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籽里的老妖怪
二人回头望去,可是看见眼前场景,严潼却突然哑了嗓子,什么声音也发不出了,心头硬生生被挖出去了一块。
白离一身白衣已经被血色染尽,众人都看不到他的脸,但却都能看见他那双骨肉分裂,鲜血淋漓的手。
那只手仍然小心翼翼地抓着赤将早已失去温度的手,血液顺着赤将的手留下,榻上也很快红了一片。
一只还未长成的九尾狐,献出了自己的躯体和灵魂,以换取一个剑灵魂魄得意留存。
自毁灵肉,爆体而亡。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白离,严潼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体已经控制不住向这边跑来。
但到底季珩比他清醒一些,半道拦在了他前面,严潼猛地停下,满目赤红的看着季珩。
季珩挡住了他的视线,虽然不忍,还是狠心推了他一把:“去后殿看好严宴,我来处理这边。”
他知道严潼现在很痛苦,但是如果再耽搁,严宴再有个三长两短,他只会更加痛苦。
季珩只能让他先抛下这边。
严潼红着眼,拳头紧紧攥着,眼里全是绝望哀恸,他深深看了季珩片刻,转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妖怪不是不通知就轻易断更的作者,昨天是因为……被恐怖吓到精神衰弱,不敢爬起来更新~~~所以今天我补上啦!
第84章
大殿内除骨佘以外的其他人都追随严潼而去。
殿内的血腥气越来越重, 季珩疾步向白离走去。
骨佘纵是活了千年,但看着眼前清醒,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谁能想到呢?
一只连化形都做不到的小妖,会为了留住一个剑灵的魂魄甘愿自毁灵肉。
季珩站在离白离半步远的地方, 却怎么也没办法再挪动一步。
白离浑身上下除了一张脸都已经皮开肉绽, 鲜血不断流,浸染了血衣, 又从血衣上流到地上。
可是白离却仿佛并不在意一般,只是用自己那只同样皮开肉绽的手轻轻握住赤将的手,许是真的太疼了, 他好久都没有出声,只是虚弱又沉重地不断喘气。
季珩只是在旁边看着, 就已经觉得肝肠寸断。但偏偏他救不了他们, 无论是赤将还是白离, 他都救不了。
他生来寡淡, 不知情爱滋味,遇见一个严潼, 就几乎要了他一条命。如今却突然想起在千面山的时候,赤将梗着脖子把他的灵兽独角雪瑞唤作“雪球”,十足憨顽可爱的模样。
雪球……
对了, 还有雪球。
虽然已经改变不了眼前的局面, 但季珩却忽然想让雪瑞来见见赤将。
赤将曾经那么喜欢雪瑞,哪怕……哪怕能最后讨他一个欢心也好啊……
还有白离。
雪瑞是灵兽,白离是妖族, 或许……或许雪瑞能救白离……
想到这里,季珩立刻凝神唤出雪瑞。
大殿中闪出一道细微白光,浑身泛着浅淡月晕的雪瑞踩着虚空,慢慢向赤将的床榻走去。
季珩用灵识传音,让他想办法救白离。
但雪瑞刚在白离脚边站定,季珩就看见白离无知无觉一样慢慢俯低身子,然后低了头,轻轻靠在和赤将交握的那只手上。
白离的声音很低很微弱,仿佛只是几个无意义的气音。
但在场的两人一灵兽,全都听清了。
他脸上还有泪,嗓音里全是哀恸凄绝:“你说人间很好,下次要带我去看。可是你知不知道,你才是我的人间……
你只当我承了你的恩情才留在这长恨殿,可我却……”
“主人,白离魂魄已经破碎,我只能勉强保住他魂魄不散。”识海里传来雪瑞的声音,季珩才反应过来是雪瑞在跟他说话。
魂魄都碎了吗?
白离留了句未尽之言,就缓缓闭上了眼睛。
再无声息。
季珩心口猛烈地痛了一下,迅速传声让雪瑞先保住白离的魂魄。
雪瑞照做,季珩又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碧绿剔透的小瓶子,那是在静女湖追查案子时严潼发现的引魂瓶。
他把赤将和白离的魂魄都引了进来。
魂魄碎裂,就算得以再世为人也非痴即傻,如果运气好两种情况都没有遇到,那也会变成一个庸庸碌碌的凡人,再无修炼的可能。
“仙尊,这……”一旁的骨佘忽然指着白离和赤将的方向惊声道。
季珩循声望去,只见白离和赤将的身体渐渐泛出乳白的光晕,而后在几人的眼皮子下,渐渐消弭不见。
雪瑞为保住白离的魂魄耗费不少力气,这会儿已经筋疲力尽重新隐去身形修养了。
大殿内再次陷入死寂,季珩紧紧攥着手里的下瓶子,又珍儿重之地把它重新放进袖口,而后离开了长恨殿正殿,朝后殿行去。
骨佘在后面迟了一步,微微叹了口气,也跟了上去。
但骨佘万万没想到今日的长恨殿会这般不太平。
两人赶到后殿的时候,只见所有跟着严潼过来的人全都守在殿门外,个个眉头紧皱如临大敌。
他不明状况地小声问了站在最外边的鹤王。
鹤王看他一眼,轻叹一声道:“我们来晚了一步。那个黑衣人也看不出是何方神圣,但他似乎是想劫走小主人。
我们与他交手,尊主救回了小主人,但没想到那人竟遁形逃了。
等尊主把小主人再次带回后殿,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季珩已经先骨佘一步进了内殿,但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就被眼前的场景震的立在原地动弹不了了。
严潼双膝跪地,整个身子前倾,双手撑在一副冰棺上,神情苍白痛苦,骨节被捏的青紫,仿佛要捏碎那冰棺。
而那副冰棺中,只有一层灰白的灰。
季珩虽不曾来过这里,但前段时间在长恨殿时曾听婢女说过,严潼经常一个人来这里。
玄妤来了之后,他才偶然得知这里安置着严潼的养父——严循一的尸身。
可现在后殿却只见冰棺不见尸身。
季珩一颗心不断往下沉,可眼前的一切却都在告诉他他所猜测的就是事实。
严循一的尸身已经被毁,现在只剩了那一抔飞灰。
季珩不敢想象严潼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们猜刚刚好起来一点点,严潼好不容易放下多年心结,甚至还没来得及过一天安稳平静的日子,就被逼着接连面对赤将的离开,严循一尸身被毁。
一个是陪了他百年的剑灵,一个是将他养大,待他胜似亲子的父亲。
季珩看着严潼僵直压抑的背影,此刻竟生出了浓重的怨怼来。
到底为什么,要让他捧在心上的人经历这些?
他慢慢走过去,走到严潼身边,又在他身侧潼他一起跪着,伸手覆住严潼的手。
严潼似乎是受惊一般颤了一下,而后顺着那只手看向季珩。
他的手时冰凉的,可眼睛却是红的,身体止不住地轻颤着。
季珩以为他会对自己说什么,但严潼只是那么看了他一眼,猛地再次收紧手掌,对外面的人沉声道:“传令下去,即日起,魔域关闭结界,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来劫严宴的人抓出来!
若有胆敢匿藏者,诛全族!”
骨佘微顿,还是领命带着众人迅速离开了。
后殿外只剩下了侍立的魔兵和几个婢女。
季珩看着他,暗道不好。
他也顾不上周围都是人,用力拽住严潼的肩膀让他看着自己,不断轻唤他的名字师徒唤醒他的神智。
可严潼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浑身都散发着暴戾之气。
季珩紧皱着眉头,嘴唇都抿成了一条线。
严潼面色苍白,双目赤红,是经脉受损,灵力倒流的迹象。再不恢复理智,很可能会自伤内府。
管不了许多,季珩一边给严潼输送疗愈的灵力,一边微仰着头吻了上去,希望这样能分散一点儿他的注意力,能暂时安抚住他。
严潼毫无知觉地受着,嘴唇是冰凉的。
周围的人都是一愣,随即骨佘拍了拍鹤王的肩膀,鹤王醒神,又拍拍蛇王的肩膀,大家都尴尬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自觉地背过身去。
严潼的身体还是僵硬地紧绷着,季珩覆在严潼手上的那只手慢慢嵌进严潼的指缝中,与他十指相扣,拇指一下下轻抚着他的手心。
片刻,严潼眼中终于有了些神采,他眨了眨眼,余光还是瞥见了冰棺里的灰白。
他手脚都是冰凉的,浑身上下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季珩自然也法诀他清醒了一些,便微微侧身,彻底挡住了他的视线,而后用另一只手轻轻一揽,将严潼的腰身拉向自己。
严潼仿佛这才发现自家师尊近在咫尺的脸,微微瞪大了眼睛,眼中的痛苦消失了一刹那,他的脸上一片空茫。
但仅仅只是一刹那的空白,刚刚发生的所有事情还是理科又回到了他的脑海里。
赤将走了,他的父亲也没了。
心底某处仿佛受着千刀万剐之刑,可他发现却哭不出来,今日种种像浸了毒的毒针,一根根全扎在他的血液里。
生死枉知,只有铺天盖地的痛鲜明撕扯。
他觉得呼吸艰难,如在深渊溺水的绝望。
一切都变得缥缈虚无,而他什么都抓不住。
可是此刻看到季珩近在咫尺的脸,他能感觉到季珩在温柔地舔舐他的嘴唇,能感觉到手背上来自季珩的温度,能感觉到后腰处的手,他家师尊在尽力拥抱他。
季珩用他拙劣的方式小心翼翼地试图将他这个快要溺亡的人拽回人间。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流泪,只是下意识地捉紧了季珩的手,力道之大,仿佛要把那只手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