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人说梦 第81章

作者:杨溯 标签: 强强 无限流 美人攻 玄幻灵异

噩梦公司里尸体不会腐败,说明时间是停滞的,算不算失序?难道噩梦公司、仙台殿都在世界和世界的夹缝里?

“要不怎么说在我们李家才有前途,”李嘉木嗤笑了声,“我告诉你,借周家那对父子八百个胆子,他们也压根不敢来这儿。”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李松萝闷声说道,“你自己不过是叩关水准,爷爷厉害,又不是你厉害。”她忽然转向桑栩,道,“桑组长,我给你一斤补天丹,你放我逃跑,好不好?在这里就算是爷爷也不敢随便下车。”

桑栩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抱歉,我的领导是李少。”

李松萝忍不住落泪,说:“你们就是欺负我爸妈没了。”

“可算了吧,堂妹,”李嘉木嗤笑道,“二叔二婶在,你也逃不了这命。告诉你吧,打你生出来开始,二叔就跟爷爷说了,只要爷爷把李家交给二叔掌管,就把你献给爷爷。要不二叔活着的时候怎么能管李家?不用脑子仔细想想,傻叉。”

李松萝抽泣着,不再说话了。

车子安静地向前行驶,眼前景色突兀一变,成了一条坑坑洼洼的山路。桑栩看到一道界碑矗立在路边,车队缓缓从其侧面驶过,远处渐渐出现了几盏通红的灯笼。车队在太平楼的牌坊下停了,五姓的人接连下了车,开始布置起席面来。

这太平楼没看见楼,单有一个石头牌坊。席面摆了一桌又一桌,很快把牌坊后面的空地挤得满满当当。李嘉木说这是大祭的流水席,岁终大祭必然有特定的章程,五姓要桑少来赴宴,必得把礼数做得万分周全。席面、宾客、仪轨,样样不能少。

桑栩一面看,一面学,五姓大概不会知道,他们宴请的大朝奉,到现在都还是个要在五姓内部偷师的门外汉。

然而问题在于,迷雾刚散,长梦仍是满地邪祟,会有哪个宾客吃饱了没事干,冒险来吃席?

再看他们摆宴,空有席面,却不支炉起灶,异乡人从后备箱里拿出的竟是香烛纸钱,放在席面上,摆成一盘一盘。异乡人自个儿也是懵的,不知道这些东西拿来干嘛,但上司怎么吩咐,他们就怎么办。

又有人摆上补天丹、肉蟠桃、猪公头、太岁髓、百目脍……除了补天丹,全是桑栩没有见过的名目。尤其那百目脍,看起来就是一盘血淋淋的眼珠子。

席面铺好,各家人都下来了,五姓当家人坐主桌,上首独独空出一个空位,桑栩知道那是留给他的。桌上全是大佬,他要是上桌,着实是有点心虚。

其余异乡人站在一旁,各家的各自站作一堆。周氏的全都西装革履,一副出类拔萃的精英派头。纪承恩被簇拥着站在人堆里,是趾高气扬的模样。

这个家伙刚刚和桑栩擦肩而过,还故意碰了桑栩一下,低声说了句:“傻逼,给我等着。”

周氏旁边是秦氏的,大多是佝偻着脊背的驼子,要不然就是大腹便便的胖子。桑栩知道,他们背上背的,肚里揣的,都是小鬼。沈知棠个头矮,被一帮人高马大的壮汉挡在后头,桑栩隐隐看得见她肩膀上充当围脖的黑妞。

赵家的人少一些,本家的不管男女,个个长得妖艳出挑,顾盼生辉,尤其那帮男的,打扮得跟孔雀似的。山风一吹,他们身上的香水味飘满全场。至于安保则是韩饶和韩饶的手下,韩饶站在赵家二代的后面,一副忍着喷嚏的样子。

明家的桑栩最为陌生,他们修的是饿鬼道,除了沈知离这个饿鬼道的,他从未和此道的人交过手。那帮人全部瘦骨嶙峋,皮包骨头,一个个跟骨头架子成精了似的。这是修炼饿鬼道的副作用么?不知道沈知离怎么保养的。

韩饶、沈知棠都到了,没看见沈知离。沈知离这人是个异类,没有加入五姓集团,除了噩梦公司,不属于任何组织任何派别,在圈子里也籍籍无名,主要是和他一起入梦过的人都被他给杀了。不知道他怎么过来,不过桑栩觉得他肯定有办法。

桑栩和韩沈二人遥遥对了个眼神,韩饶扶了扶脸颊上的墨镜,离了队,走向茅厕。与此同时,桑栩也跟李嘉木说了声要上厕所,暂时离队。半晌之后,桑栩重新回到队伍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里蒙上一层薄纱似的阴翳。眼看就要六点整了,异乡人们等得不耐烦,暗自交头接耳,不停看手表。他们都想知道,这不伦不类的宴席到底谁会赴约,而传说中诡异邪性的桑家人,又真的会来么?

灯笼幽幽照着,红光犹如胭脂铺满席面,照得人阴阴森森。忽然间,夜色里传来一阵嘀嘀哒哒的唢呐声。伴随熙熙攘攘的脚步声、人语声,然而奇怪的是,山路上空空荡荡,压根不见一条人影儿。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吵闹,牌坊底下顿时跟个菜市场似的。可怪就怪在,五姓员工无人说话。

沈知棠怀里的黑猫焦躁不安,龇着尖牙,非常警惕的模样。沈知棠想起老师说过,某些看不见的东西,用余光可以看到。她偏了眼睛,余光里顿时多了许多影影绰绰的人影。不知何时,席间已经高朋满座,全是人。

有老太太,身穿古时候的寿衣,花白的头发梳成小髻,长了一双贼眉鼠眼,眼睛滴溜溜地转。也有穿着肚兜的胖娃娃,双颊搽得通红,嘴里全是利齿。有的是捧着黑白遗像的男人,用余光细细看,他怀里的遗像正望着菜肴流口水。还有的浑身滴水,活像河里钻出来的水鬼。

敢情这岁终大祭宴请的八方宾客,竟是八方的邪祟。

不,准确地说,是八方仙家。

五姓拜神,百姓拜仙。在风水神通这个门道里,不是随便什么鬼怪邪祟,都能称作“仙”。要么是地方淫祀,人们封出的仙家,比如狐仙蛇仙黄大仙。要么是道行高深,修出的仙家,比如杀人魈而炼成的无常仙。

沈知棠猜测,那老太太八成是黄大仙,那胖娃娃是要债童子,那遗像里的夫妇该不会是灶爷灶娘?而那浑身滴水的很有可能是河伯。这些仙家消受一方供奉,庇护一方。譬如那大水塘子边的小山村,就是因为供了金瓶娘娘,才不受死漂的滋扰。

时间过了六点,宾客俱全,却无人动筷。因为五姓桌上,上首的位置,依然空空如也。

异乡人们哪看过这场面,大气不敢喘。

“还愣着干什么?”李思旧道,“给宾客上酒。”

李家的上桌倒酒,秦绮罗也摆了摆手,秦家底下的员工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去。领导低声道:“小沈,你不是想转正吗?你表现的机会来了。”

沈知棠被领导推了出去,另有同事往她怀里塞了一坛酒。沈知棠只好硬着头皮去桌上斟酒,酒也不是酒,分明是鲜血。血酒刚刚倒满,便听见四面八方的吸溜声,好像真的有人在喝血一般。

酒过三巡,正宴依旧没有开始,宾客们渐渐吵嚷起来。

李思旧托着旧烟枪,捻着胡须道:“诸位莫怪,大朝奉没来,咱这大祭开不起来啊。”

底下的水鬼幽幽啜泣:“他为何不来?迷雾降临害得我们好苦,你们六姓消受千年供奉,世代贵胄,却见死不救,袖手旁观,得给奴家个说法。”

“没错,今日大祭,我们便是要给诸位一个说法。”李思旧道,“并非我们袖手旁观,而是迷雾艰险,我们一直在寻求解决之法。桑氏一门失踪,无人出来管事。百姓都以为我们六姓飞升,不再回返,实则是我们五家夙兴夜寐,殚精竭虑。这不,我们好辛苦才找到桑家人,重开岁终大祭。”

座中宾客连连点头,“原来如此,竟是我们冤枉了你们……”

“既然你们找到了桑家人,那桑家人在何处?”老太太滴溜溜的眼睛乱转,“是大朝奉桑离忧么?”

“桑离忧早就疯了,人鬼不分,喊打喊杀。我们不得已,将其斩杀。”李思旧道,“原给桑家新的大朝奉下了请帖,打算好好解释一下这件事,礼数也做得周全,有茶有酒,更请来诸位宾客。但……各位也看到了,他不来啊。”

这话一出,席上人声鼎沸。沈知棠看见,那些仙家的表情都狰狞了起来,嘴里狠狠骂着背信弃义的桑家人。

异乡人们也低低议论着:

“小道消息居然是真的,五姓真的来自长梦……”

“卧槽,桑家人真的要来?”

沈知棠听了半天,不禁疑惑,老板说是五姓擅离职守,怎么变成桑家不管事了?比起天天剥削牛马的五姓,沈知棠无条件站在老板这边。她后退了一步,隐入人群,捏细嗓子喊道:“都是你们五姓的一面之词,前任大朝奉果真疯了?万一你们串通起来污蔑桑家呢?”

李思旧嘬了口烟,哼道:“既然你们不信,桑家人自己说,你们总该信了吧。”

纪承恩站了出来,朝在座宾客鞠了一躬,沉痛地说道:“我那些不要脸的家人,擅离职守,贪图享乐,弃诸位于不顾,坐视迷雾封锁长梦。所幸有李老太爷,有周董事长这样的好人在,才能挽大厦于将倾!”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长命锁,“诸位若不相信我的身份,可以看看这长命锁,上面有桑家的福寿卷草纹,里面封了听命于桑氏的邪祟押兵仙师。大家都是几百岁的老祖宗了,和桑氏打过交道,应该辨得清真假。”

说完,纪承恩举起长命锁,一阵烟气从中飘出,押兵仙师现身,赫然是个一身铠甲的武将,门神似的威武。当场有仙家认出,“这的确是听命于桑氏的邪祟,此人确是桑家人!”

听得大家骂声重重,李思旧满意地捻起了胡须。

赵君北悠悠加了把火,“这都六点半了,大朝奉还不来,摆明了是心虚,无颜面见父老。”

话音刚落,场中忽然起了雾气。浓浓的白雾罩住满座宾客,五姓员工连忙上前,护住自家的领导。沈知棠投放烟雾弹完毕,返回了自己的位置。

李思旧冷笑了一声,拍了拍身旁的大狗。大狗用力一吸,雾气滚滚如潮,悉数被它吸进了肚子。

烟雾淡了,大家惊讶地发现,上首的空位多了一个端坐的人影。

“是谁说我不敢来?”

所有人都听见他低沉的声音。

雾气彻底消散,人影也变得明晰。那是一个神色淡漠的青年人,一身黑西装,头发往后梳成背头,一丝不苟。

“嘉木!”另一桌的李遇青认出了自己的儿子,骂道,“你发什么癫,快下来!”

李思旧摆了摆手,示意他噤声,转头细细盯着眼前的青年,笑道:“这不是我那不成器的孙儿李嘉木,而是占据了他躯壳的大朝奉。贤侄孙,想不到你有这等胆气,敢来赴宴,不愧是桑家人啊。”

“大朝奉!是大朝奉!”座中宾客纷纷伸长了脖子,齐刷刷看向上首。

场中的异乡人们也鸦雀无声,盯着那个神情淡漠的年轻人。沈知棠被同事们挡住,拼命跳起来看。

李松萝环顾左右,周围人的注意力都在前方,现在是逃跑的最佳时机。她看了看身边的“桑栩”,自打这人从厕所回来,鼻梁上就多了副墨镜。大晚上的,为什么要戴墨镜呢?她无暇去想了,一点点往后蹭。蹭到边缘,她作势要走,忽见“桑栩”扭过头来,看见了她。

她身子一僵,心想这回逃跑又要失败了,然而“桑栩”并没有动,也没有把她叫回去,他好似根本没看见她要跑的动作一般,又掉回头去看前面。

她不知道,眼下这个“桑栩”已经被韩饶替代。按照老板的吩咐,今天韩饶发挥他刚学会的“幻形”神通,扮演靓仔两个小时。靓仔不知道去了哪儿,走之前交代过,如果这姓李的姑娘想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了。

李松萝惊疑不定,抿了抿唇,神不知鬼不觉地退入密林。

纪承恩看这上首的人吸引了全场目光,不屑地嘁了一声。

秦绮罗幽幽笑道:“贤侄孙好没礼貌,迟到了不说,既然见了长辈,怎么还不跪下行礼?都说桑家人很有教养,怎么,你父母没教过你么?”

李嘉木,不,桑栩眼睫轻动,徐徐抬起眸,淡淡看住了她。眼前人当然知道,桑家最后一个孩子在襁褓里就被送出了长梦,从未见过亲生父母。她这么说,是故意扎他的心。

“要跪,可以。”桑栩说。

秦绮罗冷嗤了一声,她以为什么有胆气的人呢,原来和那纪承恩一样,是个软脚蟹。

然而下一刻,一股强大的威压从上首那人身上释出。仿佛山岳崩塌,牢牢压在了肩头。场中所有人膝下短了一截似的,齐齐跪了下去。纪承恩没有道行,直接趴在了地上,脑袋都抬不起来。更遑论桌椅板凳,统统都断了腿儿。

唯有五姓掌家还坐在原地,可也是强弩之末,李思旧死死撑着,一口金牙几乎咬碎,而周一难要不是旁边的秦绮罗扶着,早就跪了下去。

五个人心中暗暗惊讶,这小孩长到如今,应该只有二十余岁,怎么有这么厉害的道行?他到底是什么位阶?

袖子底下,桑栩摩挲着手心的符咒。无须动用里面的雷电,只需释放其神通自有的威压,便能震慑所有人。每回皇帝瑕发怒,那山崩天倾般的压力桑栩根本承受不住。想不到这五个人还能硬撑,不愧是五姓啊……他们真的很强。

不过,要是三枚符咒的威压一起释放呢?桑栩悄悄把三枚符咒都握在了手心。

席面上的五个人顿时觉得身上骨骼吱咔作响,简直要碎裂一般。再也坚持不住,次第砰砰跪了下去。要再不跪下去,他们的腿就要断了。

顷刻之间,席中无论人鬼,全部跪了。只余桑栩一人,稳稳坐在原地。

这时,桑栩继续说道:“大朝奉统领六姓,四海俯首。要跪,可以。但跪下的,是你们。”

第84章 六姓

五姓人人惊惶,没想到这个家破人亡的孤儿如此厉害。五姓料定这岁终大祭是必赢之局,便是吃准了这孩子没有长辈庇佑,没有家人传法,就算学了点地狱道的神通,也肯定胜不过他们这些浸淫此道几百年的老前辈。

万万没想到这孩子一上来,就让所有人给他下跪,而他们这些自诩前辈的老家伙,竟然被压得根本抬不起头来。

李思旧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就是桑离忧活着的时候,他也没给桑家人下跪过!

秦绮罗已经惊恐万分,咬牙道:“好侄孙……不,大朝奉,快快撤了这神通吧。”

威压持续不了多久,眼看符咒发烫,即将释放雷电,桑栩顺坡下驴,迅速收了符咒。高山大渊般的压力消失,所有人不自觉喘出了一口大气。席面都碎了,桌椅菜碟碎了一地,周一难朝周安瑾使了个眼色,周安瑾连忙派人手重新布置席面。

纪承恩吓得打抖,慢慢后退,想要溜走。忽然,身后有一道目光投射过来,似冰刺一般扎着他的脊背。

“纪承恩,”桑栩淡声问,“你说,桑家人擅离职守,贪图享乐?”

纪承恩身子一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桑栩又问:“你说,桑家弃百姓于不顾,坐视迷雾封锁长梦?”

纪承恩脸色胀红,不住拿眼瞧着周一难。周一难却只当看不见,一眼也不看过来。纪承恩知道,大朝奉亲临,五姓颜面扫地,自己已被当成弃子了。原本他以为自己能坐上大朝奉的位子,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要被问罪么?

他一时气上心头,破罐子破摔道:“是我说的又怎的?小少爷,当年桑家送四个孩子离开长梦,只我们两个活下来。这四个孩子里面,我年纪最大。真的论起来,你得喊我一声哥。我是你唯一在世的亲人,就是一时不察,说错了点话又怎的,难不成你还要打我骂我?到时候你丢的,可不仅是你的脸,还是桑家的脸。”

李思旧心中一动,道:“贤侄孙,毕竟是你亲哥哥。说起来,等会儿大祭上香,桑家除了你俩没人了,你是大朝奉,上头炷香祭拜天地,而他也得代表桑家,上一炷香火啊。”

如果按规矩,纪承恩作为桑家余下两个孩子中年龄更大的那一个,确实得由他上香。

不过……

“所以你们认为,”桑栩没什么表情地说,“他是桑家子?”

纪承恩哼笑,“血脉亲缘,你还要否认?”

底下有宾客问道:“桑家只剩两个人?怎么回事?”

四下里的宾客又开始议论纷纷,交头接耳,却又不敢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