了。
叶叙白:“我这个人比较自由。”
俞鱼已经被云辞支使出去买东西了,现在酒店房间内就仅剩下云辞一个人。
云辞深吸了口气,开口也没再有什么顾虑:“叶叙白你实话告诉我,叶垠真的死了吗?”
——云辞毫无征兆地再度提起叶垠。
已经蒙混蒙骗过去的谎重新被怀疑,心虚感不可避免地扩大。饶是叶叙白反应再快,下意识心虚去看病床上的人以及重新思考怎么回答,仍然需要时间。
“怎么突然问这个?”
叶叙白停顿了一会儿后反问:“一年前时你也追着我一直问这个问题,当时还是我告诉你叶家在什么地方办叶垠葬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