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atthia
杰里沉默了好久。肖恩并不催促他,他不回应,肖恩就这么干巴巴地等着。
杰里把电话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一手拿起砂糖包,想把它撕开,倒进已经凉掉的纸杯咖啡里。
他成功地撕开纸包,把它靠在装食物的袋子上,再小心翼翼地去抠咖啡杯的盖子。盖子被他的右手掀开,又被他的左手推碰倒。
杰里咒骂了一声,条件反射地从床沿站起来。他肩膀上的手机摔在了地上,幸好地板上铺着厚地毯,这枚定制的手机也足够结实。
“杰里?”电话那头的肖恩听到了动静,“有什么麻烦吗?你还好吗?”
杰里说:“没什么。算了,我不和你讨论米莎了,你们爱怎样怎样吧。你说得对,反正这又不是我的工作范围……”
肖恩似乎根本听不懂他语气中的不悦,也可能是他虽然听得出,但并不进行回应。他说:“好的。那么你打这个电话,主要就是想讨论米莎·特拉多吗?”
“不是,还有一件事。”杰里的声音也冷静了很多,“我们又要准备结束‘他’的诱导昏迷状态了。”
肖恩停顿了一下,问:“怎么,他确实好多了吗?”
“好多了。起码能肯定没有生命危险了。”
“你们要先唤醒他,再转移他吗?”
“嗯,先唤醒。转移还不急,上面还没批准让‘他们’面谈。预计明天上午他就会醒过来。”
“为什么要以私人身份告诉我?”肖恩问。
“反正早晚也得告诉你。可能正式通知还没到吧,你下午应该就能收到了。”
肖恩再次追问:“我懂。但你究竟为什么要抢先以私人身份把这件事告诉我?”
杰里支支吾吾了一会儿,不耐烦地嘟囔着:“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就是告诉你了又怎么样……”
肖恩说:“我想,我知道原因。我们四个人,可能还要加上塞西·特拉多和她女儿,我们六个人有过共同的经历,所以你觉得我们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同伴’。你总想持续这种特殊联系,你会不由自主去这样做。你的想法不是出于理性判断,甚至有时你也知道自己的观点站不稳,但你还是忍不住投入感情。对吗?”
还没等杰里回答,肖恩马上继续说:“如果你有意愿,你与我的亲近当然是毫无问题的;与特拉多一家保持较为熟络的关系,也应该问题不大。但是,不要再把那两个人当做有特殊关联的‘同伴’了。他们和我们不一样。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杰里一手扶额,发出苦闷的低吟。
他也顾不得身上的污渍,向后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你知道吗,从那以后……我一直在讨厌你。一直一直在讨厌你。”
“我知道,”肖恩端坐在桌前,平静地回答,“你说过永远不会原谅我。我仍然记得这一点。”
“我要挂电话了。”
“稍等。”
“你还有什么事?”
“是你先打给我的,竟然还问我有什么事,”肖恩似乎轻笑了一下,杰里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有一份给你的包裹,运往了你的现在住的公寓,预计明天清晨会送到。我预订了精确的送达时间,那时候你应该还没出门。如果明天包裹迟到,你已经出了门,寄送人员会把它存放在公寓管理员的办公室里。”
听了这一串话,杰里有点发懵:“什么……你给我寄什么东西?”
“一份礼物。”
“没事送我礼物干什么?”
肖恩说:“明天是你的生日。”
放在任何人身上,如果自己的童年挚友清晰记得自己的生日,并且提前准备了礼物,这个人都肯定会很感动。如果是善感的人,甚至可能会一时眼睛发热,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杰里也一时说不出话,也眼睛发热。但他不觉得自己正在“被感动”。
他只感觉到被某种沉重而冰冷的东西迎面击中,导致他头晕目眩,眼前黑沉沉的。
从十六岁之后,他只正式过过一次生日。
那时应该是2017年。他觉得自己仍然是十六岁,但按照通常意义上的时间标准,他应该是十八岁。他少了一个2016年的生日。
杰里平安回家之后不久,凯茨一家搬到了新房子,位置在距松鼠镇不远的城市郊区。
杰里的“十八岁”生日显得有些特别,父母鼓励杰里在新家办个派对,请一些要好的同学来,他拒绝了。
最后,父母还是请了一些邻居,有几个远亲也专门从别的州赶了过来。
生日派对上,一开始杰里还尽量维持着正常,当父亲以“劫后余生”“感谢上苍”的调调说起2015年松鼠镇的一个个失踪案时,杰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崩溃了。
他冲出了家门,下意识地想跑去肖恩家。他沿着陌生的街道奔跑,一直到气喘吁吁,他才慢慢清醒过来:我已经不在松鼠镇了,而且,就算我在,我也不想去找肖恩·坦普尔。
我不想,我不想,我一定不想见他。
从那以后,杰里再也不过生日。独居之后,杰里每年的生日都在工作中度过,这一天变得毫不特殊。
几年前,他与肖恩重逢了。他们必然会重逢,因为他们在追寻同样的东西。之前肖恩并没有提起过关于生日的话题。
“为什么……”杰里轻声问。
“你是说为什么送礼物吗?”肖恩说,“大概是因为……这个生日比平时特别一些?明天是你的三十岁生日。我知道,在你的个人感受里,其实这应该是二十八岁生日。我们都少了两年……或许也可以理解为多了两年。不过,毕竟社会意义上的你是二十九岁,明天你就满三十岁了。”
杰里面无表情,很缓慢地点头。隔着电话,肖恩看不见他的动作,只能感受到他的沉默。
“好……我知道了。我要挂电话了。”杰里说。
“好的,回头再见。”
挂上电话后,杰里呆呆地坐了很久。今天他休息,他的每个休息日都是这样度过的:一个人待在家里,随便吃点什么,整天头脑放空,什么也不做。
2017年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仍然是十六岁,他的模样也确实和十六岁时一样,比如说……一点都没长高。但是按照“正常”的标准,他已经十八岁了。毕竟他失踪了两年。
2024年,他在名义上是二十五岁。他作为受训实习人员参与了一次意料之外的行动,在追踪终端和探知仪器的帮助下,他再次见到了仍然是二十五岁的异母哥哥——莱尔德·凯茨。
明天他就要“三十岁”了。明天莱尔德将再一次从诱导昏迷中苏醒。
杰里苦笑着想到:那人比我大九岁,但明天的我俩都是三十岁。
TBC
101
2015年,松鼠镇与圣卡德市接连发生了数起失踪案,失踪者中包括一名服务于国防机构秘密单位的特工,此人被授命长期调查此类事件。
从2017年至2019年,接连有四名幸存者被找到。
他们每个人都有关于那名特工的记忆,有的是在自己遇到危险之前,有的是在走入不该存在的门之后。
对于此特工的身份与工作内容,四人均不知情;对于此特工的具体下落,他们同样毫无头绪。
四名幸存者回家的消息仅被其亲友知晓,没有被任何媒体报道。相关工作人员表示这是对他们的保护,以免他们今后的人生受到干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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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3月的某天,松鼠镇的爱芙太太丢了一只狗。
她养了三只吉娃娃,每只都岁数不小了,这是三位凶暴的中老年,它们被当地青少年戏称为迷你地狱犬。
当日凌晨,爱芙太太被犬吠声惊醒。三位凶暴中老年经常狂吠,但通常不会在这个时间吠叫。现在外面安安静静的,有谁会来招惹它们?
松鼠镇几十年没出过盗窃抢劫之类的案子,所以爱芙太太也没怎么害怕。她猜想应该是院子里进了别的动物,比如散养的猫咪什么的。
等到爱芙太太披着衣服来到院子里,狗已经不叫了。三只吉娃娃少了一只,剩下的两只蜷缩在花花草草的阴影下,死死盯着爬满藤蔓植物的那堵墙。
爱芙太太对自己的狗很了解,它们谁都翻不过那面墙。她在附近找了一圈,怎么也找不到失踪的那只狗。
爱芙太太在小镇里贴了寻狗启事,最后一无所获,只能不了了之。她当然很伤心。
只可惜吉娃娃不会说话。剩下的两只小狗只能用凸出的、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主人,却不能陈述出同伴的失踪过程。《巴别塔之犬》里的训练法是不会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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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中午,两名警官在执行任务途中,开车经过位于巴尔的摩与华盛顿之间的某条僻静路段。
警官在路旁发现一名衣着古怪的年轻男子。他穿着类似屠宰用防水衣的连体衣,衣服破破烂烂,透过巨大的豁口,能看到内层的卡通造型家居服。
男子的意识很清醒,但身体比较虚弱,在他的指引下,警官们发现不远处还躺着另一名青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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