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司马拆迁
第三十七章
卫敏存对此讳莫如深,从不提及他与杨总统的血缘关系。
就在此时,发布厅前的人群中忽然有人站起来,大叫道,“军人都是冷血的阴谋家!根本没有恐怖事件,他们串通!这是阴谋——”喧哗四起,不知从何处冒出的便衣警察死死按住了那个人,几个人叠在一起,将他狂舞的手脚扭曲压倒在地,他被迫压低的面目也纠结扭曲。
战略厅内,屏幕上小图是不断移动的三维光标,大图是“游隼”与客舰缠斗的实时画面。
“游隼”以几乎不可能的角度冲向客舰,像是一只小的猛禽扑上庞大的猎物,利爪立即刺入猎物身躯。“游隼”牢牢吸附在客舰上,分裂分子操纵客舰惊慌乱甩,却没能把“游隼”甩下。
所有人屏住呼吸:他想做什么?
“游隼”调整到最小火力,开始向客舰驾驶舱与客舱的连接处轰射。
“……他想把客舰的驾驶舱和客舱切断!”沈汉推开联络员,打开通讯,“准备救生网!我们需要足够大的救生网,能装下一艘ED-300客舰!”
“这位先生有发声的权力,让他说话。”卫敏存的声音响起。
那名男子的同伴与警察争抢,民众四散逃开,新闻发布现场今夜的大戏达到高潮。
警察服从命令放人,被压制住的男子得到了出声的机会,媒体的镜头对准他,如果有话要说,有信息对整个联邦传达,是成功还是失败就在这一刻!
这个显然是反战团体成员的男人痛苦得面色通红,却高昂着头颅举起拳头。
“我要问你们,问这个政府这些军人,你们凭什么不告知大众究竟发生了什么,就直接在新都进行军事管制?大概今晚的事故都是你们策划的吧?反正你们借口军事机密,就能连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隐藏起来,让这件事无疾而终,你们把人民的知情权当成什么!”
沈霄与劫持客舰的分裂份子的搏斗也进入白热化阶段。
客舰客舱部分被炮火轰炸,彻底击断,客舱部分从空中坠落。
人和人的悲喜并不相通,但对死亡的恐惧能让绝望与悲痛穿越心灵的隔阂。
大家都是平凡人,怎么能眼看数百人在自己面前惨死?一样是普通市民,也许其中有人和我搭乘过同一班客舰,也许其中有人曾坐在我身边,也许其中有人就是我的邻居同事。
独立广场上尚未被疏散的市民仰望着这一幕,有人掩住双眼和口唇,为同胞们面临的惨剧而陷入无助,痛哭出声。
于此同时,四架载重飞舰全速向四个方向前进,每架飞舰牵住一角,拉开一张巨大的防护网。
那一瞬间,紫色的防护网罩住整片天空。夜晚从漆黑变成浓紫,飞速下坠的客舱截断面被轰炸过,颜色焦黑,高温烫破了救生网,但整个客舱最终被三层救生网拉住了坠落的趋势。
载重飞舰下沉,五十米,一百米,两百米,防护网缓缓落地。
穿着隔离装的生化特别队成员冲上,从客舰残骸中抢出乘客,用喷雾为可能接触过生物武器的乘客消毒,迅速送入医院隔离观察。
客舱乘客也许在下坠与混乱战斗中受伤,但总算得救。地面上的人们来不及欢呼,就看见客舰驾驶舱与“游隼”仍连接成一体,摇摇晃晃下跌,又突然向上攀升。
“救我们的人还在上面,和歹徒搏斗……歹徒威胁要引爆一个炸弹!”一位乘客躺在救护车上嘶哑喊叫。
人们翘首仰望,悬着无数心弦的“游隼”像一只风筝越飞越高,越飞越脱离控制。
“游隼”上的炮口突然升起,“砰”“砰”“砰”,坠落的飞艇残骸带着空气摩擦地高温向陨石一样无规律砸下,星落如雨。地面阴影重重,市民惊呼躲避,像撞入一场绝望的噩梦。
“游隼”渐渐稳定,显然争斗已经落下帷幕,胜利的一方掌握了控制权。
是沈霄还是分裂份子?
“游隼”不断上升,目的不明,控制中心里通讯员不断呼叫,“‘游隼’请回答!‘游隼’请回答!”却无人应答。
沈汉的手按在控制台边缘,呼吸越来越重,希望一分一秒流失。
如果“游隼”上沈霄已经死了,只剩下分裂份子……
身边联络员低声交谈,“卫将军还在新闻发布现场,无法请示——”
“请示庄总指挥,”沈汉的汗水湿透后背,手肘支撑控制台,“一分三十秒倒计时,再得不到应答,默认‘游隼’被分裂份子控制,直接击毁。”
没有任何人和生物武器经得住飞舰爆炸时的高温。
哥,快给我回应。
导弹设置完成,随时可以发射。沈汉不必听战略厅内的倒计时,脑中自有一个声音在念:十,九,八,七……
他哥无往而不胜,爱拿命下赌注,但永远能赢——
“‘游隼’回答。”
那一瞬间,沈汉控制不住,双腿发软。但没等到劫后余生的松弛传达到心底,整个胸腔抽紧。
“生物武器容器疑似破损,可能泄露,‘游隼’无法降落,燃料即将耗尽。”不断攀高,信号减弱,沈霄的声音断续不定。
沈汉猛然扯来一个人替代他,转身向外冲去。
庄烨紧随在后,就在沈汉前脚离开控制中心的那一刻。
高空之上,“游隼”自爆。巨大的焰火粉尘爆裂使整个独立广场被强光照亮。
云霄之上,烈烈明光。
万人仰视,午夜竟亮如白昼。
沈汉双眼被高亮刺得发白,眼前闪烁光点,还拼命在空中搜寻。
直到被庄烨扶住,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我不相信,”他简短地说,“沈霄不可能这么死。”
“我陪您找。”庄烨唯有这样说,极目远眺寻觅“游隼”残骸和烟尘以外可能是幸存者的物体。
一个小点飞速膨胀,像在烟尘滚滚的夜空中开出一朵花。庄烨惊诧地要指给沈汉,转头便发现,沈汉的双眼早盯住那里。
“王八蛋。”沈汉控制不住用嘴型骂。
沈霄那个王八蛋,是个追求巨大落差戏剧性的表演者,从不安分谢幕。要所有旁观者的心高高吊起,一枚炮弹袭来,在观众以为心脏要被击碎,心痛欲绝时,发现那枚炮弹实际上是一发灿烂炫目的礼花。
眼尖的平民指着那处高呼喝彩,人们拥抱着落泪庆幸。
那是一顶被风胀满的降落伞,载着受伤却幸存的英雄慢慢坠落在人员稀疏处。
第三十八章
屏幕上还在转播新闻发布现场。一位军方秘书姿态犹如绷紧的弓弦,走近卫将军,在他耳边迅速低语。卫敏存面色凝重,神色自若。
难以想象的,放大来看这个人的外表并没有瑕疵。政客们都有些私人的困扰,肚腩、秃顶、口音、仪态……但是这个人,肤色白皙,容貌出众,脱下军装,穿着西装风度翩翩却能不怒自威,身材修长既不嫌单薄又不嫌魁梧,是一名低调儒将,却有鹰派铁腕。
当他站在台前人们还会去看谁?视线聚集在他身上,疯狂痴迷倾慕敬仰和警惕仇视嫉妒忌惮的情绪也都聚集在他身上,他却以绝佳姿态迎接。
“今夜的事件不可能无疾而终,”卫敏存开始回应尖锐问题,“于二小时前,军部已对此事展开调查,十七分钟前,二百七十八名人质解救成功;四分钟前,劫持客舰的恐怖份子为沈霄准将击毙;恐怖份子所携带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已被处理。”
“今夜事件的始末在调查结束后将对所有民众公开。很多民众对今夜新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进入军事管制表示不解。今夜的事例证明新都在军事管制上的投入不是过多而是不足。”
“此时此刻,比起放纵阴谋论猜想,鼓吹此次恐怖事件是军部自导自演,目的是增强影响力,发动下次战争,我恳请民众正视联邦真正的危机——三十年前,就在此地,联邦的第二任总统发表过演说,号召联邦民众对恐怖主义分子‘保持冷静,同时保持愤怒’。时至今日,恐怖主义、分裂主义,仍是联邦的巨大威胁。容我重复,政府与军部同一阵线,联邦对恐怖主义行动将清剿到底,绝不妥协。唯有强大的军队,才能庇护我们自己的民众,在今日剩余的漫漫长夜里,在自己的国土家园里安枕无忧。”
他显然继承了杨总统的风度口才,令听众与观者心潮澎湃。
记者们也愣了几秒,闪光灯亮个不停,卫敏存静待拍照结束,起身在护送下离去。
“卫将军!”“卫将军请等等!”“新都日报还有问题!”桂冠宫发言人连忙接过话筒补充,“就到这里,不接受其他问题。”
卫敏存转上走廊,宁则匆匆迎上。
他复述通讯器里的情况,“……侍从长官引爆‘游隼’,生物武器被毁。但疑似泄露,沈长官……暴露在不明感染源下,可能已经感染——”宁则眼镜后的视线躲闪,说不下去。
感染源已毁,无法分析。万一真的感染,后果凶多吉少。
新都军方直属医院。
沈霄躺在被拉动的救护舱内,进入消毒室。四面都是玻璃,医护人员穿着防护服,头戴面罩,喷筒中喷出灭菌喷雾。
白色喷雾消散,医务人员拿走他的衣物和随身品销毁,消毒室顶的喷头淋洒消毒液体。他裸露的上身肌肉间新伤旧伤夹杂,新鲜的伤口仍在渗血,强力水柱冲洗,深红变成淡红滴落地面。
沈汉直直地立在玻璃窗外,他和沈霄都不是第一次被送到这家医院。但每一次都是独自养伤,他们兄弟从来没一起执行过任务。
战争时期任务叠着任务,互相听说受伤了在养伤,也就是暗自祝祷对方安好,没有时间没有办法去陪伴。
所以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他哥受伤,第一次亲眼看见沈霄挣扎在生死边缘。
看血脉至亲命悬一线,甚至比自己命悬一线更艰难。
他看见沈霄的疲惫和伤痛,他的哥哥不再是无坚不摧的。
这个认知让他讶然,却不知道是讶然“我哥居然不是无坚不摧”还是“我居然到了三十岁还在崇拜我哥”。
他听见脚步声,不必回头,玻璃上映出人影。医生与守卫都敬礼,卫敏存停在他身后。
沈汉没有向卫敏存致意,此刻他们没有军衔高低,站在这里不过是两个关心沈霄的人。
沈霄像有一根无形天线,在强光的消毒室内猛然扬头。身体赤裸,水流冲进他的眼睛,从他头发里流出,但他看的确实是卫敏存的方向。
医务人员为卫将军打开传声器,室内强劲的水流声涌出,不多时,冲洗时间到,水流停住,只剩水滴一滴滴落在沈霄肩背的肌肉上。
“活下去。”卫敏存开口。
沈霄精疲力尽却不以为然地牵动嘴角,传声器里只有他忍痛呼吸的声音。
卫敏存加重语气,“……这是命令。”
沈霄甩落水珠,目光像钉子钉向卫敏存,明明赤身露体,狼狈落水,却骄傲如一个皇帝。
“属下尽量。”
凌晨时分,沈汉手臂撑着大腿,坐在医院长椅上。
他身材高大,穿着制服军靴,如果不是在军部直属医院,早已成为年轻的护士和女病人的目光焦点。此刻他却能独自一人,在所有人的注意力外,在一整夜的紧张疲劳后终于放松。
他闭起眼,合上眼帘才感觉到眼睛干涩,一合上就不愿再打开,只想陷入黑暗好好睡一觉。
但不行,这一夜发生的种种让他的感官重新回到备战中最敏锐的状态,嗅到任何一点风吹草动的影子都不得安宁。
有人来到他面前,沈汉张开眼。
年轻人站在他面前,换了一身军装衬衣,在破晓以前最黑暗的时刻,衬衣白得像阳光。
“我打扰您休息了?”那双水润的眼睛里有些自责。
沈汉摇头,恰好相反,他需要看见庄烨身上的光。却没有站起身。疲惫还占据着他的身体。
庄烨递出一个储物牌,“我请莫少校为您拿了备用的衣物,天快亮了,您大概想洗漱一下……还有什么事是我能为您做的吗?”他小心地在沈汉身边坐下,“比如……通知伯母?”
这当然是一件旁人猜测中非常棘手的事,告诉一个母亲他的儿子生死未卜。这件事会加倍地困难,如果承担告知责任的人是这位母亲的另一个儿子。
沈汉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就像恢复一些精力,“我已经留过言了。”
“……这一定很不容易。”庄烨低声说。
“不,”沈汉到此时还不愿悲伤,甚至看着他一笑,“我告诉她两个好消息:昨夜,她的两个儿子都做了他们认为对的事;并且经历昨夜,他们都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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