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边巡
世界安静了。
“这……这怎么可能!?”
众人又惊又怒地倒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检查手中的武器。
——这确实是杀伤力极强的凶器,而不是玩具水枪。
反观沃伦,则如释重负地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胸腔震动闷笑起来,随即大笑,笑得比众人先前还要疯狂。他不仅仅是庆幸自己这次活了下来,而是——他赌赢了!
他发现了这个星球最大的秘密,他漂亮地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两方的情绪在短短一小会儿里,数度反转。
那么,谁才是能够笑到最后的人?沃伦说了不打算,雇佣兵们说了不算,甚至那群无处不在的怪物们都无法决定,因为——只有这颗星球真正的裁定者,才有资格定论!
现在,到叶沧的回合了。
于是,所有人都感觉到,风突然变了。
有无形的气浪散开,他们的衣角骤然翻飞,搅动而起的沙尘一度让他们无法睁开眼睛。
但不知为何,一股毛骨悚然的危机感笼罩住了他们,并在胸腔疯狂叫嚣起来。他们鬼使神差地睁开了眼,很艰难,但他们做到了。
——有着一双翠色眼眸的青年立在大地上。
那双眼眸在黑夜中莹着微光,像飞舞在夜幕下的萤火虫,像月夜下飘在镜湖上的河灯,有一种近乎梦幻般的美感。
但这份美感极其不协调。
——怪异。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一种怪异,但他们说不上来究竟哪里奇怪。
天空不知从哪里飘来了无数枯草,那些枯草轻盈如丝,在混沌不清的天光下,像一场极致浪漫的花雨。同时平坦的大地一阵鼓动,仿佛地下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然后,下一秒,狂风骤起。
尘世的巨蛇出现在了大地上。它从世界的尽头探出巨大的身躯,长到望不见边际的蛇身一圈圈把那人环绕,呈现出绝对守护的姿态。随后垂下巨大的头颅,望向远处的众人。
“啊……”众人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呢喃,鼻翼嗡动,瞳孔放大,武器掉落一地,身子不知何时直接软倒了下去。
同一时间,地表之下的东西终于冲破了桎梏。妖异的诡谲之花破土而出,死亡女神亲吻过它的花瓣,它缓缓张开巨大的裂口,吐出甜蜜糜烂的呼吸。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两个怪物,现在就这样一左一右矗立在叶沧身边。它们淌过尸山血海,它们予星球之主呵护,极致的恐怖和极致的温柔实现了最完美的统一。
颤抖的人们望着夜幕下这鬼魅壮丽的一幕,突然就明白了先前的怪异究竟是什么了——
[那双眼睛凝视的不是天堂,]
[而是地狱啊!]
没有人有勇气再拾起他们的武器,就像蚂蚁不可能向巨龙发起攻击。
“你要什么……”有人气若游丝,颓然垂下头,露出脆弱的脖颈,完全放弃了抵抗。
叶沧轻缓抬眸:“留下盒子里的东西,离开这颗星球,或者永远留在这颗星球。”
这不是威胁而是告知。至于他们怎么离开,能不能避开阿木星上觉醒的众多植物活着离开,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叶沧给黑蝶王花和食人藤的交代只有一点——保证至少一个人活着出去,其他随意。
因为他需要一个人向宇宙传达这里的事。
这群星盗的到来让他意识到,阿木星现在在宇宙里还只是一个无主的荒星,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而主权,永远是一个文明独立最起码要拥有的东西。这颗星球有维护这项至高权威的能力,它理所应当,它无所畏惧。
——它应让世界看清它真正的模样。
感受到叶沧这一刻的想法,无数沉睡于星球之下的植物在此刻骤然醒来,它们发出无数的声音,而最终,所有的声音汇成一道——
“这是我们的星球,我们的领地。”
“向宇宙宣告,我们是阿木族,我们存在。”
第70章
这颗星球正在苏醒。
魔镜萝和人工湖、再加上空气净化装置——最低限度的水源和氧气, 它们不需要更多的东西,顽强到变态的生命力可以让它们轻易浴火重生、生生不息。
这正是阿木族最恐怖的地方。
它们是一群永远杀不尽的怪物, 是从古至今, 无数次笼罩于这个宇宙的噩梦。
然而,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醒觉的阿木族并没有暴走。它们就像任何一株正常的植物一样, 缓慢地从地表之下破土而出,乖乖地遵循着从发芽到抽枝的过程, 勉力生长。
——它们的王如此希望。
它们感受到了那个人的意志,因此它们醒来。现在不是屠戮的时机,因此它们生长。
“嘤——!!!”
黑蝶王花欢快地尖啸起来, 那声波顺着狂风扩散开去, 引得一波此起彼伏的应和。
各种各样的植物从大地下冒出, 有的天生庞大无比,有的只有一根拇指大小。
它们大多数都还处于幼生期,但初露的牙与刺、流淌的毒与血、以及那些未知又诡异的天赋, 无不在彰显着它们未来会成长为多么危险的生物。
在微弱的天光下, 它们化作一个个扭曲高大的黑影, 如拜月的狼群在月下汇聚。而叶沧, 便是它们的辉月。
“今晚之后,这颗星球要彻底热闹起来了。”叶沧听着耳边喧嚷热闹的嘤嘤鸣叫,这些鸣叫诉说着不同却同样炽热的情感, 依稀让他想起了他最初在这个星球诞生时的场景。
他被一群全宇宙最恐怖的怪物包围,这群怪物可以轻易虐杀千军万马, 被世界视为星球级灾厄——但它们爱着他。
它们用撕碎喉管别人的毒牙亲吻他,用绞杀生命的藤蔓为他编织王座,用刺穿的利爪将他奉在手心呵护。
恐怖又纯粹,疯狂又温柔。
叶沧没有阻止阿木族的狂欢,毕竟大家都在地下闷了好久,终于醒过来也不容易。就是现在它们大多都是幼儿期,好几个嗨着嗨着就萎了,又重新蔫了吧唧地缩回地里(……)。
先前的雇佣兵们已经离开了,叶沧觉得以现在的情况而言,他们离开阿木星的难度可能会有点点高,但那不重要。他反手拿出了一张薄薄的信封——这这正是他从解锁的保险箱里取出来的东西。
原本叶沧还以为这么兴师动众的任务物品会是什么极其危险的东西,没想到居然只是一封信。星际时代还用这种纸质信件的人几乎很少见了,多么复古的交流方式。
信上封着火漆,他并没有打开。不过,单看奢丽的黑金色封皮,再加上火漆上的纹章,叶沧忍不住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来自于魔族的……嗯……认识的人。
不过他跟那个人不是很熟,应该说,他单方面觉得自己跟大多数魔族都不熟。尽管他曾经确实有穿越到魔族的经历,甚至毫不意外地成为了王,但跟他以往经历的所有种族都不一样——魔族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纯粹的脑残粉的。
因此他在这段过往里,将自己放在了一个稍远一点的位置,时刻跟他的臣属和兄弟保持着安全距离。
“你确定?”生而为王系统忽然上线,也不知道它是在反驳叶沧所想的“魔族没有脑残粉”,还是在质疑他所说的“安全距离”——又或者两者都有。
冰冷机械音道,“在那个世界里,你甚至搞丢了自己的魔王壳子,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收回来。”
能够让系统主动发表自己意见的时机不多,可见它对叶沧失去的魔王壳子有多大的怨念。跟当初只失去一颗鲛珠相比,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重大损失,如何不让人痛心疾首!
系统顿了顿,又道,“既然鲛珠都失而复得了,宿主要不要考虑一下什么时候回一趟魔族,把你的壳子拿回来。”
叶沧想都不想,拒绝三连:“不要,不想,不回去。”
系统:呵,它就知道。
但是,宿主,永远不要小瞧王境泽定律:)
系统版面上,无数个角色里唯一一个本该睥睨、如今却空荡荡的页面白光微闪,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叶沧拿着信封去寻找星昂。
这对现在的他来说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阿木星无处不在风拂过无边无际的荒原,从遥远的地方给他带来这个星球每一个角落的讯息。
他顺着风向前行,一段时间以后,便看见了那片小小的菜田,以及正在菜田前打斗的暗杀者和植物。
植物是阿木星上特有的植物,凶残的长相、高大的身躯,一看就危险程度爆表。
而面对着他的男人,未被围巾遮住而露出的眉眼精致,神色残酷而冷静,闪动的眸光一片肃杀。他丝毫不因为对手的未知与危险而动摇,这可怕的植物在他眼中仿佛与一块石头无异。
这无疑是一位顶尖的战士,仅仅这份心理素质就叫人钦佩。
……前提是他手里的武器不是一把铁锹。
那把铁锹飞快地铲进植物的根系,掀起一把泥土。被激怒的植物长“嘤”一声,“He tui”地吐出了一口唾沫……哦,不,是发动了毒液攻击。
站在风中的叶沧嘴角一抽:“……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植物大战僵尸?
他的声音不大,但不管是植物还是暗杀者,都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了那道熟悉的声音。
对战双方当场愣住了。
然后他们齐齐看了过去。
“吧嗒——”这是铁锹掉在地上的声音。
“嘤嘤嘤!”这是植物狂喜又委屈的哼唧。
星昂愣愣地站在原地,身子没忍住晃了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叶沧套上海妖壳子的时候,基本等同于自带千亿级美颜滤镜和魅惑buff,不过,王卫队效忠他从来也绝对不是只因为他的脸。他们看见的从来都是真正的他,也就是如今的他。
叶沧望着脸上一片空白的暗杀者,轻快地挥了挥手,招呼道:“哟,又见面了,星昂。”
对方张了张口,声音抖动起来,措辞一片混乱,“你……您怎么会……为什么……”
虽然眼睛的颜色不一样,但那确实是……他的王。
那个人站在无际无边的荒原之上,黑夜也阻挡不了他的明光。他生来就被世间宠爱,即便是暴虐的狂风拂过他的脸颊时,也会化作春风化雨的温柔。
此前还与星昂战斗的植物已经艰难地挪动根茎,蹭到了那人身边。这庞大的怪物仿佛一下子成了寻求安慰的孩子,委屈地嘤嘤哭泣起来——王,人家本来就睡在那里嘛,这条鱼非要把我挪走,说要锄草!
出于一名战士的直觉,星昂知道,这个时候只要有人想伤害叶沧,对方立即就会变成凶兽,并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疯狂恐怖。
——就跟他一样。
星昂撤去了所有的防备,收起了所有的攻势。这在一个未知且极端危险的星球上几乎是致命的,但他认 了——就算这是镜花水月的幻境,亦或别有用心的陷阱……他也认了。
“您是来惩罚我的吗。”他望着渐渐走近的人,许久不说话的声音低哑而干涩,“你是对的,仅仅流放的惩处对比我犯下的罪孽太过轻易。”
他垂下的羽睫遮住了眼底骤起的神色,不去看那人,束手就擒,引颈受戮。
就跟当初被亚特兰蒂斯抓获的时候一样,他一生中唯二的两次投降……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垂下的双眼却紧紧凝视着那人越近的影子,一瞬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