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止
风月。
宋迎眸光一闪。
“先前借了,原本是想与师叔切磋一二,谁知再也没机会了,如今,物归原主。”
说罢将剑抛给宋迎。
风月在半空划出一道清冷银弧,宋迎稳稳接住了,朝他拱手:“我会把它送回宗祠的,这些天,十分感谢,后会有期。”
此次回去凤麟宗,必然诸事缠身,想要再见谢还,也未必会再有机缘。
“后会有期。”谢朝辞倚着树笑了一下,“小师弟。”
漫不经心一拱手。
宋迎也回以一揖。小山门上结界泛起波澜,那白衣少年渐渐消失在绵绵山道上。
树影婆娑,谢还静静看着那山门良久,才转身离开。
……
回到凤麟宗,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宗祠。
这个时间还没什么人活动,又有灵力加持,宋迎很快就溜进了大门紧闭的祠堂。
把风月剑放回原处后,他又仰头看了那自己的画像。听说这是他死后邓素回忆他生前模样画的,送给了凤麟宗。
后来徐文引觉得这画不错,又是易宗宗主的亲笔,就把它挂在了宗祠里。
宋迎看着这画,不得不感慨,邓素画得的确很像,形似,神更似。
画像上的人背负剑匣,玄青道袍飘逸出尘,鬓边簪着一朵白梅,走在夜风穿拂的林间,天边明月高悬。
眉眼只用几笔寥寥勾勒,却在一众单调传统的宗师画像里格外显眼。
像他,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耳朵上簪的那朵白梅花,怎么看都像是白炼添上去的。
琢磨片刻,忽然发现这画的最下方隐藏着一行小字。
这字几乎和树林融在一起,不细看是分辨不出来的,宋迎往前走了两步,离得近了,上面写着:风月已逝,良夜何如。
这字迹明显是两个人写的,前一句清隽温雅,不用想,必然是邓素。后一句行云流水,游龙走凤,是白炼的手笔。
宋迎心里暖烘烘的,又有些伤感。
不等他伤感完,宗祠的门忽然被人打开了。
开门的是那个给他送餐的守祠道童,身后还有几个少年。
那道童一见到他,先是一惊,而后道:“你去哪儿了,方长老和徐宗主一直在派人找你。既然回来,就去宗主那里报个平安吧。”
宋迎道:“抱歉,你可有因我受罚?”
道童道:“只罚了一个月月俸。若是你出了事,又另当别论。”
宋迎连连道歉,拿出钱袋要赔偿给他,道童道:“不必,人无事就好。”
宋迎不再强求,转而看到他身后的少年,个个蓬头垢面,脸上带伤,道:“这是?”
“他们聚众斗殴,被宗主罚跪。”
话落,那几个少年蔫头耷脑地进了宗祠,齐齐跪下了,嘴里还小声抱怨:
“早就跟李二毛说过宗主严厉至极,一点小事就要把人逐出去,他非不听,非要跟咱们打架,这下好了,他们几个被逐,咱们也跟着受过,分明先挑事的是他们。”
“别说了,没被赶出去就不错了,你看看以前那些被逐的,还有几个有音信。”
“那是他们自己作死,一手好牌打稀烂,连凤麟宗都不要了,还有哪家仙门敢收?自然没有脸再和宗里的人来往。”
几个人议论纷纷,宋迎听得一清二楚,还想再听,那道童却准备关门了:“天色还早,你不回去?”
“回。改日必定相谢,告辞了。”
道童微微点头:“记得去宗主那里报平安。”
“自然。”
宋迎走出宗祠大门口,看着那道童关好大门,转而足尖一点,向宗主府方向飞去。
如果按照平常的作息,这个时候徐文引已经在处理公务了,宋迎想早些过去说了,然后该领罚领罚,至于灵脉一事,他暂时还没想好该怎么和徐文引解释。
徐文引的书房里亮着微微灯火,守门的道童进去通禀,没一会儿便回来了,道:“宗主正忙,我带你先去客厅等着吧。”
于是宋迎就先去了客厅。
等着等着,就到了早饭时间。
徐凤林恰从客厅走过,见到他,又惊又喜:“师兄?你这些天去哪儿了!来找我爹爹吗?”
宋迎道:“一言难尽。所以过来跟师父请罪。”
“爹?他不在吗?”
“说是正忙,让我等着。”
徐凤林有些奇怪:“刚才他还差人叫我吃早饭呢,一定是你私自出山他生你气了,要不我带你去见他。”
宋迎道:“没事,我等着吧,你快去用膳。”
徐凤林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走走,一起,吃完饭我跟你一起去找他!来,来呀。”
“好吧。”宋迎被他拽去餐堂,被他劝着喝了一碗粥,吃了两个荷包蛋,又被他拽去了徐文引的书房。
远远的,书房里依稀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宋迎道:“看来师父正在见客,我还是去会客厅等着吧。”
徐凤林失落道:“这个时间,一定又是见那个黑斗篷,走,咱们去客厅,不然被爹爹发现了,又要被他赶出来。”
宋迎蹙眉:“黑斗篷?什么黑斗篷?”
徐凤林比划了一下:“就是一个穿着黑衣服披着黑斗篷还戴着黑斗笠的人,一身黑,严丝合缝的,连鞋子都是黑的,丢到炭堆都找不着的那——唉师兄你干什么?”
宋迎已经卷着徐凤林悄悄飞上了屋顶,朝他微微摇头,示意他别说话。
黑斗篷,斗笠人,他只是想验证一下,如果不是就最好,他不希望凤麟宗跟这个人有任何牵扯。
徐凤林是个单纯的,又很听宋迎的话,当即噤声,甚至因为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变得小小兴奋起来。
宋迎闭上眼,打开了灵识,悄无声息地潜入到书房中,为了保险起见,他把徐凤林也拉进了识海,以便有什么意外,可以有个见证。
甫一进入宋迎的识海,徐凤林差点惊呼出声,被宋迎及时捂住了嘴,宋迎以灵识传音给他:“别出声。”
徐凤林闭着眼,眼前的景象俨然是书房里的情形,旋即乖乖点了点头。
宋迎继续悄悄将灵识下放。
书房的书案旁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徐文引,另一个果然如徐凤林所说,是个一身黑的人。
看到后者,宋迎呼吸一窒,错不了,是斗笠人。
☆、错错错
不管是吉光阁初次见到,还是在岁千秋的记忆境里,这个斗笠人一直都是这身打扮,因为衣服宽大,看不出身材,但个子比宋迎差不了几分,稍稍矮了一两指的样子。
气氛有些不对,徐文引的脸色很差,显然两人谈得并不愉快,他喝了一口茶水,道:“千灯坞的化尸池挖出了至少五百名凤麟宗弟子的腰牌,仙门百家对此议论纷纷,你必须给我个交代。当初你要这些人的时候,可没说过会要他们的命!”
“我也没说过不会要他们的命。”那斗笠人竟然开口说话了,只是语调平淡冷漠,毫无起伏,且声音阴阳怪气,显然是变过声的。
“你!你当初明明说,只是拿他们试验符纸丹药!可负责调查的玄趾宗来信告诉我,那些弟子,还有其他尸体,都是被吸干精魄而死,根本不是什么试验!”
他气极恨极,狠狠瞪着黑衣人:“这下可好,已经有不知多少仙门写信给我,问我为什么化尸池中会有那么多凤麟宗弟子,他们要我给个说法,否则不日就来小青山,请求道盟彻查!”
“人已经死了,何必追究这么多。出了这种事,我也不想看到,眼红凤麟宗的宗门太多了,他们只不过以此为借口,想打压凤麟宗罢了。”
“何必追究这么多?哈哈,到时候他们找的是我不是你!出事的是凤麟宗不是你!那些弟子都是被你害死,你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
“那要我如何。一个个给他们立碑祭拜?”顿了顿,“也行。”
徐文引气结:“你,你……”
“你什么,徐文引,想想你的儿子。你不做这个替罪羊,就是断他的生路。”
屋顶上,徐凤林早已被这谈话内容震惊到浑身僵硬,此刻听见这黑斗篷提到自己,忍不住要下去把他按在地上暴揍一顿。
他最近也听说了千灯坞一事,可他万万想不到,死了那么多人,竟然和自己的爹爹有关。
宋迎急忙按住他:“静观其变。”
徐凤林微微颤抖,看宋迎的眼睛满是无助和不敢置信,他并不像宋迎那般会灵识传音,只无声摇了摇头,仿佛在说“这不是真的”。
岂止是他,连宋迎自己都没想到千灯坞一事的背后会是这样。
况且以他的推断,那化尸池已经至少四年,四年,徐文引到底送了多少活人给这个黑斗篷?
难怪,难怪他上位后不久就开始降低要求大肆招生,却又在招人后以各种小事把弟子逐出宗门。原来都是为了召集孤儿,把他们献给黑斗篷。
“哗啦——砰!”
徐文引把茶水泼到了斗笠人身上,摔碎了茶杯,怒道:“你拿凤林威胁我?”
“我不是一直在拿他威胁你么,只是话没说到今日这个份上罢了。他命带煞气,一生坎坷,更不能碰刀剑兵器,不能修道。若不是我,他岂能安然到今日。我们之间是交易,你拿那些弟子的命,换你儿子的命,难道不划算?”
徐文引气到发抖,痛心疾首:“我若知道你要那些弟子是要他们的命,我宁可凤林他……”
“晚了。若你还想徐凤林平安无事,就在仙门百家面前承认那些弟子是你杀的,是你为了助长修为,吸干了他们的精魄,然后埋到化尸池里。”
宋迎感觉手上一热,一滴滴温热眼泪落到指间。
徐凤林终于忍不住挣开宋迎,哭道:“我不要你这样……爹爹……我不要你有事……”
徐文引大骇:“凤林!”
黑斗篷立刻抬头望向了屋顶,长剑应声出鞘,直朝二人刺去。
宋迎抱着徐凤林迅速后退,只一瞬,剑芒清寒,一闪而过。屋顶上瓦片翻飞,掀起一片茅草尘土,黑斗篷从坍塌处飞跃而上,长剑入手,毫不犹豫地杀向宋迎。
宋迎边躲,边将徐凤林交给随后跟上来的徐文引手中,回身提剑格挡。
徐文引惊道:“敬之!怎么是你!你能用剑了?”
宋迎手上剑影缭乱,将那黑斗篷逼得连连后退,道:“说来话长,师尊,你先把凤林安置好,我拖住他。”
黑斗篷剑锋猛转,朝徐文引刺去,“既已至此,留你无用。”
徐文引带着徐凤林,手上又无兵器,堪堪侧身躲开了,黑斗篷还待再刺,身后劲风袭来,宋迎的长剑便贴着他的发鬓斩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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