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客 第16章

作者:木苏里 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玄幻灵异

第27章

对于殷无书这样的举动,谢白其实是有些不习惯的。

在他十二三岁的时候,殷无书曾经评价过一句他的性格,说他“爱憎都有些极端”——一旦接受一个人的亲近,整个世间就会划分成两等,这个人和除他以外的人,对这个人极度依赖和在乎,对其他人则漠视到极致,中间几乎没有什么过渡的阶层。

如果非要找个中间阶层,也就是娄衔月、洛竹声这几个没有被漠视得那么彻底的人,还得加上“勉强”二字。

殷无书对谢白而言就是那个唯一亲近的人,所以谢白在意他的每一句评价和看法。那时候他问殷无书:“这样不好么?”

殷无书只是拍了一下他的头,道:“没有不好。人各有异,你想如何爱恨如何待人,自己决定就好,旁人妨碍不了。”

谢白“嗯”了一声,低头继续认真地捣着枣泥,没说什么。捣了一会儿后,他空着的左手状似无意地在一旁的桃枝上摸了一下,歪头问殷无书:“你厌恶这样性子的人么?”

殷无书正细细挑拣着收来的桃花瓣,头也不抬答道:“当然不会。”

谢白放了心,一边继续将枣泥捣得更细腻一些,一边甩了一下左手道:“那我就不加肉菜了。”

殷无书闻言抬眸扫了一眼,就见一只肥嘟嘟的青虫被谢白轻轻抛回了树上。

殷无书:“……”

他哭笑不得地问道:“我若是说会,你就要把那肥虫捣进去毒我了么?”

“对。”谢白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看都没看他继续捣着枣泥。过了好一会儿,才兀自抿着嘴角露出浅浅的笑,然后不出意外,被殷无书装模作样地拍了一把脑袋以示惩戒。

他本就没觉得自己这样两极分化的爱憎观有什么不对,自这天以后,便更没有要改的打算了,变本加厉地将殷无书放在例外的那个位置上,因为殷无书并不讨厌。

因此,尽管谢白一直不喜欢跟人有皮肤接触,但对殷无书的触碰一直都是可以接受的。

他本以为他早已习惯殷无书的任何触碰了,结果灯会这天却发现,他还是会不自在。

明明小时候他为了取暖还经常往殷无书怀里爬,也没少牵殷无书的手,拍头碰脸之类都自然得很,跟自己碰自己一样没有任何负担。这天在街上被殷无书扣住手的时候,他却觉得有些怪异。

从头到脚,尤其是被扣着的手,哪里都不太对。

以至于他被殷无书牵着在街市里走走停停了好一段路,神思都还半飘在外没有回来。

直到殷无书摇了摇相扣的手,指着右手边的一个卖灯的棚摊,张口说了一句什么时,谢白才反应过来究竟哪里怪异——

太亲近了。

这和他们以往的皮肤触碰都不太一样,指缝贴着指缝莫名有种纠缠不清的感觉,碰得有些过头了,超出了亲近的范围,更接近亲昵。

谢白抬头看了眼殷无书,就见他偏过头来问道:“人太多呆不惯?怎么一进街就傻了?”

谢白还没回过神来,只有些愣地应了一声:“嗯?”

殷无书有些好笑地抬起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戴花少年,该回魂了。”

谢白:“……”

被这调侃的称呼一刺激,谢白终于收了神,刚才那点儿微妙又怪异的心思登时烟消云散,他瞥了殷无书一眼,凉凉地道:“过几日等你闭七窍调息的时候,我就把那一整树的红梅都插你头上,戴花大爷?”

殷无书不知是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还是被“戴花大爷”这种称呼狠狠雷了一把,他牙疼似的“嘶”了一声,转开话题道:“行了,回魂就好,给你买盏花灯要不要?”

谢白:“……”

他本以为殷无书又是顺口拿他开心,毕竟他二十三了而不是三岁。

谁知那人居然一本正经地把他拉到挂着各式灯笼的棚摊前,指着其中一盏纱灯,道:“不是喜欢猫嘛,养个画了猫的纱灯也不错。”

谢白面无表情地看向他:“……我傻么?”

殷无书说:“傻。”

谢白扫了卖灯的小贩一眼,把殷无书拉走了,边走边道:“我不喜欢猫。”

殷无书“哦?”了一声,任他拉着,也没多说。

只是不知是不是老天喜欢拿谢白逗趣,在他们走走聊聊,耗了近一个时辰逛完了整条花灯街,快走到街尾的时候,一只灰背白肚皮的小猫不知怎么从墙角的一只狗洞里咕噜噜滚了出来。

真滚……

那猫小得很,圆头圆脑,肉呼呼的,动起来似乎不是很稳当,一步三晃悠,磕磕巴巴迷迷瞪瞪正好走到了殷无书脚边。

因为谢白体质特殊的关系,大多动物见到他都有些本能地害怕,但这只小猫可能真的太小了什么也感觉不到,也可能感觉到了但是腿脚不听话,它沿着殷无书的脚翘着尾巴绕了半圈,仰头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

其实殷无书说的没错,相对别的活物,谢白确实挺喜欢猫的,但是很少有猫乐意靠近他,而他也不能手不覆物就去摸它们,所以他从不把这种喜欢表现出来,偶尔碰见街头巷尾窜出来的猫,常常隔着老远就绕开了。

他想不通殷无书是怎么看出他的心思的。

殷无书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挠了挠那小猫的下巴,而后晃了晃谢白的手,道:“怕弄得它皮开肉绽?隔着我的手摸它一把,过过干瘾也不错。”

说完,他还真张开手掌覆在小猫的脑袋上,一副“有我隔着,随便摸”的坦然表情。

谢白:“……”

果然活久了脑子多少都有点病。谢白瘫着脸,十分想把他脑壳掀开看一看。

殷无书逗够了,终于收回手指点谢白道:“今天不是练了一个下午么?试试成效?”

谢白被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自己炼化阴尸气所形成的黑雾已经可以化出实体了,贴合皮肤的时候,几乎跟没裹东西一样,完全不影响触感。

但他还没练稳定,也不确定裹了那么一层黑雾,是不是真的可以阻隔伤害。

他盯着那只不足岁的小猫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正想说“下次吧”,就听旁边摊位传来一个声音,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句:“大人?”

谢白和殷无书两人都应声看过去,就见一个普通人打扮的小个子商贩正冲殷无书行礼。

“没想到大人这么好兴致……”那小贩行完礼,抬头略带讨好地一笑,而后见左右无人,低声冲殷无书道:“我是北海妖市那家古籍老店的鹳妖啊。”

他这么一说,谢白也有了点印象,毕竟殷无书去妖市总会去那家老店转一圈。

殷无书“哦”了一声,问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人间灯会也是一杯羹嘛。”鹳妖搓着手解释道,“帮店主来支个摊子,大人您若看上什么直接拿。”

殷无书摆了摆手,示意不用:“白拿怎么成。”

谢白当然也没打算拿这摊位上的什么东西,他只是像逛其他摊位一样随意扫了几眼。

这鹳妖的摊位上东西倒是杂得很,外头挂着几盏精致的琉璃花灯,里头则挂着各种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玲珑好看,大多是吸引姑娘的。离谢白最近的这一角还放了几本书。

谢白正想看看都是些什么书,就感觉一阵夜风拂过,刚巧将最上面的那本书吹开了几页。

当初的谢白扫过一眼那书露出来的那页内容,却并没有上心。现如今在梦里,也不知是骨子里的强迫症发作还是怎么,他对在梦里有些模糊的书页起了莫大兴趣,一心想看清上面的内容。

异常的执着心理在梦中居然真起了些作用,书页上的内容正逐行变得清晰。

谢白看着那段话,一字一字默念出来——

余尝于长石洞下见一人,背身而立,黑衣束发,余莫名惮之,未敢近之。其侧有一白虎拥石卧坐,长尾如鞭,钩盘在踝,煞气甚重。须臾,其人遽抚虎首,白虎望山长啸,山石俱震,后金光乍现,白虎渺然不见矣……

谢白刚看到“白虎突然消失不见,那个黑衣人手里却多了一样东西”时,一声吱呀门响突兀地横插进来。

他身处的灯火长街突然拉得很远,刚要看清后文的书页也登时变得模糊不清。

那一瞬间,谢白莫名有些焦虑,他下意识觉得没有看清的后文里会有很重要的东西,就好像他之所以会做这样的梦,就是为了想起这本书的内容似的……

可惜老天偏偏不遂人意,越是想留在梦里,梦就醒得越快。

眨眼间便跟着花灯一起消散得一干二净。

谢白猛地睁开眼,就见坐在旧庙另一角的殷无书正靠着椅背静静地看着他,乌沉沉的眸子映着屋里悬着的火光,明明暗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他刚才听见的那声门响就来自于旧庙的那扇门,临闭目前,立冬明明把那扇门关上了,此时它却敞开了一半,而门口的地上,则莫名多了一小滩水渍。

第28章

那一滩水渍的形状很有意思,落成了一圈,中间却空着。像是一个湿淋淋的人缩在门口,衣摆上的水沿圈滴落一样。只是那人衣服下面是空的,没有脚……

殷无书见谢白醒了,从他身上收回目光,朝门口瞥了一眼,那一眼是从眼角里看过去的,很有种漫不经心的意味。

那圈水渍还在一点点蔓延、化散开,好像还有新的水不断滴落下来似的,说明那个东西还缩在那里,没有离开。

庙门外有风透进来,尽管谢白挑了个相对背风的角落坐着,还是能感受到一股寒气。那种寒气和更深露重的湿寒不一样,还掺杂着阴惨惨的气息,仿佛是从黄泉地下带上来的死气。

谢白这一阵子本就体虚畏寒,被这种阴冷一扫,更是连仅有的一点儿热气都不剩了,支着头的手指苍白冰冷,甚至在指尖凝结出来一层薄薄的霜。

他坐直身体,揉了揉怀里小黑猫的后颈,面不改色地轻搓了两下指腹,将左手那层薄霜搓落,闷闷地咳了两声。

殷无书听见,又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手指动了两下,原本浮在旧庙四角的那几簇火抖了抖舌尖,一起聚到了谢白身边,前后左右围了一圈。

这样一来,所有的光亮都聚集到了谢白这个角落,其他地方便理所当然暗了下来。

门口一旦晦暗下来,停留在门口的那个东西便慢慢现了轮廓。

这一带的规矩是凌晨通妖,白日走人,夜里行鬼。会在这个点出现在外面的,自然是阴鬼。

还是野生的阴鬼,两个。

一个是男人,笼着袖子站在门口,肩背有些佝偻,但又不是老态龙钟的那种蜷曲。相反,那男人并不算老,看起来约莫只有四十来岁。那样弓着的肩,更像是常年担重物或是弯着腰给压出来的。他整个人都肿得不太自然,头发凌乱又湿粘地贴在脸侧,衣服烂了好几块,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湿透了,淅淅沥沥地滴着水。

另一个是个女人,站在男人身后,一直靠着他的背。她身上倒是不湿,衣衫破旧却整洁,只是整个人瘦得形销骨立,几乎脱了相,以至于那衣服套在她身上空荡荡的,像个大号的麻袋。

之所以说他们是野生的,是因为这两人左手、左脚上都系着一根草环。

草环是六匝枯草编成的,约莫一指宽,不松不紧地圈在手腕脚踝上,上面各按着一枚手印。

这是阳寿已尽,阴差上界来领人时做的标记。

正经入殓的手脚上系的是白麻布,死在野外的系的是草环。

按理说阴差既然领了魂,自然会立刻把他们带回去,该轮回轮回,该惩戒惩戒。不会毫无缘由地任他们四处游荡。

但这女人的服饰,怎么看也是百来年前的样式,根本不是现代装扮。

他们两个见庙里火光暗下去了,有些忐忑地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而后小心地越过门槛想进来。

谢白不知他们有什么目的,眉头轻皱,手指一动。

“没事大人。”倚坐在土地像脚边的立冬一回头便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摆了摆手低声道,“他们只是进来拜土地的,我认得他们。”

“你认识?”谢白问道。

“对。”立冬点了点头。他捏着不只什么时候掏出来的八角铜铃,一边划破手指尖在各个角上点着血,一边冲殷无书和谢白解释道:“百来年前,我跟这胖土地关系不错的时候,偶尔会来这土地庙里串个门。”

“那时候我还没入太玄道,管的事也不多,挺闲的,经常在这里一聊就是一整天,有回刚好撞见这个男人来土地庙磕头。我当时还挺稀奇的,因为离这不远的地方其实有座宽门大院的寺庙,那时候这附近村镇上的百姓遇事更喜欢去那寺庙里烧香拜佛,这土地庙每年也就特定的日子里能吃到香火。所以这男人进来的时候,我跟胖土地都愣了好半天。”

立冬冲那男人身后的女人挑了挑下巴,道:“他说他妻子生了重病,看了大夫也不顶用,躺在家里只堪堪吊着最后一口气。他来求土地保佑,保她多活一阵子,说她小时候受尽了苦,不能没过几天好日子就走,他愿意用自己的寿数来换,若是应验,他就年年来拜谢,也会嘱咐后代继续供奉香火,三百年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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