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砂金流渚
今晚的天色很玄。明明是夜幕,天际却亮得像是尽头处有一盏昼夜不息的墙灯,远方有灰白乌黄的底,再垫一片深青蓝的色片作黑夜的伪装,薄云似绘。施霜景洗完澡,在客厅吹头发,久违地觉得无聊,但这无聊也有恐慌着急的成分。原来他刚才在玄关的那一激灵是后知后觉担心自己的学业了。
想写点什么作业。写什么呢?会写的都写完了?
施霜景人长得英俊,可谁能知道他面对考卷只会在心里抓耳挠腮?字面意思,因为做不出题而焦急心痒,像猴指搔着他的心脏,特别内疚,特别紧张,一乱想就更考不好。中考就是这么考砸的。
对了,好久没有唱歌了。对。唱歌。
施霜景其实每天都会抽空在练歌房微信群里说点小话。大家都聊没营养的话题。厨子大叔最近喜欢往微信群里分享抖音小视频的链接,跟开盲盒似的,有时候是乐子土味视频,有时候则是擦边视频。小亚是工厂的女工,最近好像上班的时间又增加了,K歌主页首页好久没有更新,在群里说话也不大多。施霜景是高考生。群里还有四个人,有两个人已经长期不说话了,但群主厨子叔不舍得清人,就留着他们,毕竟他们之前还一起约过线下爬山。还有两人,有一位是喜欢唱山歌的老爷爷,之前痴迷保健品,有点走上了传销的路子,总是往群里发一些莫名其妙的链接,厨子叔清理过一次,后来不知怎么的,山歌老爷爷换了新的微信号又加进来,这次就不再发保健品了。还有一位是宝妈,国庆的时候才加进来,没见过施霜景和群里其他人。
选了几首歌想重新录一下,施霜景试了试嗓子,可心底的燥热更甚。下周要月考了。下个月要一诊,励光厂高中不符合考点要求,要去旁边的县城高中一起考。施霜景一想到自己坐在一诊考场里抓耳挠腮,更难受了,胃里不停地翻腾方便面的味道,他吃了两桶泡面,果然还是吃多了。
十一点过,罗爱曜还没回来。
施霜景写不出作业,和数学面面相觑,心里着急就浑身冒汗意,澡白洗了。打开视频网站,找到“高考数学零基础”系列视频,听了五分钟又开始没耐心。其实他直到高一的时候成绩都还可以的。施霜景进励光厂高中的中考分数算中游,绝对没到垫底的地步。到现在为止,二百四十分的施霜景也不是班上最差。大把的同学在中途就已经离开学校了。学籍可能还留着,人偶尔也还会来,但什么考试,什么前途未来,和学校这条道路已经全无关系。被开除和退学的也比比皆是。班主任张国强现在都还没放弃施霜景的原因就在此。即便施霜景打工维生,他依旧想留在学校。
刚过十二点,施霜景在浴室里撑一把伞,看见了郎放所说的,他身上的佛子诫文。
施霜景还记得这诫文之前好像是黑色来着,可今日一见,金灿灿的诫文庄严华丽,写在他皮肤上,密密麻麻,衬得施霜景这个人都贵了好几分。不是评估性命的价值,单纯评估这□□的价值。罗爱曜什么时候回来?
刚这么想着,施霜景终于听见机车引擎的声音。好扰民,好无良。机车停住了。施霜景收伞,穿回睡衣,检查猫砂盆,铲走玉米刚才留的尿团,洗手,关灯,回卧室,钻进被窝,假装睡了。
罗爱曜回家了。施霜景背对卧室门,却支起耳朵听着罗爱曜的收拾动静。罗爱曜没在客厅停留太久,似乎去浴室洗了个手就回了房间。他没开灯,兀自换下出门的衣服,穿他自己的睡衣,沉默地躺上床。
身后的床垫一软。施霜景忽然闻见了非常芳香的沐浴露味道。有点熟悉,但不是家里的沐浴露。家里用的是男士沐浴露,薄荷味,洗过之后也不怎么留香的。
罗爱曜在外面洗过澡了才回家。
平时作业写不出来的施霜景,这件事却很快就想通了。
没人主动说话,可也没人先睡着。施霜景以为自己在这安静环境下很快就能入睡,可他其实不能。今天经历的事太多了:无尽的饿鬼流水席、?人追猎、琉璃巨佛、鬼子母神仪式。更可怕的是,经历完这些,所有人、所有场景都一切如常。施霜景试探地问过他的同学们,你们记得你们流水席前后发生的事吗?同学反问他,应该发生什么事吗?不就是吃流水席吗?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的记忆混乱,就算放到二十四小时的尺度里,其实也只是很短的一截。估计到明天就更是全无异样。
罗爱曜身上的香味也香得令人心烦。太香了,而且是那种很高级的香味。和这张床、这个家以及同床共枕的施霜景都格格不入。还是说,这是香水?说起来,刚才为什么这么确定是沐浴露?啊——想起来了。
是F酒店的沐浴露。
原来罗爱曜去了酒店。
施霜景能看见暗下的卧室里有手机光亮,说明罗爱曜还没睡。憋了许久,施霜景终于忍不住问出声:“你不去洗澡吗?”
“洗过了。”
“哦。”其实施霜景压根不想问这个。但他要问什么呢?施霜景也很迷茫。
本以为罗爱曜会接话,但等了半晌,对话又凉了下来。手机灯光仍不熄,罗爱曜不想说话。施霜景还是睡不着。下意识地,施霜景翻了个身。这一翻身,就很难再翻回去了。罗爱曜看了他一眼,注意到施霜景还没睡,但他继续单手滑动手机。
这一下给施霜景憋得有点心里上火。施霜景压根不知道这无名火起从何而来。他撑起身,光明正大凑近闻罗爱曜身上的味道,终于说了:“你去了酒店。”
“嗯。”
“你后来去干什么了?流水席之后。”
罗爱曜这时才终于一扣手机,打开床头灯,蓝宝石眼睛盯住施霜景:“处理仪式后续,然后找了地方休息。你的狗鼻子挺灵,闻得出来我去了哪里。”
“……为什么去酒店。”
“休息。”
施霜景咽下自己那欲言又止的犹豫念头,几乎是咬着牙根问:“和别人还是只有你一个人?”
罗爱曜的蓝眼睛看久了只觉得骇人,不像是人的眼睛,像一对宝石假眼,钻光几心几箭的瞳孔。罗爱曜反唇相讥:“你和别人走了却来问我?”
“那是警察!警察问我话!”
“呵呵。”罗爱曜冷笑两声,不接茬。
再多的,施霜景问不出口了。难道他要直白地问罗爱曜是不是跟别人睡了吗?轮得到他来问?可施霜景躺也躺不下去,心里膈应。两人僵持,玉米悍然一跳,跳到两个人被窝中间下陷处,非常英武的样子,胡须眉毛炸开,看看罗爱曜,又看看施霜景。
“玉米,过来。”罗爱曜朝玉米招手,玉米犹豫了两秒钟,决定接受罗爱曜的召唤,踩着被子走向罗爱曜。
就连玉米都背叛施霜景。施霜景深呼吸几巡,重新躺下,仍旧背对罗爱曜。睡不着也要睡了。自取其辱。他到底在问些什么狗屎?家里只有一张床。罗爱曜为什么不在酒店直接睡了?明明他今晚不必回来的。内耗。无穷无尽的内耗。一个是金主,一个是出来卖的。刚才施霜景的语气过于理直气壮了。“对不起,我不问了。”施霜景轻声说,“我睡了。”
“你在委屈什么?有意思,你会为了我犯委屈?”这分钟罗爱曜的声音里才多了几分笑意,刚才那冷冰冰的对立感终于一扫而光。
施霜景不接茬。该死,这是犯委屈?可要是一句也不问,这也太脏了。罗爱曜在他心里的形象本来就糟糕,不能更糟糕下去。
你忘了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这一句横插进来的内心的念头忽然吓得施霜景重新睁开眼睛。靠,他真的忘了!
我刚躺上来,你就在想我身上的沐浴露味道。想做?
“罗爱曜。”施霜景忍无可忍,“你能不能有点边界感?!”
“你在心里造我的黄谣啊,这边界感还是没有比较好。那么不信任我。”罗爱曜说,“我很好哄的,既然你已经说了对不起,我就当你已经道过歉了。为什么又跟小警察走了?我那时话还没说完。”
“……因为你他妈的提着BY药!!”
施霜景真的要疯了。他在现实生活中就算发火也不上脸,更不会上语气,就连打架的时候都冷着一张脸抡拳头。归根结底还是罗爱曜太喜欢逗他了。
“又用不上。”
“……”
“你好像上学上得很心焦啊。”
“警察说,让我去找市面上的补习机构,这样比较方便。”
“你想去的话可以去的。”
“……”施霜景还是憋得慌。跟罗爱曜说话跟拳头打在棉花上一样,不受力。
“智商不随X交传递,你这样看着我也没办法。”
施霜景气极,上手捂罗爱曜的嘴了。这都什么屁话啊!刚这么想着,施霜景的屁股就被捏了捏,“你造我黄谣,觉得我跟别人乱搞,但其实我没有。既然你提了,那我今天还是做一下比较划算吧,不然不就白被你造谣了?”罗爱曜的嘲笑从施霜景掌心传来,模模糊糊,杀伤力却极大。
第46章 小孩想高考,就让他试试
“玉米在看我们。”罗爱曜调笑施霜景,“做不做?”
施霜景拍掉罗爱曜正在捏他的手。
那只手转回去捏施霜景的脸肉,罗爱曜对施霜景动手动脚已成习惯,只觉得施霜景一身好肉十分好摸。罗爱曜稍稍正经道:“说不定多做几回你真的会开智。要想像我这么聪明应该是不成,但说不定能充盈一下灵气。”说罢,手指又点点施霜景的太阳穴,“你脑袋迷迷糊糊的,注意力也无法集中,这大概能有办法解决。”
好死不死真让罗爱曜说准了。可这不就是笨的体现吗?施霜景要是在这里又被骗了,岂不是更笨?“我明天还要上学,不做。”施霜景再一次把罗爱曜的手摘开。
“正好,我们商量一下你上学的问题。”罗爱曜放下手机,靠床头坐起身,不让施霜景逃避似的躺回去,也拉他靠住床头,“你在学校浪费了太多时间,明天开始在家学,我已经做好了辅导计划。如果有我教不了你的内容,每周周末有老师来上门额外辅导你一天。”
就一个词——混乱。说罗爱曜这人搞事一流,施霜景认。但罗爱曜真的能教施霜景吗?施霜景还是持怀疑态度。但他也觉得自己乖乖去上学好像也约等于是浪费时间。
课是听不懂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走神。大家都好像跟得上进度,就算跟不上,也有偏好的科目可以消耗时间,精益求精。施霜景,二百四,其中小一百分是语文。他总不能在所有其他科目的课上背语文优秀作文选吧?这样真的收益不大。施霜景又不是不会算账。
“我在家里真的学得进去么?”施霜景忐忑问道。
“空间要作区分。我们在楼里再租一间房。你当上学一样,换房间学习。”
“有这个必要么……”
玉米猫猫终于蹭到施霜景手边,肥屁股灵活一转,前爪刨着被窝,意思是要进被窝。罗爱曜指了指玉米,“你会玩猫、玩手机。你说有没有这个必要?”
“好吧……还有呢?”
“你的基础太差,得过一遍最基础的内容。明天开始,做数学书上的例题。我们讲题的范围不超过书上例题。其他理科也是一样。”
佛子讲了大半辈子的经,做过不知多少僧尼的禅师,一说到学习,气场就完全不同了。虽然只是躺在床上闲聊般提了几句,施霜景就再次混淆罗爱曜的身份,内心里有点想喊他“罗老师”。要死啊!可是罗爱曜的手在被窝里摸玉米,摸着摸着又摸上施霜景的腿了。施霜景如果是漫画人物,额头已然冒出井字。罗爱曜摸一摸施霜景,又摸一摸玉米,面上如常。
“你下周要月考,下个月月底会经历一场大考。学校里应该在下个月就结束大部分一轮复习的内容,你留在班里只会更焦虑。”罗爱曜说,“什么时候等你自己的一轮复习结束,你就可以回学校了。”
这听上去好像确实考虑了施霜景的心理情况。不知为何,施霜景现在才对刚刚罗爱曜说的那句“说不定多做几回你真的会开智”有点起心动念。他低声问道:“和你做真的……对考试和学习有帮助吗?可是之前和你做完什么帮助都没有。”
“试试无T。”
这天没法聊了。
“虽然我不修行双修法,但确实要□□坦诚相见。”罗爱曜这不是开玩笑的语气,也没打算用这种事来钓施霜景,“避孕药我已经买回来了。说老实话,我并不知道我是否能让人怀孕,也并不知道你的身体是否可以怀孕。你可以试一次。”
施霜景掀开被窝,逼玉米下床。顺着玉米跳下床的轨迹,施霜景追过去,利落地关门。转过身来时,施霜景一颗一颗地解睡衣扣子,并说:“那就试试吧。”
玉米一早就被两人的动静惊醒了。没有天理,不让小猫咪进房间一起睡觉,小猫咪只能孤苦伶仃睡沙发。一见施霜景奔出来,玉米立即跟上,想窜进浴室里挠一挠施霜景的后脚跟,再仰头冲他叫唤几声,可罗爱曜随后出现,玉米只能硬生生刹住脚步,静观其变。
浴室门合上之后,玉米等待好几分钟,浴室里传来吵架的声音,随后水声淅淅沥沥,声音又稍稍变得有些不可捉摸了。玉米是很没耐心的小猫猫,决定转身进房间。睡过人的被窝倒是热气腾腾,玉米嗅了嗅掀开的被窝,很难读出猫咪面上的表情,更是不知道猫在心中会想什么,可玉米拒绝进被窝,转而踩上被面,找了一块下陷处,盘身躺下了。
两个高大男人携着一身水汽出来。自从罗爱曜来了施霜景家,施霜景不得已清空了一面浴室柜子,往里面塞进叠好的大浴巾。包括这些全新的大浴巾也都是罗爱曜买的。他从前都是带着换洗衣物进浴室,现在嘛……空着手、光着进去的时候更多。两人彼此不说话,空气中弥散尴尬与不满的情绪因子。
自从罗爱曜来了,卧室衣柜得分一多半给他。施霜景仅有两套冬天穿的成套长袖长裤睡衣,是前两年励光厂冬日赶集时,卖家多出几套大号的男款没卖掉,折便宜卖给了施霜景。罗爱曜是个骚包货色,现在床脚还有他那皱皱巴巴的桑蚕丝睡衣,衣柜里光睡衣材质就有棉有丝还有绒。两人将衣柜横门推到中间,罗爱曜换睡衣,施霜景却要换校服。施霜景一时间没想起罗爱曜昨晚说要他在家学习的时候,潜意识以为罗爱曜在逗他。
刚才罗爱曜在浴室里帮施霜景做清洁,二人差一点真的打起来。
“玉米!不许睡这里!”施霜景一看玉米已经窝进了被面褶皱里,他拉住被角,猛地一抖,将玉米抖下床。他心里觉得这床好脏,今天罗爱曜没戴,东西留在被子里。每次他们一做,就要清理寝具,施霜景今天不乐意帮罗爱曜换。他曾问过罗爱曜,为什么罗爱曜不能用什么法术一键清洁了,罗爱曜轻飘飘吐出三个字:“没必要。”
“今天我去学校帮你办长期请假的手续。”罗爱曜说。
“……”施霜景想起来了。到底要不要同意呢?看罗爱曜表情,不觉得他在开玩笑,施霜景只想问,“这样真的会有用吗?”
罗爱曜望向施霜景的眼神里有某种很坚定的东西,“会有用的。我相信你。你相信你自己吗?”
我相信你。你相信你自己吗?这样的话,上一次有人对施霜景说是什么时候?是中考前吗?刘奶奶好像有说过类似的话。可罗爱曜比刘奶奶神通广大太多。
不得不信。
吃过早饭,施霜景上学去了。换过睡衣的罗爱曜对着脏污床面睡不下去,破天荒地自己动手换了满床寝具。他从前……千年前的从前都不会亲手做这样的事。也是新鲜事,但做家务绝对不是罗爱曜喜欢做的新鲜事。那只玉米小猫调皮得紧,新铺好的床面,它第一个躺上去,和罗爱曜大眼对小眼,仿佛天经地义。将弄脏的床单与桑蚕丝睡衣都塞进洗衣机,这只有基础功能的洗衣机,反正就是学着施霜景那样往里面倒洗衣液,九块九两大袋的秒杀装。做完这些,天仍未亮,毕竟冬日了。
中学生真不容易。不知为何,罗爱曜忽然这样感慨。不过何时的学子都不容易。就连不上学的小沙弥都不容易,天不亮就起来做功课和清扫寺庙。
接下来好像真无什么可做的了。新鬼子母神受持完成,其实不是罗爱曜故意要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这是最基本的吧?从前任何一场法会都比这要壮观,从场地到人数,到陀罗尼落成之后的效用。鬼子母神一事件,是罗爱曜用来检测自己的能力还留有几分。测完,发现自己仍是那个十全十美的佛子,一下又无聊了。这样集齐四个护法神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倒也不需要如此着急。
大约上午十点,高三年级教师办公室。
罗爱曜穿一身炭灰色廓形大衣,戴银丝眼镜,敲门进办公室,说要与高三一班的班主任聊一聊小孩的学习情况。来开门的是厂里退休返聘的地理女老师,一看门外好像是个人物,心想这是一班哪个学生的家长?这么年轻的家长?
高三年级办公室的墙面刷得死白,因为主要还是砖石建筑,直接刷白墙仍显得坑坑洼洼。地理老师给罗爱曜找了张塑料凳,坐在高三一班班主任张国强的桌子旁。办公室里还有英语和化学老师,被罗爱曜帅得倒吸一口凉气,不知道哪来的神仙。潜意识里觉得他长得有些面熟,就更觉得……是网红吗?还是明星?到底是谁家家长!
张国强刚去监控室透过摄像头看班上学生的听课情况,心里憋着几个名字,等着下节物理课收拾他们。推开办公室门,看见自己桌旁坐着一位没见过但面熟的人物,心里正狐疑呢,地理老师赶紧说:“国强啊,这是你们班上学生的家长,刚刚才来,说是要聊一下小孩的学习情况。”
“请问您是哪个学生的家长?您贵姓?”
“我是施霜景的舅舅,免贵姓罗。”
原本张国强的习惯一定是要将空掉的玻璃茶杯满上再和来人说话,可罗爱曜如一尊佛坐在此处,仿佛不是罗爱曜来找他,而是他来找罗爱曜。张国强只好快步走回自己的座椅,一屁股坐下,满脸不可置信:“施霜景是孤儿,哪来的舅舅?有带什么证明过来吗?”
“小景的母亲是我的姐姐,早年因为家里人不同意她与小景父亲的婚事,离家出走,杳无音讯了。我们最近才找到小景,成年后他脱离了福利院,幸好他还在励光厂。”罗爱曜直奔主题,“我想来和班主任你谈谈小景的学习问题。我问了他高中这几年来的成绩,似乎非常糟糕。”
张国强非常想打断罗爱曜,他惯会打断别人说话,话都到嘴边了,硬生生控制住。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气口,张国强说:“恕我冒昧啊,那个,罗先生,你如果真的是施霜景的舅舅,你今天来找我的意思是——你想管施霜景的学习问题?我看您条件挺好的,说实在话,给施霜景找个抓得严的复读学校吧,今年是没希望了。哦,对了,换个选科也行,别学理科了。”
罗爱曜那双蓝眼睛在银丝眼镜的衬托下更霜寒、无感情。与人说话总得看着对方的眼睛,可张国强宁愿罗爱曜别这么看他了,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