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浔ensy
山里的路崎岖,他这把老骨头走也走不快,这孩子就背着自己走。
可谁曾想,饶是再快,也赶不上人命流逝之快。
“孩子,把你爹扶进去。”
张书元满眼泪水,背起张冠宇就往屋里走,刚一踏进屋就看见被白布盖着的人,他这心里好像被人揪起来了一样,小心地将父亲放至塌上。
医师赶紧过去替张冠宇把脉,一边吩咐张书元去烧热水。
然而令张书元绝望的是,这位医师说:“好好陪着。”
“医师,求求您救救爹,我只剩下爹了,我不能再失去爹!”张书元“扑通”一声冲着这位七旬老人下跪,两眼通红,紧紧抓着医师的裤腿不松手。
“不是我不救,是我无能为力啊……”医师叹了一口气,扶起了张书元,想了一会儿后说道,“听闻那柏树林深处有两位神医,你可以试试。”
张书元一愣,他从未听说过这柏树林里还有神医。
“只是……他二人性格古怪,我也是道听途说的。”
张书元听罢,一缩鼻子,对着医师又三拜:“多谢医师!多谢医师!”
江梦桐病死,张冠宇同时染病一事很快就传开了,有人看见张书元披麻戴孝地背着张冠宇进山,“祸害”一词传得更甚。他们趁着张书远一家不在,在他家门口撒上了鸡血,说要驱邪。还有的挂上了大蒜,说要驱鬼。
张书远对此毫无不知情,只是后来当他看到这些的时候,气血上涌,喉间全是血腥味。而现在,他正背着张冠宇在被大雪覆盖的柏树林里行走,漫无目的地寻找医师口中的神医。
他不知道自己在山里走了不知有多久,依稀间看见一座木屋,却没力气走过去,腿下一软,笔直地跪倒在地,背上的张冠宇滚到地上,竟清醒了过来。
“书元……”
张书元晕死过去,张冠宇挣扎着向张书元爬去,他苍白又干裂的嘴唇一开一合,沙哑的声音在被“飒飒”树叶声淹没。
他艰难地挪动着,视线逐渐模糊,在动了最后两下之后,像被抽光了全身力气,再也不动了。
谢必安外出觅食,哼着歌正高兴今日偷了两只鸡回来,就看见自家门口倒着两个人,他叹了一口气,拎着鸡直接走过,头也不回,经过的时候还踹了一脚张书元。
“要死别死在这儿,这刚过完新春呢,晦不晦气。”
第一十一章 善恶相报终轮回
谢必安将手上两只鸡拎进屋,冲着屋里喊着:“范无救,去烤鸡!”
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从屋里出来,衣领上围着一圈豹毛,拎过他手上的两只鸡就往屋外走。
然而没过多久,他就一手拎着一个人踏进了屋。
谢必安见了,嚷着嗓子就骂:“诶诶!你干嘛呢?什么玩意儿都往家里带……”
范无救冷着脸,说:“救人。”
“不救。”
范无救把二人安置好,转过身后对谢必安说道:“你的规矩。”
“不救。”
谢必安两手叉腰坐在椅子上,铁了心不救,脸上的笑意落在范无救眼里显得无比残忍。他叹了一口气,妥协地转身走向屋外。
“你去哪?”谢必安以为他生气了,着急叫住他。
“给你烤鸡。”
范无救离开屋子,谢必安立马站起身,开了一点儿房门往外看,确定范无救不会回来后,转身就拿着一盆冷水对着屋内两人浇了下去。
张书元浑身湿透,刚一睁眼就给谢必安跪下,哆哆嗦嗦地说:“救救我爹,我求求你……救救我爹吧……”
这样的人,谢必安少说看过不下百来人,冷哼一声不予理会。
听不到任何回话的张书元,四肢并用地抱住谢必安的腿,哽咽着再次说:“别走……我求求你别走……救救我爹,你要什么我都给!”
谢必安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几乎是拖着张书元走到了门口,一推大门,指着雪白的屋外,沉声道:“你找错人了。”
张书元被冷风吹得浑身发抖,这五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劈在自己的上空,他怔怔地看向谢必安,轻声道:“你……你说什么?”
范无救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看见张书元抱着谢必安的腿不撒手,眉头一皱,一把拽起张书元丢在了雪地里,冷声下令:“滚。”
张书元毫无防备地被丢进雪地,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范无救拽着张冠宇拖了出来,他吓得尖叫起来,连滚带爬地抱住即将被丢进雪地的张冠宇,双眼发红盯向谢必安两人。
“你们……你们……”
“你找错人了。”
“砰!”。
张书元被关在门外,呆呆地愣了很久,依稀间听到了一声呢喃。
“书、书元……”
他僵硬地转过脸看向怀里的张冠宇,轻轻呼唤:“爹……”
“回家吧……”
“可是爹,我……”
“回家……”张冠宇虚弱的声音让张书元意识到了什么,只听他又说道,“我想回家,回家……”
“好,我们回家。”
柏树林的山路本并不崎岖,可是一旦被风雪侵袭之后就走起来无比艰难。张书元浑身湿透地扎进雪里,冻得几乎失去知觉。
一脚一个雪印子,一步一接近家。
“书元……”
“爹,很快就到家了。”
可是没过多久,张书元就觉得身上的人变得越来越沉,越来越冷,越来越硬,他心里一咯噔,眼眶再次湿润,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
“爹……我们回家……”
风雪之中,无人回应。
他一抽鼻子,被冻得发紫的脸上到处是被冻住的水渍。
元宵佳节喜乐多,一家更比一家欢。风雪连天万家火,唯有一户家中棺。
张冠宇是在三日后下葬的,和江梦桐葬在一起。下葬的时候是在半夜,所以根本没人知道张书远回来了。更没想到的是,这臭气熏天的地方,他竟然待了整整十日不曾出来,因此,长乐村的人都以为那家人死绝了。
“长乐村中有妖怪,得了染病害了人。七邻八户不来往,十里九村莫相提。提了妖怪要上身,害了病,害了人,十传百来千里去,生人不复无归途,无归途!”
张书元听到歌谣,蓬头垢面地冲出房屋,对着那群孩童一声吼叫,声音沙哑惊悚,吓得他们像受了惊的鸟儿四处逃窜。
“妖怪啊!妖怪啊——”
“我就是妖怪,我要吃了你们,吃了你们!”
孩童被他吓得尖叫着哭起来,一路哭到各自家中,张书元看着他们逃窜,竟疯癫得笑了,眼睛酸涩得恨不得挖出来,他一抹眼睛,手上满是血迹。
当天夜里,那几个受了惊的孩童的爹娘们举着火把,兴冲冲地来到张书元家门口,要讨伐他。
“妖怪!你给我出来!”
张书元正坐在地上发愣,听见屋外的叫喊,艰难地爬起来往屋外走去,然而他还没走至门口,那木门就被人撞破了,可怜兮兮地倒在地上,发出巨大声响,扬起尘雪。
十来个人只见一个身穿白衣,头发散乱的人站在雪地中央,吓了一跳。
“他家不是死绝了么?怎么还有一个?”
“别真是妖怪吧?”
“管他是不是妖怪,赶出去就行了,省得晦气。”
“对!赶出去!”
听宋清英说到此处,阎酆琅瞥了一眼玄青辞,看到他一双赤红的眸子蒙着一层水气,一滴水珠正挂在下睫毛上怎么也没掉下来。阎酆琅看得心里像被羽毛轻轻刮了一下,就看见他眨了一下眼睛,那水珠瞬间滚落下来。
阎酆琅心里一颤,一只手鬼使神差般地伸过去,把玄青辞脸上的那颗水珠擦掉,发现眼泪原来这么炙热。
“你哭什么?”
玄青辞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撇开脸去。
“回答我。”
阎酆琅心里似乎被什么堵住了,上前一步凑近他。
玄青辞皱着眉头往后退了一步,满脸抵触,轻声说:“与你无关。”
阎酆琅顿时就恼了,烦躁地深吸一口气,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我生气什么?
就在此时,一个阴森充满怒火的声音从柏树林深处传来,带出一阵狂风。
“宋清英!你挖坟掘墓,开棺烧尸,这些你为何不说!”
玄青辞一下子绷紧了皮,他看见那张书元正掐着宋清英的脖子,张牙舞爪地要将他吞下!
“什么所谓的祸害,这根本是你心虚的借口!”
“若非你们一口一个祸害,我娘又怎会得不到医师的救治!我爹又怎会一夜害病!我又怎会被你们逼得走投无路!”
“到最后,你们竟然还要挖我爹娘的坟墓,烧他们的尸身,你、你们真是……歹毒至极!”
玄青辞瞪圆了眼睛,连竖瞳都变宽了。眼看着那宋清英即将被张书元掐死,桌下的百来村民却无一敢上前阻挠。他按捺不住想要冲上去与那张书元对抗,却被阎酆琅一把抓住,拦了下来。
“你放开!”
“人命不可违,我说过,他要是真的死在张书元手上,那也是他的劫数。”阎酆琅冷声说道,眼中尽是不容反驳的神色。
玄青辞转过头去,束手无措地看着那宋清英就要命丧张书元之手。被阎酆琅抓住的肩膀开始挣扎,猛地一用力挣开阎酆琅,冲张书元而去。
阎酆琅暗道不好,一道缚魂诀发出,硬是将玄青辞给拖了回去,厉声指责:“你若是插手人命之事,必遭天雷之谴,到时候连命都没了,还怎么救人?”
“积德行善做一个真正的人,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阎酆琅骤然一顿,眉头皱得死死的,脑中突然空白后闪现出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画面。
“倘若你今后修成人形,切记积德行善做个真正的人,于你修炼亦是有好处的。”
玄青辞见他神情有些恍惚,缚魂诀隐隐有减弱的趋势,猛地冲破阵法,往那张书元冲去。阎酆琅回过神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玄青辞手持银剑刺向张书元,被他一道黑色屏障抵挡住。玄青辞冷哼一声,一举劈开了屏障,一道蓝光直逼张书元。张书元来不及躲闪,硬生生受下了这一招,无力地松开宋清英,倒退数步。
村民们眼看着张书远受伤,竟叫喊着冲向他,张书远见了,歪着嘴笑了,似乎又看到了当年那些“讨伐”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