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清椒
就在这时候,天边突然发出了一声巨大的颤动,白天的边缘区域犹如上了齿轮的发条,缓缓地向陆攸契他们移动着,覆盖了这璀璨夜空,空气中的温度以人体能感受到的速度上升。
这就是要天亮了?
陆攸契还没缓过神来,就听到身后的小混血没了那贱兮兮的语调:“往着天亮的方向!跑啊!”
他的声音恍如一道无法抗拒的命令,刚一脱口,陆攸契就发现自己的腿就不受控制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能跑这个快,还是在身后背了个小孩的情况下。
陆攸契本想回头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可当他的脑袋只微微偏了一点,就感觉自己的后脑勺被猛地一拍:“别往回看!”
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们!
这感觉,简直就像那些拍在车窗上的血手!
陆攸契喘着大气,往天亮的方向跑去。
“叮!”的一声,小混血手中拿着的银色叉子落地,发出了尖锐的声音,陆攸契又想下意识地回头,结果又被一巴掌拍了回去。
然后,他感觉自己背上的重量正在慢慢消失,整个人似乎轻得快要飞起来。气温还在上升,前方的大地犹如被白炽灯烤熟了一般蒸腾翻滚着,背后是黑暗,被千万厉鬼追逐的恐惧。
而就在这时候,白色的天空终于覆盖了陆攸契所站的地面,他赶紧回头去看小混血,但这次印在他眼中的,却不是那个可爱又乖巧的孩子。
小混血抓着那怪物的脖颈,小小的一只手,根本不知道是如何控制住这庞然大物的,怪物的四肢被无限伸长,却只能在原地扭曲哀嚎着。如同被徒手撕裂,还有肮脏的鲜血沾染在他白洗干净的小脸上。
他低语着:“你怎么这么不乖呢?天还没亮,晚点再出来啊!你打扰到我和哥哥啦!”
“去死吧!”
刺眼的白光,高温铺天盖地地袭来,再次淹没了陆攸契的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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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攸契?陆攸契?”
“闭路线别睡了沉哥开始吃东西了我们也有口福了!”齐运看他眨巴眨巴了两下嘴巴,闷哼了几句,却没有要醒的趋势,便直接嘴炮加上两大耳光子扇了过去。
陆攸契终于被耳光甩醒了,脸上火辣辣的痛,却又不像是齐运打出来的,而是因为梦境中那炽热的太阳。
他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依旧是那臭起床气:“谁又欺负新人?”
深夜,四个人坐在一堆篝火边,旁边还支起了一顶帐篷,越野车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后备箱里的包裹全都塞进了帐篷里。郭教授用烧烤叉叉着一直不知道从哪儿打来的野兔,放在火上烤得正香,闻这味道,应该是还抖了一些孜然上去的。
枯木被烧得“噼里啪啦”地响。
齐运道:“怎么?听见吃的就知道起来了?真没良心。”
陆攸契强忍住一个巴掌拍他天灵盖上的冲动,心道这小子真没大没小的。
陆攸契:“那龙卷风呢?沉虔呢?”
郭教授把烤兔分成几块,再叉在四个小的烧烤叉上分给他们:“已经结束了。你以前晕车很厉害吗?晃一下就倒了。”说完,还指了指坐在一边的沉虔。
陆攸契顺着他的指尖看去,沉虔这家伙果然是一个睡神,现在正卷着摊子在一边打起呼噜了,露在外面的左手掺了一层又一层的绷带,透着微微腥红。
陆攸契走到沉虔身边蹲下:“我以前不晕车啊,可能是死后变体制了吧,我毕竟是出车祸死的。啧…这么缠这么紧?如果止血了就别再捂着了,无氧二次感染。”
说完,陆攸向就回头齐运要了一瓶消毒水扔过来,再轻轻地拆开了那几乎快把他手臂捆发黑的绷带,就看到了包扎下一道挨着一道,触目惊心的爪痕。
消毒水和烤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很怪异。
陆攸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陆攸契:“他这伤怎么来的?”
齐运在一边毫无形象地啃兔腿,郭教授则温声道:“刚才回来就这样了,很严重吗?他就说了一句让我别管他,我以为还好。”
陆攸契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他换了一条干净的绷带,认真的帮沉虔缠上去,在这期间,他发现这位死神是真的很消瘦,甚至可以说是“弱不禁风”。
他经历过多少?有看过多少灵魂的消逝?
每一次都会这样吗?
陆攸契温热的手掌抓着他的手腕,温度通过这唯一的接触开始传递,却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洁白的纱布环绕手臂的时候,还能感受到轻微的颤抖。
陆攸契回到篝火旁,又回头望了望,幸好火光还能映红他惨白的脸:“他一直是这样的吗?”
郭教授:“嗯?”
陆攸契:“我觉得他太孤僻了,遇到事情也太倔了,不会和人合作沟通,总有一天会吃亏的。对了,他有多大?应该还没我大吧。”
郭教授:“你是说死神?”
陆攸契:“当然啊。”
郭教授把烤肉放下:“谁知道呢?我们每个人停留的时间也只有100天,根本不可能一直陪着他。听店长说,他已经干这个很久了,至于有多久,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也许十年,也许一百年,也有可能从死亡的存在就开始工作了。”
“过客,我们在他的生命中只是过客,微不足道,很容易被遗忘的过客。”
用沉虔的眼睛来看的世界,生与死,重合和分别,估计都很淡漠。
直到熄火睡觉的时候,陆攸契半个身子埋进睡袋都还在思考这些。
在以前,他是肯定不会和刚认识的朋友就这样露宿大山的。他对深山有着说不出的恐惧,入眼是延绵的山脉,像鱼鳞一样一层接着一层,无论哪边都是一样,彻底的包围和压迫,你压根不知道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藏在那里面。以天为席以地为枕,总会让你有着无比的空虚寂寞。
他突然有一种直觉,沉虔的存在,才是最大的谜题。
只要过了今晚,明天就可以直接进山了。
入睡的最后一瞬间,头顶的枯落叶突然被人“咔嚓”踩响了,但却没能惊醒陆攸契。
沉虔在默默地走了过来,侧身躺下。
双生 第五
蓝天白云,晴空万里,不过太阳是个假的,挂在上面当个摆设,寒气中还混合着土壤和青草的香气。
“我们到了。”沉虔合上笔记本,看了看眼前的被围绕在大山之间的小村庄。
这里的民族气息特别浓厚,仿佛与时代脱轨了一般,不由得让人想起来电视里讲的深山腹中,小众民族那些令人发指的自治独/裁——无论什么都请都要向当地的“神灵”请教,生死也是由神定夺。
什么生病之后只能拜神不能求医之类的……。毕竟从古代传下来的文化差异,警察听见了都只能摇脑袋,他们这些外乡人就更不会去瞎参合了。
不过光凭模样,作为一个游客看来,还是有点世外桃源的韵味的。
除了这“桃花源”上结了一层薄冰。
“阿嚏!哎哟!”陆攸契刚借助齐运在背后推他屁股爬过了一块巨石,就立马被着带着冰刀的寒风吹了个面门,手一抖,直接从上面摔了下来。
陆攸契刚想去揉腰,就立马撤回来用手裹紧他的白色运动服外套,再擦了擦自己眼镜片上的霜,说话都带着寒颤:“妈呀…冷死了。你们怎么把防寒装备弄丢了啊?不行了我!齐运,你们这儿属北极啊?能看见小企鹅吗?”
齐运就只穿了一件藏蓝色的卫衣,短黑发上面明明结了冰渣子,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在陆攸契面前跳了跳,一脸天真无害地说道:“冷吗?我觉得还好啊!哈哈哈哈而且小企鹅在南极呀!”
陆攸契:“......。”请不要在意这些并那么不重要的细节谢谢。
郭教授从刚才就一直在一旁勤勤恳恳的工作,帮着沉虔整理时间线和资料,看着就累,却没有半句牢骚。倒是沉虔,依旧跟个黑色电线杆似的杵在那儿,看见有人帮忙,便开始自己偷起懒来。
昨天的这家伙睡觉的时候还跟死了一样,夺取了陆攸契小半会儿的同情心,结果第二天起来后就跟个没事的人,照吃照睡不误,晚上还甚至厚脸皮地缩在了陆攸契的睡袋里打呼噜,陆攸契拍他脑门让他滚出去,换来的就是一句冷冰冰地:“我冷。”
结果就是陆攸契第二天大早的第一眼就是一张死神脸。
他不止一次跟齐运吐槽道:“我要是女的,早就把他当色狼乱棍打死处理掉了。”
齐运大幅度地摇头:“算了吧,武力值的大大,我们打不过。”
他们俩在这边着递眼神,沉虔像是感觉到了背后的寒光,回过头来望了望他们这两个活宝。
陆攸契便顺势捡起一颗地上的小石头,往沉虔背上扔去:“喂!你不是怕冷吗?风衣大开着装逼?给我扣上,看见就冷,请在乎一下观众的视觉效应。”说完还很应景地自己先抽了抽鼻涕。
齐运无奈笑笑:“大大,这可不是我扔的。”
然后用眼神暗示了一下陆攸契。
沉虔没理他们,转头给郭教授说了两句话,便扔了两个东西过来。
“搞偷袭?”陆攸契隔空一拦:“我好歹以前是大学篮球队前锋的,这点小把戏还是算了!这是什么东西?暖宝宝?”
陆攸契、齐运:“此等神器!这也行????”
陆攸契:“快快快!背上给我贴几个!!!”
齐运:“这这这怎么弄啊?”
陆攸契:“哎呀!笨啊!撕开就啪的一下了事,哪冷贴哪!死小子别直接贴我肉上!快撕下来!轻点!!!”
沉虔看着他们立马被这暖身贴分开了注意力,嘴角不由得勾了起来,转过头,又是一脸面瘫:“怎么样了?”
郭教授搓了搓手,道:“应该就是现在了,你真的要去他们家?不怕引起冲突吗?”
沉虔眨了眨睫毛上的冰渣,似乎是在万般思考后才突出的这一句话,语气沉沉地:“没办法,要是等着那群那学生来,怕时间不够,而且这次范围太广,必须主动缩小范围。”
郭教授觉得他话里有话,神色一顿。
“怎么说?”
沉虔:“这都是未来的事情了。齐运的死,后来牵扯了很多东西出来,甚至在城区都引发了大量议论,最后造成内部恐慌。我猜测这是一场预谋内的意外,而且,有人暗中给我提到,正是因为齐运的死亡,直接造成了你的死亡。”
沉虔看向郭教授的眼神犹如一把利剑,不带任何感情。
郭教授:“这……怎么可能?弄错了吧?”
一人死亡引起多人死亡的事情不是没有,但直接牵扯的却是微乎其微。
这天高皇帝远的,地区也差了十万八千里,八竿子打不到一撇,社会群体更是不同,就怎么能说是直接呢?
沉虔的手指在笔记本上敲了敲,想来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可还是道:“消息出错的几率很少,你小心一点。”
郭教授点头。
反正最糟糕也莫过于彻底消失。
北方的天和山都很干净,比网上的画和照片清澈多了,从山上望下去还有点头晕,有鸟在太阳底下飞过的时候,还能看见它们的挥动翅膀的痕迹。
齐运和陆攸契还在嬉笑打闹的时候,一个踏着雪的脚步声便从远处走来。
“请问,您是南方来的客人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他们感到特别的熟悉,陆攸契下意识地回头一望,还没来得及吃惊,齐运抓着陆攸契运动服帽子的手,已经止不住地开始颤抖了起来,眼睛已经完全红了。
这个人和齐运长得一模一样!
陆攸契以为起初以为碰见生前的齐运了,可这人给他的感觉不对,他立马反应了过来,眼前这个说话能冒白气的人不是齐运,而是齐运的哥哥齐铭。
陆攸契没有见过长大成人了的双胞胎,也不知道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今天突然看到,不由得在内心感叹道一句:这两兄弟,真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