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喜春儿
婴离没来得及叫住他,一时有些慌了手脚,却又不敢离开,只得在岸边焦急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也不知湖底此时是什么情况,突然湖底传来一声巨响,湖面被震起高扬的水花,随后湖中心便突现一个巨大的漩涡,水流湍急,甚是可怖。过了一会漩涡中心似乎飘起了很多东西,仔细看去那是一张张漫天飞舞的纸,每张纸上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经文,那些写满经文的纸中间包围着一个人,仿佛是从湖底被旋涡带上来的,是金鳞。
只是金鳞受了伤,一上岸便忍不住喷了一口鲜血。
“金鳞,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我没事。”
婴离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师父呢?”
这么半天了却还没见到万枯的身影。
金鳞刚想说什么,万枯便也从湖中上了岸,见到了人,婴离的心才算放了下来。待走近了看见万枯嘴角有些许血渗出。
“师父,你没事吧?”
“没事。”
“若你为了替我去救金鳞出了什么事,我……我……”
看着婴离一脸内疚之色,万枯反倒略显无措。
这时突然晴朗的天气变得阴云密布,电闪雷鸣,打断了二人。
大风将湖面吹得竟起了浪,金鳞就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婴离想过去看看他,却被万枯一把拽住,“别过去!”
瞬间,一道雷电便直直地落在金鳞身上,他承受不住般地直接单膝跪了下去,幸好一只胳膊死死的撑住了地,才没有完全倒下去。
还没来得急缓一口气第二道雷电又打了过来,金鳞被那雷电击的现了妖相,婴离看了都不禁为之一颤,原来,这才是金鱼妖王本来的样子。
接着第三道雷,也是最后一道,金鳞受住了。
刚刚显现出的妖相正一点一点在他脸上慢慢淡化直到消失不见,金鳞嘴边沾着鲜血,样子看起来狼狈极了。但是他还活着,他承受住了三道天雷,他飞升了。
风停,云开,日出。
修为已满,功德深厚,金鳞仙子出世了。
只是这湖中的水却依旧没有平静下来反而闹得越来越凶,高高的水花扬起慢慢形成一个冲天水柱,两边的水向中间汇聚,渐渐地水柱的形态开始有所变化,最后在空中形成了一个人形。
万枯和婴离正看着这一切一筹莫展之时,金鳞却突然跪在那“人”面前说了声:“师父……”
原来这湖竟是皓清法师所化。一直无声的陪伴着金鳞。
“师父……是你回来了么?”金鳞跪在地上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尽管他此时正疼痛万分。
那人开口道:“金鳞,并不是我回来了,其实我从未离去。你我在善都最后相见那日,本是我应去投胎之日,却听闻你作恶善都,正被天兵围剿之事,我便赶去见你,毕竟你我师徒一场,即使放弃轮回为师也从不后悔。后来我便化身为这一湖清水,护你安宁,这些年来你潜心修炼,日日抄经百篇,功德深厚,这些为师都知道。今日你飞升成仙,我也该走了。”
“师父别走!师父我不要飞升,我也不想成仙,我只想师父回来。”
“金鳞,你我之间的缘分到今日算是尽了,你应该明白。”
金鳞回想起师父曾经给他讲解经文时的画面还历历在目:“金鳞,你记住,世上善恶无绝对,陪伴亦不是永远的,任何事都有一个期限。今后无论如何你都要多行善事,以求无愧于心。”
“金鳞记住了。”
皓清师父的人像开始慢慢瓦解,水渐渐地返回到湖中,直至最后皓清法师消失,只留下一汪最平凡普通不过的清水湖。
金鳞根本来不及也无法挽留。
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天边来了一位神官,踏着祥云,身披彩霞,一对飞眉入鬓,腰间别一把折扇,语气严肃而郑重,对金鳞问道:“下跪何人?”
“金鳞。”
“金鳞,即日飞升为金鳞仙子,仙号,暄和。速来天宫报道。”
“是。”
金鳞回答完毕,便脚底生风和那神官一起走了,想是到天宫报道去了。
婴离记得他最后看金鳞时他整个人像镀了一层金一样,一圈柔和的光芒包围着他。
虽感到有些伤感与不舍,却还是替金鳞感到高兴。反观万枯则是黑着一张脸说不上来是什么表情,直直地盯着金鳞刚才待过的地方。
“师父,你怎么了?”说着话,婴离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横着扔向湖中,结果这一次石头没漂多久就沉了下去不见踪影,只留下了几层转瞬即逝的涟漪,湖面便又重新归于平静。
万枯这才将眼神挪开,“没事。”
婴离望着前方那一片荒芜的沙漠,心想那曾经就是金鳞牵挂的地方,“善都城没了,这下不挡我们的路了,走吧。”
“嗯。”
这时忽然从远处飘过来一张纸,正落到了婴离身上,拿起来一开是金鳞抄写的佛经,婴离便小心将纸折好想着收起来也是个纪念,却还没等揣进怀里,便被万枯一把扯过去,变成几片废纸了。
“师父你其实也不是一个狠心的人对不对?”
万枯皱眉不解。
“不然你也不会冒着危险回到湖底去救金鳞了。”
“其实我……”
“我知道你不会承认的,你总是这样。”
万枯莫名的有些不自在,转而问道:“你在湖底的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
婴离浅笑,“什么也没发生。”
“真的?”万枯似乎不太相信婴离的话。
婴离摇摇头,他本想问万枯这样关心到底是担心灵匙还是担心他,只不过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了回去,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答案的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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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金鳞带着金丹刚离开清居寺之后不久,那蝙蝠果然寻来了。皓清法师于清居寺弟子与他好一通周旋,经过一番大战,那蝙蝠暮生最终死在皓清手中,只是清居寺的弟子也有不少死伤。
这一战使得皓清法师筋疲力尽,一直提着的一口气好不容易才松懈下来,却突然感觉背后一凉,随即而来的便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低头看去乃一把带着血的刀已经从背后将他的身体整个穿透,皓清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去,看那用刀捅了他的人竟然是他的大弟子——慧灵。
皓清这才明白原来慧灵早就知道这枚金丹的存在,并且觊觎这枚金丹已经很久了。此次趁着他与那蝙蝠对抗用尽了力气,这才对自己出手了。
皓清心里第一个念头不是恨他,而是感叹,幸好偷偷让金鳞将那金丹带走了。同时他想起很多年前他师兄还活着的时候曾对他说过的一席话:“皓清,你要记住这世间最可怕的不是妖魔而是人心,最难渡的也是人心之险恶。”当时的皓清极其不认同他师兄的说法,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地明白了。
皓清只看着慧灵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出口,身体便支撑不住的倒了下去,慧灵以为皓清已经断气,便跑到他的房间里去四处寻找金丹,却不想皓清法师还留着一口气,他凭着最后一丝力气爬到屋门口,看到慧灵打开灯罩的一瞬间念出了咒语。
他早已在灯罩里施了法,本来是用来对付那蝙蝠的却没想到用在了他身上。
咒语一出,一道强光便从灯中放出,整间屋子瞬间爆裂,慧灵就在那灯的跟前想必早已被那光炸成了灰,只是可怜了皓清法师到最后连个全尸也没有留下。
不过这件事金鳞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万枯醉酒
经过连续几日赶路,才走出了曾经的善都所在的那片山地,遇见了这座风土人情别样的绿禾庄。
绿禾庄不算大,主街上人来人往有些拥挤,叫卖声嘈杂不绝于耳。
万枯突然停在了一个卖画的摊位前。
卖画的人是一位男子,脸上神采飞扬,嘴里妙语连珠给过路,驻足之人倾力推荐他自己的那些画作,以山水画居多。
婴离见万枯朝那里看了许久,便问道:“师父,你们……认识?”
“我可不认识这种骗子。”说完,万枯从稀稀拉拉的人群中穿过去,卖画那男子一瞧此人穿着打扮不凡,便主动朝万枯问道:“这位客官,您看上哪一幅画了?”
万枯指了一副山水画说道:“这幅。”
“哎呀,客官您真是眼光不凡啊,这幅画是这些画里我画的最好的一幅了,一口价,十两银子。”
万枯想都不想就说道:“好,我买。”
婴离一听立刻拉了拉万枯的袖子,小声道:“师父你疯啦,那可是十两银子……”
万枯丝毫不在意婴离,继续同那卖画之人说话:“不过买之前,你要给我说一说这画中的内容。”
卖画男子清了清嗓子:“既然客官问起那我便说说,在下姓宋,名子知,字归砚。早先曾游过五洲,看过四海,翻过千山,踏过万水,这画上的山是京州祁连群山,水是群山之中的翠山瀑布,这画名叫京州翠山图。”
周围人听他说完,一通鼓掌,万枯却若有所思的问道:“你说,这画是你画的?”
“没错。”
“但是据我所知,祁连群山在京州不假,而翠山却不在,并且翠山甚小并无瀑布,何来的京州翠山图呢?另外你能否告诉我五洲是哪五洲,四海又是哪四海?”
卖画男子一下子神色紧张起来,面上仍故作镇定地笑道:“呵呵呵……这位客官您是来买画的麽?”
声音明显比刚才弱了不少。
“我告诉你吧。”万枯仍高声道:“五洲是鑫、森、淼、焱、垚五洲;四海是东西南北四海。你可知这五洲四海之大就算是神仙也无法一眼揽尽,千山万水更是多少人一生也无法走完的里程。看你如今年纪尚不足而立,又是如何在短短的时间里游过五洲,看过四海,翻过千山,踏过万水的呢?”
卖画之人这下子可尴尬了,也明白过来这人就是来拆台的,先是轰走了周围看热闹的人,然后便凑近万枯压低些声音问道:“兄弟,什么来头?”
万枯向后退了两步躲开这人,“没什么来头,只不过是游过五洲,看过四海,翻过千山,踏过万水而已。说吧,你这画哪里偷来的?”
“这画是我自己画的。”
见这人死不承认,万枯不想跟他再啰嗦,索性直接掏出一个火折子,对着那画的空白处一番熏烤之后画纸不但没有被烧毁,反而有字迹慢慢浮现了出来。
待万枯收起火折子,“释空”两个字异常清晰。
卖画之人看此情形当场石化,眼看装不下去,便开始打哈哈,说道“哎呀……你看你这是干嘛?都是小本买卖,实在不行我这幅画送你了行吧?”
“可以。”
万枯一把夺过那幅画,看都不再看那人一眼,便拿着画离开了。
婴离不明所以,连忙追上去问道:“师父你要这画做什么?”
“欣赏。”
婴离从未发现过万枯还有这等闲情雅兴,不过自从离开善都,这一路上婴离都觉得万枯周围的气压极低,但是因为他这人本来性子就冷又十分难以琢磨,婴离也不敢多问,只能尽量少说话,以免又惹得他不高兴。
晚上二人找了一家客栈坐下,点了几个菜后,婴离看到菜单上写有“丹青酿”觉得名字甚美便向对面的人问道:“师父,要不要来壶酒?”
“没钱。”
婴离余光瞅了瞅那幅画,“刚才人家说十两银子的时候,看你可不像没钱的样子。”
万枯沉默不语,只将眼神转向了手边的画卷,一副心不在焉的状态。
小二则不管三七二十一继续推荐道:“这丹青酿是咱们这有名的酒,客官既然来到本地何不尝上一尝?”
婴离嘴馋,用眼神匆匆扫过万枯,便自作主张对小二低声说道:“先来一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