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男人的大儿子猛然起身,用力拉开房门。门外什么都没有,常有人经过的回廊,诡异地空旷安静。

  “怎么回事?”

  几人面面相觑,正费解时,白炽灯再次闪烁,黑色的怨气猛然自上方蹿出,将四人全部缠裹。怨气中,现出红衣女鬼的身影。

  女鬼周身环绕黑色怨气,修成的鬼体却难以凝实,近乎有些透明。

  见到鬼影,四人惊恐尖叫,拼命挣扎。身上的怨气却越缠越紧,仿佛一条条黑蛇,要将猎物当场勒得毙命。

  女人和两个儿子翻着白眼,吐出舌头,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胸腔仍有起伏,可见并未当场咽气,仅是昏迷过去。

  中年男子仍在苦苦挣扎,被怨气从口中涌入,想要昏过去都不可能。

  颜珋站在病房外,目睹女鬼附上中年男子身,操控他拉开床头抽屉,提笔写下认罪书和遗嘱,又操控他离开病床,一步一步走出病房,沿着安全梯迈向顶楼。

  擦身而过时,颜珋微微侧头,看向女鬼。

  “不后悔?”

  中年男子表情木讷,双眼已被怨气染成漆黑,张开嘴,出口却是尖锐的女音。

  “我染恶因,必须偿还。”

  “即使不入轮回,就此魂飞魄散?”

  “是。”女鬼声音坚定。她为复仇种下恶因,害及无辜者性命,就必须给与偿还。中年男人作恶多端,车祸仅是冰山一角。他所行的恶事,又岂止这一件。

  “你想明白就好。”

  颜珋让开道路,没有加以阻拦。

  女鬼短暂离开中年男子的身体,福身行礼。褪去满身怨气,现出苍白的真容,不过是一名碧玉年华的少女,浅笑时,嘴角浮现酒窝,格外俊俏。

  “去吧。”

  目送中年男子被带上顶楼,颜珋转过身,收回摆放在走廊中的银铃。

  寂静空旷的走廊,终于再起人声。众人仿佛大梦一场,护士取出挂在口袋中的计时表,总觉得有几分奇怪。

  突然间,窗外传来一声钝响,伴随着阵阵惊叫。

  众人迅速聚到窗前,向下张望,在一楼花圃中,看到自顶楼跃下的中年男子。血从男子身下涌出,部分飞溅到白色花瓣上,纵有雨水冲刷,浓重的色彩也无法全部洗去。

  颜珋已经知晓结果,无心去看。从女鬼处收回的简页,随着女鬼的消散化为齑粉,流逝出指间。

  在走廊尽头,颜珋遇上迟一步赶到的判官。

  引魂灯熄灭,事情无法挽回,判官向颜珋拱手施礼,无意多做纠缠。这件事如何处理,他无法独断,唯有上禀阎罗,让上司去伤脑筋吧。

  中年男子的死,很快登上当地报纸。一同曝光的,还有他留下的认罪书和遗书。

  其中涉及的内容,以及泄露出的名单,很快在安市乃至全省掀起一场风雨。单是那场车祸,就沸沸扬扬闹了好一阵,行恶者和包庇者皆受到惩罚,往生者和家人终于得到公正。

  这一切的纷纷扰扰,皆影响不到颜珋。

  回到客栈,将丑六打发走,他便关上大门,独自来到二楼。

  推开雕刻有龙形花纹的木窗,颜珋双手交叠在窗台上,眺望被雨雾笼罩的安市,任由冷风吹乱额发,笑容神秘温和,偶尔闪过金光的双眼,却透出一股冰冷和残忍。

第6章 迷途一

  “房产证上是我的名字,首付是婚前付的,就算告上法院,房子一样是我的。”

  男人一身衬衫西裤,皮鞋擦得锃亮,手臂搭着西装外套,相貌文质彬彬,出口的话却不堪入耳。

  “识相的,趁早收拾干净,给我滚出去!”

  “说什么出轨,你不如打盆水照照,自己是什么样子?你这样,哪个男人受得了?哪点比得上……”

  男人不断叫嚣,恨不能将成婚二十年的妻子踩进泥里。

  女人表情麻木,因常年操劳,四十出头的年纪,竟已两鬓斑白,眼角爬满皱纹。

  见女人垂着头,双目无神,半句也不反驳,男人更加猖狂,伸手去推搡女人,更将女人从沙发上拽起,抬手就要打在她的脸上。

  “木头一样,看着就晦气,趁早给老子滚!”

  一个年轻的女人站在男人身后,看到这一幕,表情中满是得意。染着鲜红指甲的手捂在嘴边,假模假样劝阻,反倒引起男人更大的怒火,将手中的女人甩在地上,一脚就要踹过去。

  “妈!”

  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丢开双肩包,一个箭步冲过来,将男人狠狠推开,护在女人身前。

  “妈,妈你没事吧?”

  看到儿子出现,男人表情闪过一丝犹豫,动作变得迟疑。年轻女人咬住嘴唇,眼底闪过不甘。

  “小武,我……”男人想要狡辩,话却被少年打断。

  “你滚,带着你那姘头滚出我们家!”

  “你说什么?”男人恼羞成怒,脸涨成猪肝色,立刻将矛头对准女人,“是不是你教的?你就教他这么顶撞他老子?!”

  “你少血口喷人!你做的那些事谁不知道!”少年站起身,身形稍显单薄,个子却高出男人半个头,“常年不回家,和那个女人鬼混,回来就对妈动手,今天又想干什么?”

  男人大怒,被身后的年轻女人拉住,到底深吸一口气,将目的说出。

  “离婚。”

  除此之外,男人还要收回房子存款,以及家中的一切。

  “结婚之前,这房子就是我的,属于婚前财产。婚后房贷也是我出,你没出一分钱。”

  男人越说越过分,直将女人贬低到尘埃。更指女人婚后没有正式工作,只能打点零工,全靠他养,有什么资格分财产。

  “不是看在小武的份上,这婚早离了!”

  男人态度嚣张,年轻女人满面得意。

  在男人的眼中,妻子为家庭付出的一切不值一提。根本忘记早年间两人过的日子,也忘记他的工资还房贷车贷,家中的生活有大半是妻子打零工维持。更忘记他除了工作之外,家务半点不沾手,儿子从牙牙学语到上学,几乎都是妻子一个人带。

  听着男人如刀锋的话,女人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不是悲伤,不是痛苦,而是愤怒。

  “你不是人,不是人!”

  女人猛然站起身,用尽全身力气扑向男人。

  年轻女人护着肚子退后,装腔作势惊呼,撺掇男人对女人拳打脚踢。

  男人脖颈被抓伤,看到掌心的血,拽住女人的头发就往墙上撞。少年试图保护母亲,却比不上男人的力气,情急之气,从口袋中掏出一把美工刀,用力刺了过去。

  “啊!”

  献血喷涌而出,少年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将男人扑倒,刀锋划开男人的皮肤,深深扎进肉里。

  “杀人了!”

  年轻女人面无人色,一边尖叫,一边向房门冲去。跑到中途,头皮一阵刺痛,被迫转过头,对上的是女人愤怒的面容……

  古玩街

  进到三月,雨水终于告一段落。

  久违的阳光从天空洒落,冷清许久的长街,终于恢复往日热闹。

  人流穿梭不息,以外来游客居多。要么拿着旅游手册,要么跟在导游身后,经过一家又一家古色古香的建筑,照相机咔嚓不停。遇到店前的伙计,听着对方的吆喝,还会录上一段,配上文字发到朋友圈。

  因游客突然增多,长街上的几家客栈陆续住满。这对专门来体验古式客栈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遗憾。

  “那里不是有家客栈?”

  有人发现长街尽头的飞檐建筑,当即眼前一亮,拉着同伴快速走去。到近前却发现客栈大门紧闭,无论怎么敲都敲不开。

  “黄粱客栈?”

  一个背着双肩旅行包,踩着帆布鞋,一身运动服打扮的少女站在客栈门前,发现大门紧闭,旁侧的雕花窗却是半开,立即走过去,透过窗户向内望。

  “有人!”

  发现摇椅上的身影,少女不由得惊喜,扬声道:“老板,是老板吗?”

  摇椅停止晃动,上面的人坐起身,转头望过来。

  少女愣了一下,第一反应竟不是开口住店,而是迅速从窗口退开。

  “娜娜,你怎么了?”看她的样子有些奇怪,同伴不由得开口询问。

  “我……”

  少女话未出口,客栈的门突然从内开启,颜珋站在门后,宽松的衬衫,亚麻色的长裤。长袖卷起,腕上是一串黑色玛瑙,衬得皮肤近似透明。

  “几位有事?”

  “啊!”

  看到浅笑的颜珋,同伴仿佛明白少女失神的原因,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对方,开口道:“请问您是这家店的老板吗?我们想要住宿。”

  “今天不营业。”颜珋摇摇头。

  “真的?”一名长发少女惋惜道。

  “真的。”颜珋浅笑。

  少女们固然失望,倒也没有强求,同颜珋告辞,打算趁天色还早,去长街外找旅店。至于剩下的店铺,可以明天再来。

  名叫娜娜的女孩迟疑片刻,到底鼓起勇气,询问颜珋是否可以拍照。

  “我不喜欢拍照。”颜珋仍是拒绝。

  少女咬住嘴唇,有点不甘心,想要偷偷拍一张,意外对上颜珋的双眼,动作下意识顿住。等回过神,客栈大门已经合拢,连雕花窗都被落下。

  “行了,走吧。”

  “别看了,那位老板明摆着不是一般人。”

  “再磨蹭下去,估计旅店都住不上。我可不想去住一晚五六百的酒店。”

  少女们一边说笑,一边离开长街。途经路牌处,同一名高挑的少年擦肩而过。

  少年低着头,略长的前发垂落,让人看不清他的眉眼,只能看到挺直的鼻梁和稍尖的下巴。深蓝色的运动服,拉链一直拉到颈下。裤脚刚及脚踝,一双稍旧的篮球鞋,鞋底带着些黑泥,以及青绿色的草叶。

  临近傍晚,长街两侧挂起成排的灯笼。橘红的火光点点亮起,蜿蜒成明亮的光带,点缀古老的长街,吸引过路者踏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