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射
随后摇光携着后土珠回到上清境紫微山的自家洞府,开炉炼丹。万载造化丹的炼制时间需要七七四十九日,若放在凡间炼制则需四十九年,且因凡间灵气稀薄,成功率也极低,因而他们宁可多花点力气穿越界空。
静待丹成的日子里,临央都在后土珠里打坐修炼,吸收内中的山川土壤之力,蕴养魂力。摇光见他神色自若,忍不住问:“来得及么?”
临央道心已经恢复平静,泰然道:“来得及。别忘了当初在诸毗山顶,我与幽弃联手对付魔君幽隍,一打就是十二昼夜。幽弃嗜战,东来神勇,两人短时间分不出胜负。再说,我们还有望天犼,它既能从现世跑到千年前的古云梦泽,说明在流溯时光方面有异能,万一迟了点,也可以靠它弥补。”
摇光这才安心,专注地去守炉火。
四十九日后,炉开丹成,满室异香扑鼻。红彤彤的丹气如芝云上涌,边缘镶着金色灵光,凝结于洞府上空久久不散。
摇光拿白玉瓶装了一百零八瓶,比预计的成丹量还多了些零头。临央又催促道:“快走快走!”
摇光带着点调侃笑问:“如今怎么又急了?”
临央白了他一眼:“财不露白!一看丹云就知道这里炼成了万古级仙丹,到时一群神仙蜂拥而来,讨的讨、换的换,还有像吕纯阳那种擅长坑蒙拐骗的,你一派耿直如何应付?”
摇光想想也是,立时将丹瓶装进乾坤壶中,以遁法离开洞府,直奔色界第六重竺落皇笳天的黄海之滨。
——
海面夕阳久悬不坠,斜晖将天水笼罩在永恒静谧的苍黄中,也将海边一条气势磅礴、巨龙形状的山脉映照得分外冥茫。
摇光落在山体最大的一处涧坑边。涧坑深不见底,仿佛曾被一柄戮天之剑洞穿,周围岩层七零八落地断裂着,石缝间流淌的金色泉液几近干涸。
临央从后土珠中现身,蹲下身来摸了摸断裂的岩石。魂魄虽触不到实体,他却依稀觉得指尖传来冰冷坚硬的触感,心底不禁一阵追悔与怆痛。他起身对摇光道:“这里被天锋剑刺穿,伤势最重,好在魔气已驱逐干净,至少要用五十瓶。”
摇光倒出五十瓶万古造化丹,以法力调剂,融为一股极为粘稠、岩浆似的红液,倾入涧坑中。药香蒸腾,此界天地间的灵气,似乎被丹液散发出的气息吸引,风起云涌般聚集过来,向山体涧坑内灌涌。
建木灵根铸骨骼脉络、生死肉骨芝育血肉皮毛、南天烛发精气神,地火胆、象龙角等六味辅材调阴阳、补元气、消沉疴。山体内部隐隐传来一股异动,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犹如骨在拔节、肉在被覆。临央听到这股生机复萌的响动,面露喜色:“万古造化丹果然有效!”
“此处龙鳞被剜,用七瓶。”
“此处龙角截断,用十瓶。”
“此处缺损长筋一根,用十九瓶。”
“此处……”
摇光依照临央的指点,将丹液分别注入山体,最后还剩余八瓶,挥手召来一大片雨云,化丹液为甘霖,洒遍整座山脉。
涧坑与断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修复,黯淡苍黄的岩石表面,金光开始流转,散发出勃勃生机。朦胧烟雨中,山脉剧烈晃动起来,仿佛自经年沉睡中苏醒,抖落鳞片上的尘埃,随时要昂首吟啸、扶摇九霄。雨停之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五爪金鳞、蜿蜒不知几万里的巨龙,双目虽仍闭阖,阵阵龙息却搅动风雷。
临央长舒一口气,“成了。龙身已复原,只是缺少魂魄不能化形,难以移动。幸好有后土珠,唯大地的载物之功,才能容纳龙神肉身。”
摇光担心道:“主上用后土珠来装载龙神肉身,魂魄如何自处?”
临央不以为意道:“我的魂魄再弱,也不至于晒晒太阳就化了,暂时曝露一下有什么关系。闲话少叙,赶紧去八部浮屠将龙身交还东来,才是正事。”说罢抛出后土珠,将龙身摄入,又从摇光袖中掏出一只灰毛肥兔子,挠了挠它的肚皮:“我少只坐骑,你来驮我可好?”
兔子被他挠得舒服极了,咕噜噜直叫,跳到地面迎风而涨,眨眼间变做天马大小。只见其双耳直竖如剑、瞳光灼灼如电,口角隐现利齿,如此看来,又浑然不像兔子了。
“果然是先天灵种望天犼。”摇光道,“我之前竟没看出来。”
“不知与慈航道人那头龙头狮身足如麒麟、踏水奔腾蹄下不波的金毛犼比起来,哪个更厉害些。”临央飘上犼背,在茸毛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好,“走,我们回祖龙埋骨之地。”望天犼轻唤一声,无翼而飞,穿云破空时周身腾起透明焰光,如云幔拱绕御座,刹那间掠过千里山河。
摇光忙闪身追上。临央魂魄在犼背上被透明焰光笼罩,毫无烈阳暴晒、罡风侵袭之苦,高兴地摸了摸它的耳根:“难怪神佛们明明能御风驾云,却总爱找个坐骑,威风倒是其次,主要是称心啊。”
望天犼被新主人称赞,十分得意地扭动麻团似的短尾巴。
接连穿越五重界空,到达凡间的桐吾江水道,只花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望天犼站在岸边,朝江面发出一声长长的、带颤音的鸣叫。奔流不息的江水产生了瞬间的停滞,顷刻后竟缓缓倒流起来,满江碧波相互碰撞,荡起万千涟漪,其中一个涟漪愈来愈大,仿佛蒙着雾气的镜面影影绰绰地晃动。望天犼腾空而起,携着临央魂魄与摇光,如一道流光投入这圈涟漪中。
跋涉时光河逆溯千年,即使金仙施法为之也极吃力,因为牵扯到天道与因果,一不小心还会在时光河中迷失。而对望天犼这种先天灵种来说,穿梭时光却要容易得多,也算是造物对其不能化形的补偿。
如同做了场极短的梦,睁眼便是古云梦泽那浩淼的湖泊丘壑,临央与摇光轻车熟路地从祖龙法阵的入口进入秘境,重新回到被漆黑险峰包围的龟裂盆地。
高耸入云的八部浮屠依旧矗立在盆地中央,却在内部两股磅礴力量的激斗下震颤,忽而黑气弥漫,忽而又金光漫射,挂在各层檐角的莲花形梵钟不停摇晃、铿然作响。
临央仰头望去,蹙眉思忖:“金光此刻虽压制住了黑气,却丝丝缕缕地在减少,只怕东来魂力消耗太甚,即使破釜沉舟斗赢了幽弃,也会对龙魂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我们得尽快上去,可如果按规则去爬塔,又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如何是好?”
摇光建议:“我带后土珠飞到顶层,从外面硬闯试试看?”
临央摇头:“八部浮屠乃先天灵宝,威力尤胜极品仙器,我不能让你冒险,重蹈诸毗山天柱的覆辙。得另想一个法子。”他沉吟片刻,忽然眼中一亮:“东来曾经说过,龙族遇先祖墓穴必进,取遗骨佩戴以示尊敬。祖龙既然将八部浮屠归葬埋骨之地,会不会有意为龙族传承所设?如果真是如此,塔身对龙族的禁制应该较为薄弱。我要进入金龙肉身,试试能否从外部直接进入顶层!”
“主上如今是凡人魂魄,这么做太危险了!”摇光立刻反对。
“不比一层层爬塔危险。”临央逐条分析给他听:“第一,龙神肉身强悍无比,即使被塔身禁制反弹,我也受不了多大伤。第二,我在第七层求不得的幻境中,曾入龙身生活百年,可以说是驾轻就熟。第三……哎我一时也想不出第三来,反正不论暄儿还是东来,此刻都处于凶险境况中,你同意我要去,你不同意我也要去!就这么定了!如何?”
摇光无奈:“都定了我还能说什么。主上非要去就去吧,我为你掠阵。”
临央笑道:“好摇光,我就知道你什么都依我。”说着从后土珠内放出金龙肉身,魂魄飘到双角之间的某块鳞片处,谨慎地探入。
方才探入一魂一魄,他便感觉泰山压顶,凡魂在浩瀚的龙威前,如一颗随时会裂为齑粉的土块。他顿时意识到自己估算失误了。在塔世界中有规则之力的加持,所以才能那么容易地操纵龙身,而现实世界,凭区区一介凡人魂魄,如何能驾驭?只怕如星火如汪洋,来不及眨眼便要彻底熄灭!
但就此退出,他又于心不甘,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任何办法,能将龙身交到东来手上。临央咬牙,又挤进一魂三魄,仿佛听见自己魂魄碎裂的声响……
摇光神识有所感应,面色大变,冲过去要将他魂魄强行抽出——此刻临央拼尽全力,魂魄驭使金龙喉舌,张口发出一声磅礴浩远的龙吟!
一道粲然金光自塔顶射出,直坠地面,投入金龙肉身的同时,将临央的二魂四魄小心翼翼地包裹、送出体外。
临央的魂魄在地面显了形,竟虚幻到几近消失的地步。摇光心痛地扶住他,将星力源源不断地送入他魂魄中修补损伤,心底既万分庆幸又悔惧不已:主上关心则乱,自己怎么能由着他胡来!若不是东来听到龙吟,魂魄及时脱离八部浮屠,进入龙身将主上送出,再迟几息,只怕他就要魂消魄散,湮灭于天地之间!
龙吟声遏,金龙肉身猛地睁开双目,射出湛然神光!神魂归位,龙神东来终于身魂合一,完完整整地苏醒!
临央扯出一抹虚弱的浅笑:“很好……去把幽弃解决了,再来见我……”
五爪金龙带动猎猎风雷,腾空飞起,万丈身躯盘旋于云霄,张口朝塔顶喷吐出一大口龙息烈焰。一颗本命内丹从烈焰中浮现,悬挂在八部浮屠的尖顶,散发出的五色炫目光芒,开始一层层浸染塔身。他这是催动了全部神威,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炼化八部浮屠,直接结束这场争斗。
“……好一招釜底抽薪!”幽弃喝道,不得不脱塔而出。
杜子仁想要紧随他出塔,却被一道赤色灵光缠住。
嵇康经过数十日打坐疗伤,破裂的丹田虽仍未愈合,元气已恢复了不少,此刻脸色苍白、神情坚毅地起身:“留下五道轮回门!”
杜子仁持黄金间碧笛一挥,斩断了赤色光索:“杀了我,你自去我尸身上找!”
嵇康五指一攥,月轮“残血”飞回身畔。内中器灵挣脱了杜子仁设下的禁制,带动“残血”急速飞旋,在半空形成一轮猩红满月。“我不杀你,我要带你去见北阴帝君,由他来处置。”
杜子仁笑得尖锐而凄冷:“你不杀我,那就只能我杀了你!”
两人一个元神削弱、一个神体重伤,又彼此知晓法术门路,纵使拼力相搏也一时难分轩轾。
幽弃在团团黑雾的包裹下悬浮于高空,躯体随即暴涨至山峦大小,傲视着塔顶上方的金龙,声如滚雷:“片刻间便将八部浮屠炼化了五成,不愧是万龙之主。不过,你以为这样就算分出胜负了?”他边说,边伸手到后颈,利爪插进皮肉,从颈椎处缓缓抽出一根染血的漆黑长骨……
临央定睛看去,那不是椎骨,而是一柄染血的长剑,银锷乌锋、煞气充溢,仿佛汇天地间的凌厉与肃杀于一刃!
“——天锋!”他失声道,同时发现剑身同样魔气缭绕,散发着毁天灭地的戮世气息,比之前更加锋锐暴戾。
上一次与天锋见面,是在颢国边境雾州的怀朔军镇,白衣黑裤的童子仰头剑指城墙上的临央与摇光,犹带童音怨恨地怒喝:“……等我真正修成剑魔,就是你们的死期!”
没想他不仅逃去魔界,还落在幽弃手上,成为了他用自身血肉蕴养的本命魔器。
幽弃转头望向临央:“没错,这是你的佩剑。你曾用他,与我联手击败了幽隍,可还记得?天锋一剑,弑三界生灵、绝万千生机,当时我就中意这柄剑,但不想夺人所爱,就没有开口。谁料他自己逃来魔界,被我发现后擒获,又耗费大力祭炼成本命魔器,如今就算你想要回去,我也决计不会给你了!”
他擎剑在手,朝正在炼化八部浮屠的金龙冲去。
临央对摇光低声道:“快拦住他!无论如何,也要拖到东来炼化完成!”
摇光犹豫:“主上魂魄尚未稳固……”
临央推开他输送星力的手掌,意态决绝:“事有缓急,快去!”
摇光咬牙,松手化作星云长鞭向幽弃卷去。
幽弃挥剑一挡。高天之上两大极品仙器相互碰撞,剑锋与鞭身格出的火花,如同九霄紫电一般耀人眼目。
临央心想,幽弃性情虽暴烈却不失率直,也不知百年过后变没变,且拿话套套他,拖延一点时间也好。便扬声道:“幽弃,你把天锋还我吧!他并非真心入魔,是杀幽隍时被魔气侵染所致。怪我当时心神都被重塑摇光鞭占据,没有及时发现他的异常,如今我只想当面对他说一句‘天锋,回来吧,以后我会陪你洗炼煞气,陪你战胜心魔,天天将你带在身边,再不会只把你锁在剑匣里了事。’”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也再不会威胁要把你回炉炼成王八壳子了。以后我怎么对摇光,就怎么对你——临央愿发天道誓言。’”
天锋剑煞气陡增,道道剑芒离体数丈,在刺向金龙的半途中生生拐了个弯,直朝临央所在的地面射去,裂响中激起漫天黄尘,将本就皲裂的盆地割得更加狼藉不堪。幽弃哈哈笑道:“听见了吗,他说讨厌我没错,但更讨厌你,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他握住剑柄,用力一震,又冷笑着对剑身说道:“你敢违逆我?果然只是个半成品,等我将你完全祭炼成魔器,你就唯命是从,再生不出半点异心了!”
临央听得心疼:“你这是要抹杀他的神智?天锋虽暴躁顽劣,却是星魂自生的意识,与人无异,抹去神智岂不成了行尸走肉!”
幽弃嗤之以鼻:“武器只需执行主人的命令,要多余的意识做什么!”
“你只当天锋是武器,我却当他是家中的一个幼辈。诚然,他戾气重、爱使性子、脾气又坏,总是惹是生非,但毕竟是从我手上诞生。我以严父之心待他,恨铁不成钢地骂也好、罚也罢,但绝不能让他被外人欺负了去!”临央放声唤道:“天锋,我知道你并非自愿被祭炼,我一定会救你,要坚持住!”
幽弃不愿再与他车轱辘话扯来扯去,加强了魔气控制,继续操纵天锋剑袭向金龙。摇光鞭又散作漫天星河,交织成天罗地网笼罩下来,星力游弋一触即走,不与他正面交锋只是缠斗不休。幽弃攻势屡屡被他阻挠,躁怒之下暴喝一声,浑身皮肤上的魔纹飞快流动,如蜿蜒流动的黑色岩浆在体表燃烧,彻底化成三头六臂、面目狰狞的天魔之体。
天锋剑身魔气暴涨,将星网撕裂成漫天微光碎屑,幽弃的天魔相横眉忿目,六臂持兵握拳直朝金龙轰然砸去!
东来就在此刻炼化完毕,八部浮屠浩然放出万丈佛光,将此界所有妖氛魔气涤荡一清。幽弃也因这佛光,周身流动的魔纹骤然黯淡,三头六臂的天魔相被打回原形。
八部浮屠在佛光中逐渐缩小,最后被金龙张口吸入。金龙昂首摆尾,回身朝幽弃发出一声怒意勃发的龙吟!
鏖战未尽,胜负已分,八部浮屠被炼化,除非其主身亡或自愿转让,万难得手。幽弃虽觉憾恨,但也只是计划落空,己方并无多大损失,不如把力气留待下一个目标。他将天锋剑重新插回后颈,临央听见剑锋轻微而不住的颤鸣声,目光深切:“幽弃,我会取回我的天锋!”
幽弃身后渊洞涡旋、玄门渐开。他紧紧盯着临央,说了句:“那就重登仙位,来魔界与我一决雌雄!如果你能胜我,天锋剑拱手奉上!”言罢,身影消失于无尽黑暗之中。
连通魔界的玄门彻底关闭。埋骨之地的秘境缺乏八部浮屠支撑,开始寸寸崩塌,祖龙遗愿将传承赋予了选中的后裔,打算将墓穴永远埋葬在时光河中。
东来化为人身落地,一把抱起临央魂魄:“走吧,回现世去。”
第81章 荒野地情炽难耐,转生台重塑仙身
现世凡间,桐吾江畔的荒野中,东来与摇光的身影从虚空中显形。
东来伸出手,掌心中一颗赭石色圆珠光华流转,临央魂魄飘出后土珠,站在他面前。两人四目相顾,心中有千言,却又脉脉无语。
摇光默默叹口气,道:“嵇康与杜子仁还在八部浮屠内,请神君放开禁制,我进去将他们与五道轮回门带出。”
东来颔首,将他摄入自己的道域之中。
临央似笑非笑地看他:“你明明可以把塔内两人抖出来,却打发我家摇光进去,是想要做什么?”
东来迈近一步,直视他道:“我想和你独处,哪怕只是眼下片刻。”他抚上临央脸颊,金色灵光从指尖流淌而出,转瞬覆盖了整个魂体。
临央赫然发现,自己像突然拥有了肉身,魂魄变得实质化。
“龙族秘术,只能持续一小段时间。”东来的手指在他脸色无比眷恋地游移,从前额到双眼、鼻梁,再到嘴唇,“我迫不及待想要触到你。”
临央觉得每一寸皮肤都在对方掌下热热地烧起来,仿佛干柴被火星点燃。此刻他脸是热的,心是酥软的,目光如波光般明澈而荡漾,伸手覆住脸颊上东来的手背。“我欠你的,是不是都还清了?”他似认真、又似促狭地问。
“何止是还清,现在你是我的债主。”东来将另一只手按在临央心口,曾经被他一剑穿透的地方。魂体上并没有伤口。那道致命伤,连同入世三十年来所有的风霜、病痛与折辱,都留在了早已入土的印云墨的肉身上。
临央不知何时化作印云墨的模样,在他掌心下微笑,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慵懒与超然,“暄儿心疼我?大可不必。印云墨此生,无论是父皇的冷落与囚禁,还是三哥的爱欲与利用,都只是入世入情时所必须经历的磨难,尝过此中悲欣,方能感悟何为真正的太上忘情。不为有情所困,不为无情所牵;心之所向,情之所住,无需刻意出入,此心安处即是仙山。”
东来,或者说是印暄的眼中有一种情愫涌动,既深广似海又热切如火,从前世到今生、从仙界到凡间,或许曾经敛藏,却从未消失。“话虽如此,我却不能不心疼与失悔,如果非要用磨难去成就今日的你——”
临央一指点上他的嘴唇:“‘宁可当初我们从未遇见’——如果你想说的是这句,我就算拼着魂飞魄散,也要狠狠揍你一顿!”
东来握住他的手指:“你以为我会放手?绝无可能。我想说的是,今后你所面临的风雨,都由我一力承担。”
“这么说来,我是用三十年凡人生涯,换来千百万年的龙神靠山?这买卖当真合算。”
“何止是靠山,还有金主和近侍,以及双修的炉鼎……”东来的另一只手从临央胸口滑落,揽住他的腰身,以吻封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