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止
谢朝辞望着那山水尽头道:“据说楚丘当时浪迹四方,到了这里一眼便相中,才起了定居之心。果然比想象中更壮观。”
“的确……”
他在凤麟宗的霁月府虽大,却没有这样绮丽的美景,相比之下,楚丘这房子虽然简陋,却胜在奇险。能选在这样一个地方栖身的人,不知道又会是什么样的。
可惜人已经故去,昨日不可追。
谢还在后廊木板上坐下,宋迎也走过去,眺望着水面,两人半晌无言,各自沉浸在飘花清风中。
不一会儿,宋迎道:“你住在这里,想干什么?”
谢朝辞的乌发在风中扬起,那冷魅的眼梢带着笑意望过来:“当年我跟岁千秋打完架,又去打听了楚丘到底是怎么死的,发现这件事疑点众多,似乎和灵梭有关。所以,我想过来追溯一番。”
又是灵梭。
宋迎已经无力吐槽,他道:“这个灵梭,不是师祖生前送给白炼的吗,缘何整个仙门都在抢它?”
“你知道通天灵井吗。”
“知道。”
天地开辟之初,灵气上浮成天,浊气下沉化为土。
然而有一部分灵气因为太过精纯而成水状,在地下形成了一片汪洋,人们渐渐发现这样的灵气比从草木空气中取来的灵气精纯太多,于是许多宗门大肆寻找灵脉,挖掘深井,汲取灵气,占为私有。
如此就有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灵井。
其中最大的灵井,也是整个修真界最大的一条灵脉,是蓬州岛的通天灵井。
也就是被白炼封印掉的那个。
“通天灵井由于在海上,规模过于庞大,灵气又至纯至净,一般修士靠近了会承受不住而暴毙,所以并未引起道门抢夺,成了默认的公用灵井。”
谢朝辞说着望向天空,“可惜,白炼把它封印后,也影响到了其地下灵脉的灵源,如今仙门已经有不少灵井已经枯涸,还有的正在干涸的路上。”
宋迎明白了:“所以仙门急需破开通天灵井的封印,解燃眉之急。可这与灵梭又有什么关系?”
“白炼修炼法门自成一家,他的封印无人可破,最近几年渐渐就起了传言,说他封印灵井前,把解封的法门藏在了灵梭里,这才引起了仙门无数宗派的争夺。”
“连道盟都信了这传言,说只要能上交灵梭,所在门派就可以直接成为道盟六大宗门之一,还有巨额悬赏等等。对于一些小门小派,这就相当于一步登天,是整个仙门的恩人,地位自然一飞冲天。”
“可这只是传言,谁能证明那灵梭里有没有解封之法?”
谢还笑道:“天真的小师弟,传言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给了整个仙门一个慰藉。”
白炼身死道消,通天灵井被封印,海陆间灵气愈发稀薄,没有了灵气作为载体,修士修道将愈发困难。
这个时候,忽然有传言说,通天灵井的封印有法子可破,这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不管是真是假,总归是一线曙光,在所有人都感觉未来无望一片漆黑的时候,这个谣言,以及谣言所提到的灵梭,都是这片黑暗中的唯一光明。
因此也不难解释为何仙门对它趋之若鹜。
宋迎道:“可若这传言是假的,到时岂不是更加绝望。”
“管他呢。这些事我是不太在乎的,末日就末日,枯涸就枯涸,到时灵气稀少,所有人都泯然众人,岂不是比如今这修道至上的世界更好?”
宋迎道:“那白炼又为什么封印灵井?”
“谁知道。通天灵井在海外,消息传到大陆的时候,白炼都死得连渣都不剩了。没过多久,邓淳如也死了。师尊仙逝后短短四年,他生前最重要的三个人里,只剩下一个了。”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宋迎鼻子一酸。
原以为是他先离去,便不必承受那些丧亲失友之痛,谁料十年过后,故人西乘黄鹤去,一别浮云各两宽。
宋迎道:“邓素呢,他为何也走了。”
“邓淳如走得很安详。和师尊一样,时间到了罢了。”
“不管是修士还是普通人,都终有一死。”宋迎自我安慰道。
可他心里清楚,白炼封印通天灵井必然有万不得已的理由,他虽然修魔,却生性洒脱,没有仙魔殊途的成见,不是那种会胡来的人,更不可能无缘无故做出这种为害天下苍生的事。
然而这其中的原因,大概只有已经逝去的他本人知道了。
宋迎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太阳西斜,谢还问他:“饿了吗。”
宋迎微微颔首:“有点。”
“那去把饭做了。”
“我?”
“不是你难道是我?我不会。”
宋迎:“我也不会。”
“那大家一起饿着吧。”
唉。
这个徒弟。
明明小时候根正苗红,体贴懂事,怎么长大了越长越歪,颐指气使起来了。
宋迎道:“那我去做点吃的,不好吃你可别怨我。”
谢还:“我要吃肉。”
“肉?你想得美,院子里全是菜,天上给你掉肉吃。”
“还想吃鱼。”
“吃土吧你!”
宋迎到院子里摘了些果蔬,钻进厨房。
厨房里五脏俱全,灶台也打理得干干净净,柴米油盐一样不少,宋迎把东西清洗两遍,略做处理,烧了道火符,点火。
然后……该怎么弄?
谢还在屋里百无聊赖地转了一圈后,有点不太放心宋迎做饭,就在院子里摘了个黄瓜,进厨房看看。
不看还好,看了吓一跳。
一个锅里煮着米饭,水又白又浑,一看就没淘,而且火还灭了,另一个锅前,宋迎正在手忙脚乱地翻炒一锅黑漆漆的东西,刺鼻的糊味和烟味充斥着整个厨房。
谢朝辞嘴里的黄瓜都掉了。
他实在没想到宋迎说不会做饭,是真的不会。
他走过去,幽幽道:“你在炒什么。”
“啊!”宋迎被他吓得不轻,拍着胸口,铲子上的黑渣到处乱飞:“土豆!”
土豆?黑豆还差不多!
谢朝辞一把夺过锅把手:“一边去,你这是做饭?厨房都能给你烧了!去把米多洗两遍!”
“哦……”宋迎去端旁边的米锅,然后嗷的一嗓子,被烫了。
多亏谢还给他的那个药膏,他的手先前在吉光阁的烧伤恢复得很好,没留下疤,但毕竟新生的皮肉,还嫩得很,经不起二次烧烫,刚刚碰了这一下,指尖就立刻起了水泡,红成一片。
宋迎举着爪子看向谢还,眼神无辜又可怜,仿佛在无声控诉。
谢朝辞丢给他一个瓷瓶:“小祖宗,你可真是我祖宗。”
宋迎接了药膏:“我还一直想问你呢,这药膏哪里买的,回头我也多买几瓶。”
谢还道:“海市一家医馆里的,十颗银珠一瓶。”
哦,没钱。
这个话题就暂时不讨论了,宋迎搓好药,道:“我给你打下手?”
谢还:“不,您出去玩儿吧,越远越好。”
宋迎觉得这样不太仗义,还是跟谢还聊聊天比较好:“你这不是会做饭吗,跟谁学的。”
这一路走来,如果是到了城镇村庄,谢朝辞就带他下馆子或者蹭饭吃,偶尔实在没办法了,才会抓只野鸡野兔的烤着吃,宋迎还以为他只会烧烤呢。
谢朝辞把新下锅的土豆片翻得虎虎生风,自夸道:“本座自学成才。天底下还没人吃过我亲手做的菜,你有口福了。”
“真没人吃过吗。”
“没有。本座用师尊的清白担保,你是第一个。”
“……”
你要证明就证明吧,为什么要用我的清白担保。
不过,作为师父,能吃到徒弟亲手做的美味,宋迎心底还是美滋滋的:“可以放点青椒红椒吗。”
谢朝辞挑了挑眉:“你喜欢吃辣?”
“喜欢,不辣不好吃。”
“可以,你去摘。”
半个时辰后,饭菜上齐。
看着一桌子辣椒炒的菜,谢朝辞脱掉了围裙,眉飞色舞道:“怎么样。”
宋迎噎了一下:“我只要一盘土豆就够了,你怎么全给做成辣的了?”
谢朝辞拿起筷子:“我也喜欢吃辣。”
放屁。
谢朝辞的胃口宋迎再了解不过,就喜欢吃甜的,餐堂吃饭点的都是甜口菜,红烧肉得是甜的,炒青菜也得是甜的,甜的点心小食更是他的最爱,一盘菜里要是有辣椒,哪怕就是个籽儿,他也是碰都不碰的。
宋迎本以为他是逞能,直到坐在他对面的谢还面不改色地吃了半碗饭后,他才彻底信了。
十年,谢朝辞都吃辣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吃完一碗,谢朝辞终于忍不住问:“你老给我倒水干什么?”
宋迎:“怕你辣啊。”
谢朝辞:“习惯了就不怕了。其实挺好吃的。”
“真的好吃?”
“嗯。”
宋迎忍不住笑了。
其实看到谢还现在这样,他很欣慰。即便谢还不知道他是谁,自己也只是他命里的一个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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