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蝉
章晓也释放了几次自己的叶麂。毛丝鼠挺喜欢叶麂的,一见到麂子就吭哧吭哧从袁悦头顶爬到他肩膀,再从肩膀溜到他手臂上,然后跳到桌面,再撒欢似的扑腾四爪,从桌上一路跃下去,最后落在叶麂的脑袋上。
它尤其喜欢叶麂的耳朵,小爪子抓个不停。叶麂对它没什么反应,两只小兽常常趴在档案室的架子边上,一睡就是一个下午。
袁悦也问过章晓高穹那只是什么狼,但章晓不知道。袁悦秉着求知之心查阅了许多资料,但最后他反而不肯告诉章晓答案了。
“你的情书进展如何?”袁悦问章晓。
章晓挠挠头:“没进展,不懂怎么写。”
和高穹发生的事情他只告诉了袁悦。得知高穹要求章晓写情书之后,袁悦笑得差点弄坏了自己复原的佛像。
章晓其实后来问过高穹,他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情书。
高穹说自己没收过情书,章晓便问有没有人追过他。高穹转了转眼珠子,回避了这个问题,一边强调“总之从未收过情书”一边张牙舞爪地要去扒章晓的裤子。
“得逞没有?”袁悦立刻来了兴趣。
“没有。”章晓又挠挠头,“我觉得这样真的不太好。他看上去不认真。”
“而你又太认真。”袁悦说,“想这么多做什么啊,赶快先谈一谈,谈得下去就继续,谈不下去就分手。人嘛,就要及时行乐。你看现在警铃协会又出来蹦跶了,万一整出个什么大事,有没有命活下去都不知道。上次组织的心理健康讲座你不是去了么,那老师讲的啥你还记得吗,人不要被情绪控制,要自己去控制情绪……”
他唠唠叨叨,连睡在一旁的两只小兽都被吵醒了,章晓只听了一半,忽然冒出一句:“你这里还有抑制剂吗?”
“……你们能忍得住,真是不容易。”袁悦万分感慨,“原一苇又得制作新的一批了,都吃完啦?”
“情况相当危急了。”章晓说,“我剩三颗,他还剩一颗。”
因为被人惦记着,原一苇吭哧一下打了个喷嚏,半梦半醒间嘟哝了句听不清的话,脑袋一歪又继续沉入睡梦之中。
此时危机办的电梯门恰巧打开,周沙跨出电梯,眉头忽的一皱。
走廊上爬着几只蜘蛛,而头顶的廊灯、壁画上全都缠绕着密密麻麻的蛛丝。蜘蛛个头不大,蛛网也是细细瘦瘦的,营养相当不良。
“原哥睡觉又忘记戴抑制环了。”走过她身边的危机办员工小声说,“文管委出来的人真懒散啊。”
周沙七拐八弯,在临时休息室里找到了披着外套呼呼大睡的原一苇。
危机办抽调原一苇过来,他立刻就派上了用场:优秀的向导数量不足,而侦查工作需要大量的哨兵,他最多的时候一个人配合六个哨兵,体能和精神体的力量都大大透支。
周沙靠近的时候原一苇立刻睁开了眼睛。他意识到身边的是自己最信任的人,睡得迷迷糊糊,仍记住去牵周沙的手:“沙沙……”
周沙二话不说,从他外套里掏出个抑制环立刻给他戴上了。
地面乱跑的蜘蛛瞬间消失,但蛛网仍在,一堆堆黏在天花板的角落,随着中央空调排气口送出的暖风而轻轻摇晃。
原一苇清醒了:“我又忘记戴了?”
“我不提醒你有哪次是记得住的?”周沙把他拉起来,“去洗把脸,我在家里炖了汤,回去快喝一点儿。”
“我还得去长安街值班,下午三点才能走。”原一苇可怜巴巴地说,脑袋靠在周沙肩上蹭来蹭去,“真想你啊,我们有两天没见了吧?”
“一天半。”周沙纠正了他,“我来的时候遇到付沧海了。”
原一苇仍旧蹭个不停,抬手环着周沙的腰:“他又让你回家?”
“他说过节的时候回老家见到我妈妈了。我妈特别想我,想让我回家过年。”周沙说,“付沧海把我俩递交伴侣申请的事情跟她说了,她很不高兴。”
“你妈妈到底不喜欢我什么?”原一苇问,“她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有哪个比我帅,比我好的呀?”
“你是向导,所以她不喜欢。”周沙说,“换句话说,这是原罪,你怎么努力都没用,她不会接受我找一个哨兵或者向导一起生活的。我爸爸的事情让她害怕了,而且我和你都在文管委工作,她恨不得我立刻回家,什么都别干,乖乖让她养着就行。”
原一苇无话可说,侧脑袋在周沙颈上吻了吻。这是他和周沙目前都没办法解决的问题。
“那咱们还结婚吗?”原一苇问。
“结啊。你敢说一句不结,你这辈子都别想好,天天晚上放蛇咬你。”周沙把他推开,“别蹭了,我这新衣服呢,还化了妆才来的,你都蹭花了。”
原一苇知道她每次到危机办开会都要精心打扮,因为这里有秦双双。
秦双双和原一苇是大学同学,但两人并不是从新希望尖端管理学院出来的。
除了新希望尖端管理学院这个学校之外,目前国内还有一个专门培训适战型哨兵和向导的机构:国家新型人才规划局。和新希望最大的不同是,人才规划局是中央直属的机构,他们不注重文化教育,更强调哨兵和向导个人能力的强化方向,采用的是军事化管理和训练方式。秦双双和原一苇都是人才规划局招揽过去的,他们在高考结束之后就进入了人才规划局进行学习和培训。袁悦和秦夜时也是人才规划局出来的,但秦夜时比袁悦入学要晚,所以他并不知道袁悦是自己的师兄。
国内正常接受九年义务教育并且完成了高中学业、顺利参加高考的特殊人群,不是进入新希望就是进入了人才规划局。人才规划局比新希望接纳的学生更多,它拥有专门的丧尸化人类学习区域和位于地底深处的地底人学习区域,因此平时三类特殊人群互相能碰面的机会几乎为零。
像高穹这种没有接受过正规高校教育的人,是异常稀少的。
原一苇和秦双双的同届又同班,他知道秦双双很青睐自己,但原一苇在大二参加全国特殊人群运动会的时候,就对200米短跑赛场上的周沙一见钟情了。
与先来后到无关,与相处的时间长短也无关,只和是否动情有关。
秦双双的喜爱藏得很隐秘,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有所察觉,但也都为对方和自己保留着那点儿异常矜贵的自尊,没有人说破。
就算秦夜时这个大嘴巴说出来了,原一苇也不打算改变自己对秦双双的态度。
不过看到周沙因为秦双双在这里而细致打扮,虽然她不允许自己拥抱和亲吻,原一苇也还是觉得很高兴:吃醋的周沙他也非常非常喜欢。
“这次是什么会议?”原一苇梳理着她的头发。
周沙想了想:“和人口管理系统相关的。文件上说人口管理系统出现了被神秘人侵入的痕迹。”
特殊人群人口数据管理系统是一个和公安部人口库数据关联的系统,所有哨兵和向导只要在出生之后检测出染色体异常,都会立刻被登记入系统之中,而受到丧尸病毒和岩化病毒感染的半丧尸化人类和地底人,一旦被发现感染症状,也会立刻成为这个系统的一员。
因为人口数据管理系统关联着整个特殊人群的基本信息,包括身份证号码、住址、父母亲人、监护人、相关的重要档案记录,所以系统的管理也异常严密。除了国家级管理员和省、直辖市及各地市的管理员之外,只有寥寥几个国家级单位拥有进入权限,危机办就是其中一个。
春节期间,公安部负责管理系统的管理员在日常抽查的时候,意外发现了连续三天都在深夜登录系统的一个陌生IP。
第40章 情书(2)
在非工作时间, 且又是春节没有人工作的深夜, 这个IP的出现非常突兀。
管理员立刻将这个IP封禁,并开始查询登录信息。陌生的ip使用了代理服务器, 登录的地点位置不可靠。登陆者浏览了库内所有成年的哨兵和向导, 并且使用了系统内部的“检索”与“导出”两个功能, 试图将数据完整导出。
但是由于数据导出必须持有秘钥并输入二级密令,这位登陆者没有完成导出的动作。
三次登录, 对方先后检索和对比了三万多个数据, 这也是这几年来数据库内部有过更新的所有哨兵和向导的记录。
这个人没有看一眼半丧尸化人类和地底人的资料,只专注于哨兵和向导。
意识到不对劲的管理员第一时间把情况跟危机办做了报告。
投影仪的光线闪烁不定, 一串串数据跃显在布幕上。
会议室里的大圆桌坐了一圈神情严肃的人, 周沙是代表文管委来开会的, 文管委没有资格坐在圆桌上,她和其余小单位的人一起坐在了会议室后部。
秦双双的汇报停顿了片刻,圆桌边上有个中年人敲了敲桌子:“秦主任,不用说那么多没用的。系统的管理权限我们部里也有, 每个登录的账号都是实名制, 都是国家级管理员分配的, 谁登录的只要一查账号就知道了,何必要弄得这么复杂?”
在一片附和之声中,秦双双点了点鼠标。投影仪切换了一张图片。
“登录账号是属于付沧海的。”秦双双说。
周沙顿时抓紧了自己的笔记本。
“就在会议开始之前的几分钟,危机办的人已经把他控制起来了。”秦双双继续道。
会议室里陷入了异常的沉默。
片刻后,有人低声说了一句“不可能”。
“你们怀疑付沧海什么?”之前说话的中年人再次开口,“据我所知, 国家博物馆唯一一个系统管理员就是付沧海,因为陈氏仪在国博,所以国家级管理员给了国博一个管理权限,国博可以有针对性地筛选和挑拣合适的人才。付沧海他有权限进入系统,那么他想在什么时候进入系统,就什么时候登录。这么点事情值得开个会讨论吗?”
“张部长,您听我把话说完。”秦双双再次切换了幻灯片,“在账号登录的这段时间里,付沧海正在家中和亲属看晚会。系统必须用电脑或专用的终端机登录,付沧海的女儿给我们提供了当天晚上他们团聚时拍摄的录像,付沧海和女儿回了老家,那个村子里没有登录系统的条件:没有电脑,也没有畅通的网络。而且付沧海持有能够实现导出功能的秘钥和二级密令,登陆者没办法导出数据,不是他。”
“所以呢?”
“我们怀疑,付沧海把这个保密账号泄露了出去。”
“泄露了就追责,为什么还要开一个讨论会?”
“我们怀疑对方可能是警铃协会的人。”
秦双双说完了话,会议室里突然响起一声冷笑。随即坐在那圆桌边上的几个中年人纷纷低头笑了起来,有几位还直接瞥着坐在圆桌末端的一个男人,眼神里带着点儿嘲弄。“蒋维,你当年到底灭没灭警铃协会啊?你这个继任者隔几天就说一次这件事,但又没有确凿证据,我们怎么办?”
男人正是危机办的前主任蒋维,白浪街事件的筹划者和带头实施者。
他脸色阴沉,没有接茬,只是盯着秦双双。
秦双双没有理会这些说话声,径直说了下去。
第一天,登录系统的神秘人检索的第一个名字是“谭笑宇”。之后便是一串看着很熟悉的名字。
第二天,登录系统的神秘人再次检索了“谭笑宇”和昨天一长串名字,并且试图导出,但失败了。
第三天,神秘人在系统上逗留了六个小时,浏览了三万多位哨兵和向导资料,试图导出,再次失败。
看到“谭笑宇”和跟在他后面的那一百多个名字,圆桌边上的人们不笑了。
所有人都记得,这些名字曾是让他们焦头烂额的组织——警铃协会的骨干成员。
神秘人目的十分明确,它需要警铃协会那批已经不存在于世上的骨干的信息,它还需要数据库里所有哨兵和向导的信息。
除了反对组织,确实不会有其他可能了。
在静寂声之中,蒋维突然开口。
“你说警铃协会死灰复燃,那你抓到了哪怕一个警铃协会的人吗?”他平静地问,“你的情报人员获取了哪怕一次警铃协会行动的路线图吗?他们打探到警铃协会的任何动向吗?”
“没有。”秦双双直视着蒋维,“蒋部长,但你也很清楚,当年危机办调查警铃协会,牺牲了多少人,花了多少时间,才能接触到警铃协会的核心部分。警铃协会经过白浪街事件之后,只会越来越谨慎,越来越难查,获得情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很多曾经在警铃协会里侦查的情报人员现在已经离开了危机办,以普通人身份生活了。警铃协会目前旗鼓重整,居心难测,我们与其在这里争执它是不是真的回来了,不如先提高警惕……”
“没必要为一个不存在的东西提高警惕。”蒋维说,“散布恐惧感才是最致命的。你不是新人,你应该记得,我们当年为缓解警铃协会给整个哨兵向导人群带来的恐慌,费了多大的心血。”
蒋维顿了一顿,压低了声音:“秦主任,我不是否定你,但你的工作方式有问题,应该获得更确凿的情报之后才……”
这时有人打断了他的话:“蒋维,我觉得秦主任的话有道理。防患于未然,这跟什么散布恐惧感没有任何关系。反哨兵向导的组织不止警铃协会一个,我们提高警惕不是为了对付一个警铃协会,而是要做好应对千万个反对组织的准备。”
说话的人比蒋维年纪大,更比他官衔高,他点点头,把还未讲完的话全吞了下去,立刻换了个话头。
“冯部说得也对,秦主任,那我提一个问题吧。”蒋维很快地说着,仿佛刚刚完全没有反对过秦双双,“既然是警铃协会的人,他们为什么还要花这么大力气,使用付沧海的账号去查谭笑宇他们的信息?他们协会内部难道没有保存吗?”
周沙觉得蒋维这个问题是切中要害的。
可能性有两种,一是登录系统的根本不是警铃协会的人,而是其他的组织,比如想要模仿警铃协会的反对组织。
二是登陆者确确实实是警铃协会的人,但他们手上已经失去了包括前任会长谭笑宇在内的所有骨干的资料。
第二种可能性显然更高,因为别的组织是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做这件对他们自己并没有任何益处的事情的。但警铃协会不一样:这种反对组织的领导人必须具有强烈的人格魅力和卓越的管理才能,他才能将几十位甚至上百位强大的哨兵和向导巩固在自己身边。在警铃协会的旧档案里,他们之中的许多骨干是商界精英,或者是政界新秀,权力和金钱对他们的吸引力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趋于饱和,而某个更崇高的目标、更伟大的事业,和某位值得追随的人物,成为了这些人加入警铃协会的主要推动力。他们中绝大多数人都以自己的哨兵或向导身份为耻,但也有少部分人并不在意这个,反倒热衷于从协会内部汲取更多的信息,好强化自己。
谭笑宇是富有魅力的。他样貌英俊,身材高大,学识渊博,谈吐不凡。在背后的身份被揭破之前,他是后来重新组成的陈氏仪团队里一位重要的研究员,虽然无法接触到真正核心的部分,单也是整个团队的关键组成部分。正因为这样,他获得了潜入仓库盗取陈氏仪量产机和侵入原型机的机会。
但是谭笑宇死了,警铃协会也随之死了。
如果这是新的警铃协会,那么,它如今的领导人是谁?为什么本应被妥善保存的骨干甚至是会长的资料出现了断层,逼迫如今的警铃协会不得不冒险进入数据管理系统检索?
以及,为什么他们挑中了付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