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止
谢朝辞道:“你何故生气。”
宋迎没说话。
他又走近一点,“我现在身体不也——”
话未落,白影一闪,眼前一黑。
宋迎以谢还来不及防备的速度一掌砍晕了他。
他把人扛起来丢到床上,终于不用再装弱小可怜,露出了锋芒的气势,面色阴沉,按住了谢还的手腕。
他用了追溯术。
追溯到,十年前,他死去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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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宋长留也太短命了,所有剑宗哪个不是活到一百多岁,他怎么才四十出头就死了?”
“人各有命嘛,老天就给了他四十年,还能求一百年?不过他这一死,剑宗嫡系的传人可没了。”
“可惜!要不是那谢朝辞好好的放着正路不走,堕入魔道,剑宗就是他了。他现在好像也没什么动静了,干什么去了?当初被宋长留逐出宗门的时候闹得人尽皆知,现在屁都没有了。”
“谁知道?他被逐,整个仙门谁还容得下他,估计逃去海外了吧?也是他自己自甘堕落,怨谁?可惜了剑宗一脉,就这么断了。”
“真断了啊,千年的一系,说断就断,虽说宋长留都死了六天了,我还觉得跟做梦似的,不敢相信。”
“嘿,都是命,喝酒喝酒。”
小青山脚下,青山镇,白云间酒楼里熙熙攘攘,修士满座。
宋迎的死讯传遍仙门,许多宗门过来参加葬礼,这一批因为山高路远,到了今日才抵达小青山。
在酒楼略一休息,修士们便相继上山去了。
夜色渐深,酒楼里只剩老板美滋滋打算盘的声音,他眼也不抬,吩咐已经清闲下来的小二:“刘三儿,差不多了就打烊吧!今天早点睡,给你加十个铜板!”
刘三道:“掌柜,二楼还有个客人没走呢。刚才上去问他什么时候走,就闷头喝酒,也不说话,多问两句还跟我瞪眼,阴森森的真吓人。要不您上去看看?”
老板抬头看了眼楼上:“八成是喝醉了,瞧着是修士吗?”
刘三撇了撇嘴:“说像吧,这人穿得破破烂烂,胡子拉碴的,说不像,他又抱着个剑匣不撒手。”
“多半是个落魄散修,喝了多少酒了?”
“傍晚来的,就这么一个时辰,喝了快一坛了,掌柜的,您还是上去说说吧,万一他喝出个好歹来,这儿就在凤麟宗脚下,这么多仙门都来了,岂不败坏我们酒楼名声。”
掌柜的眯眼一盘算,所言极是,于是道:“走,上去看看。”
二楼多是隔开来的雅间,那位喝酒的客人在靠窗的位置,果如小二所言,已经烂醉如泥,神智昏昏。
掌柜的上前敲了敲桌子:“客人,天色不早了,小店要打烊了,您什么时候把账结了?”
这人浑浑噩噩地抬起头,风尘仆仆,脸色灰败,喃喃道:“他死了……宋迎,死了。”
掌柜道:“生老病死都是常事,别想不开,宋仙师这般人物,死了也是流芳千古的——你这钱包在哪儿?”
他醉醺醺道:“我、没钱……”
“嘿,我就知道是这样。”掌柜的还算讲理,没吹胡子瞪眼,照着这人打量一遍,发现他全身上下没一件值钱东西,就这剑匣看着还不错。
遂道:“那你用这剑匣抵钱吧,我再贴你十个铜板,怎么样?”
“这是师尊给我的,谁也别想抢……”他忽然站起,抱着剑匣踉跄几步,往楼下走去。
“唉唉!剑匣不给,那你有别的也行啊,白吃白喝我可上报凤麟宗了啊!”
店小二也急忙拦住他:“嚯,一股鱼腥味!这人不是从海外坐渔船偷渡来的吧!”
那人置若罔闻,以为这店小二是要抢他的剑匣,抬手便打了一掌,店小二一个肉体凡胎哪里经得起这种摧折,身子棉絮般飞起,撞在桌椅间,当场昏迷不醒。
掌柜的心惊胆战,跑下楼去大喊:“杀人了杀人了!”
这时外面都是出来逛夜市的男女老少,听见这声呼喊,都往酒楼门前看去。
这醉汉不是别人,正是谢还。
他从酒楼出来,喃喃着“我没杀人”,又喃喃着“宋迎死了”,整个人极度恍惚,跌跌撞撞。
恰逢凤麟宗弟子下山巡夜,听见这边动静,急急赶了过来。
几个白衣少年将他团团围在闹市中央,道:“何人犯事!跟我们回凤麟宗!”
“凤麟宗……对,我要去凤麟宗见师尊……师尊……”
那几个少年见他要跑,纷纷祭出法器,企图擒他。然而谢还脚尖一点,劲风从那褴褛的衣衫里爆开,几人竟都被他掀翻在地。
“这是什么人,修为竟如此厉害!”一个少年惊诧不已。
“许是避世的散修,先追上再说,致清,你赶紧通知师父。”
“我看不必了,他似乎往咱们凤麟宗去了。”
“先不管了,追!”
谢还速度何其快,没过片刻,那几个少年远远看着他毫发无损地穿过了凤麟宗的结界,皆目瞪口呆。
“没有腰牌,他怎么进去的!”
“他刚才说要来宗里找师尊,说不定是哪个长老被逐出宗门的弟子。”
“逐出宗的人?他们的腰牌不是要交给宗务司销毁血契吗,怎么他的还能用?”
“谁知道!我又不是他!别说废话了,快去把事情报给师父!”
那边,谢朝辞直奔宋迎的霁月府而去。
凤麟宗里一片素缟,霁月府更是白灯高悬,白幔纷扬,只是静得可怕,毫无人声。
谢还来到宋迎生前常住的水阁。
这里灯火通明,门开着,里面停着一尊黑漆漆的棺椁,四处飘白挂素,一群弟子在为他守灵。
这些弟子都是其他封的长老手下的,轮番为师祖守灵,比起悲痛,初入霁月府的新奇更胜一筹,真正伤心吊唁的没几个,都盘膝而坐,悄悄地东瞅西望。
只有最前方跪地的一个瘦小背影在啜泣,声音虽小,却是唯一的哭声。
谢朝辞抱着剑匣闯入,直奔着那棺椁而去。
众弟子大惊失色,纷纷拔剑而起:“大胆狂徒!做什么!”
谢还恍若未觉,他推开众人,怔怔地走到宋迎灵前,然后推开了灵棺的盖子。
“疯子疯子!抓住他!交给宗主!”
“大逆不道!你可知这是谁的灵棺!你竟敢、竟敢……”
所有人把他围住了,纷纷指责起来。唯有最前方的那个哭泣的少女抬起一张文静秀气的脸,愣怔着抓住了谢还的衣袖。
“朝辞哥……是你吗?”
☆、情不知所起
满室弟子俱是一愣。
唐丫叫这狂徒什么?朝辞哥?这是师祖那个弟子谢朝辞?
那个曾经风光无限的谢朝辞?
这人活像个垃圾堆里钻出来的乞丐,浑身还一股鱼腥酸臭味儿,怎么可能!
谢朝辞就是再不济,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僵持的沉默中,谢还轻轻推开了唐丫,目光一直落在棺中人身上,声音沙哑:“师……仙师,因何故去。”
唐丫哭道:“邓宗主和白宗师来看过,说是寿数到了,便走了。”
“邓素和白炼。”谢还知这二人的品行,既然如此说,便不会有错。
宋迎是真的死了。
可他怎能死了?
这张脸和记忆里没什么区别,依旧冷冷清清,可他再也不会睁开眼,用那种安静的目光看着自己,也再也不会温和一笑,夸他是个聪明的孩子。
甚至被逐出宗门之前的数月,他一直把所有坏的情绪撒到他身上,阴森森地瞪着他,不跟他说话,伤透他的心。
“朝辞哥,你要想哭就哭吧,义父生前也没能见到你,今日你来了,他泉下有知,一定会很开心的。”
泉下有知?
不,他不要师尊在九泉下看着他。
天下这么大,总会有办法……让他活过来。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立刻如藤蔓般疯长蔓延开来。
为什么不可?人死为何不可复生?
执念一生,心魔竞起。谢朝辞忽然抓住了宋迎的尸体,把他从棺中拉了出来,背在身上。
弟子们惊恐不已:“谢朝辞!你要做什么!你这是大不敬!大不敬!”
连唐丫都吓得脸色煞白:“朝辞哥,你糊涂了,快把义父放回去……”
水阁外,徐文引几人闻讯赶来。
“我清醒得很。”谢朝辞一拍手中剑匣,一道银白长剑铮然出鞘,从剑匣中翻出,在大殿中横扫众人,劈出一条路来。
他随手扯下一条白绫,将尸体牢牢绑住,抬手召回佩剑,便往夜幕中飞去。
徐文引见状立刻出剑阻拦,怒道:“谢还!师祖赶你出宗因你自甘堕落,他如今羽化,你竟敢如此大逆不道,欺师灭祖!”
“我要带走宋迎,谁也拦不得我。”
方应觉斥道:“你敢!”
“我有何不敢。”
一身污名,一颗魔心,有何不敢。
他已不在乎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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