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可
他们也见惯了,没打算去管。
偏偏这回,打到后来,鬼王直接杀到天庭告状,说妖界那边有龙出没,非要他去做主。
一听说是龙,泱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过去一看,也的确是戊野。泱也不知道戊野到底是什么想法,看起来似乎对他有反心,除决斗时的狠厉,这些年也未真来抢他的帝位。若说没有反心,当面背叛他,成日里与妖厮混,如今连天上的家也不要了。这回鬼妖打仗,他也没有出手,只是依然与那个妖妖娆娆的妖怪厮混在一处。
龙是帝族,生来尊贵与强悍,除非真正犯了错事,天道降下责罚,泱也没有权利真的惩罚戊野。
不过这件事勉强也算参与鬼妖混战,算是小过,他不再顾念兄弟之情,直接将戊野给提走,关在了他的宫中,上了千年的封印,令他思过。
结果怎么着……
同戊野成日里厮混的那个妖娆的妖怪也跟过来了,天庭当然不是寻常鬼妖都能来的,都有特定的信物,鬼界妖界也不过十来人拥有。那个妖怪偷了妖王的令牌飞到天上,找到戊野的宫殿,待着死活不肯走。
后来,被偷了令牌的妖王也来了,再后来鬼王觉得妖王上天来必然是有阴谋,也来了,再后来……反正能来的都来了,谁也不愿走。
泱喜欢清静,被这一窝蜂的鬼鬼妖妖吵得头疼。
开曜神君是肯定不会管这种事的,天上地下他最大,妖王鬼王只听他的话,只能他去管。
戊野的寝宫外跟人间的集市一般,他远远看着头便更疼了。
既然是偷了东西飞上来的,那好办,直接责罚那个妖怪就成,那妖怪与戊野厮混,泱很不喜他。还没罚呢,妖王头一个不答应,问仔细了,又说那妖怪是他私生子,妖界的其余长老与儿子也不答应了,对着他的脸就吵。鬼界的鬼,嘻嘻哈哈地笑着直看热闹。
泱站在那儿,看着或打或笑或吵的几团人,眉头紧皱。
他再看看那个始作俑者,妖怪红了眼眶,难得没那么妖娆了,双手抱住宫门上的兽头,盯着他,一字一句:“你敢杀他,也得从我尸体上走过去!!誓与君同生共死!”
“…………”
这是唱戏文吗,他什么时候说过要杀自己的兄弟?
再说了,他们天上,是人间的菜市口吗?
最后鬼界与妖界的精英在他们天上也打了起来,神仙们都来看热闹,还是开曜神君过来,代表天道,全都给了惩罚,才统统将他们给送回去。
包括戊野的那个妖怪,似乎叫作南星,被强行送走时,哭得撕心裂肺的。
泱突然发觉,他好像弄错了一些事情,一些他其实也不甚明白的事。
这些事处理完毕后,他才有空继续去人间沾染烟火气息。
原是要直接去京城的,他有大约五百年没来,人间已换了两个朝代,恰逢今日,京城又要有一场巨变,朝代又要换了。
偏偏在落到地面时,他的落点变了,想起来时,他已经站在山脚。
他愣了愣,还没彻底回过神来,便被身边嘈杂人声吵醒。他有些不解,此处偏僻,山形陡峭,又在深处,离城镇甚远,这山其实并不出名。他上回来时,这儿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个小妖怪,这山甚至连个名字也没有。
几百年不来,竟是这么多人了?
不过想想也是,于人间而已,五百年可以改变的事儿太多了。
那么,那个小妖怪,是不是早已不在了?
妖怪们化形后便是成年,大多都要外出云游、修炼,几乎没有愿意待在原地的。
想到那个小妖怪不知已遇到了多少人,当年的天真兴许早已被红尘染去,泱默默叹了口气,转身欲走,却被一位男子热情拍肩:“这位兄台!!!”
泱回眸看了眼,“哎哟!”,那位男子上下打量他,满眼惊艳:“这位郎君,好相貌啊!”
“…………”
那男子自然熟得很,往他靠得更近:“郎君啊!你这样的相貌,仙子总归是愿意见你一面了吧!咱们此处相遇也是缘分啊,小弟也不求太多,稍后你若能见着仙子,带上小弟也见一面呗!小弟此生也无憾了!”
泱满脸疑惑,彻底懵了,这是在说什么?他不过五百年没来,人变得这么奇怪了?
男子一惊:“兄台竟不知?!你不知,你来此处作何?”
“我——”泱还未说完,男子仿佛奇货可居一般,特热情地揽着泱往一旁人少些的地方走去,小声道:“见郎君好气度,郎君怕是京中贵人吧?”他根本不给泱说话的机会,恰好泱也啥都不知道,听他再说,“难怪啊!来这一趟不容易吧?!”说完,他还满脸心疼,“小弟懂!再难,也得见仙子啊!”
“……”泱无言以对,“你请细说。”
“你问我还真问对了!我就住这山脚下,当年仙子头一回下山,见到的头一个人就是我太太太太太……太奶奶!”
“……后来呢?”
“与仙子头一个说话的,也是我太太太太太……太奶奶!!”
能不能先别骄傲,说说要事?
那位男子很快便接着道:“仙子问我太太太太太……太奶奶——”泱忍不住,打断:“你直接说你先祖就成。”
男子“哈哈”笑:“这不更亲近吗,也是荣耀啊,那可是我太太太太太……太奶奶!不是寻常先祖!活了三百年呢!”
“…………你说。”
“那仙子问我太太太——呃,问我先祖,可有见过一个书生,被山里山贼打劫过,身上受伤,身穿青竹色长衫,发髻里插了支竹簪,长得极为俊俏的。”
泱心中一动,问道:“后来呢?”
“后来啊……”
泱拜别那位男子,看似下了山,实际绕进山的背后,再度进山,脑中是男子余下的话。
后来,那位大娘被漂亮少年怔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直到大娘儿子回来,虽也怔,但好歹是能说几句话了,告诉那位少年,他们这儿荒凉得很,几百年没出过一个秀才了,祖祖辈辈打猎,谁也没见过书生。
少年很难过,差点要哭了,大娘儿子看着不忍,说会帮他去找。
少年又笑了起来,这一笑,大娘儿子也傻住了。少年临走前,给他们送了一小瓷瓶的水,说是谢谢他们,却也没说有什么功用,只说他就住在这山上,若是他们帮他找到了,就来山上找他,他给他们更多。
他走了,大娘一家子都还没回过神。
大娘儿子先开始没当回事,甚至以为自家一同做了个梦,毕竟山里人家见识短。直到大娘上山采药时摔了一跤,差点死,他们才想到少年给的水,想必是好东西?翻翻,还在呢,便死马当作活马医,用了那瓶水,大娘不仅救了回来,还变得更年轻。哪怕大娘儿子过世了,大娘也一直活着,大娘活到了三百岁。
从此,少年在他们心中就成为了神仙般的存在。
他们家就住在山脚,神仙虽再未来过,却一直帮神仙找那位书生,久而久之,事情便传了出去,许多人来瞧大娘。大娘的出生文书,在官府有记档,哄不了人,邻里邻间也是亲眼所见的,她的确是活了三百岁。
这事情便越传越神,开始有许多书生跃跃欲试,纷纷上山,却从来没有人真正见过那个神仙一眼。
众人又以为,是大娘一家骗人,临到大娘也快要过世的前一天,那位仙子再度出现了,与两百多年前一样的相貌。大娘家已有了个小儿子成为书生,仙子问他长大有什么愿望,小儿子说他要考状元。仙子又问状元是什么,小儿子说那是书生最想要的东西!
仙子想了想说,那你一定能考上状元。留下这句话,仙子走了。
见过仙子,大娘过世,十年后,那小儿子金榜题名考上状元。
御前,小儿子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自此,这座山再没有清静过。
无数人扮成书生模样赶来,有单纯只是为了见一眼的,更多也是想得神仙提点金榜题名当状元的,甚至还有人另辟蹊径扮成山贼的。更别提,还有几位真状元过来拜仙的。
这样的事,于神仙来说,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无非就是妖怪作祟。
他的下属们永远不会将这种小事写进案牍中呈给他看。
泱问那位男子:“难道真没人再见过他?”
男子既骄傲:“就我家先祖见过。”又惆怅,“确实没有人再见过,即便我们家人,也再没见过。传说,曾有一回,的确有个很俊俏的书生也是被山贼打劫,受了伤,那个神仙才终于出现了。但那书生与山贼是唱戏,故意引神仙出来,被人揭发。神仙气得把他们俩杀了……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我觉着,神仙那么心善,怎会杀人呢?再后来,咱们虽说还能上山,走到半山腰便被云雾遮了去路,进不去了。”
泱一步一步地爬山上去,走过陡峭山路,走到半山腰,终于见到了那些云雾。
身后,还有许多人声,全是为了那位神仙来的。
他顿了顿,抬脚走进云雾中。
“谁!”
走进云雾的瞬间,便是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只是声音已明显变得凶狠。
看来山下男子说话不假,那两人的确是小妖怪杀的,小妖怪长大了,妖怪的本性本就是杀戮。
泱往内走,“站住!!”,小妖怪威胁的声音响在他的耳畔。
泱不禁好奇,长大了五百岁的小妖怪是什么模样,会与天底下的妖怪一般?
他继续往里走,直到霸道凉风迎面而来,他的脚步微微一顿。
银发在他眼前飞舞,一把水雾制成的长剑直直对向他。
他这才停下脚步,飞舞的银发散开,剑后现出一张熟悉……而又熟悉的脸,没有丝毫的陌生,泱心中暗惊,五百年过去,小妖怪的确长大了,头发变长,眼线上挑,甚至就连两弯眉毛都愈浓。
只那双眼睛,依然是那双眼睛。
执剑的人,瞧见是他,也不由愣住了。
片刻怔愣之后,“哥哥……”,小妖怪低低唤了声。
泱高高吊起的那口气,忽然一松,他上前一步,小妖怪却忽然将剑收起,垂下眼眸回身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番外大概还有一两章~
第77章 天天意
眼看他的身影将要没入海棠花中,泱立即上前,快速移至他身旁。
小妖怪的脚步微滞,走得更快,泱也只好跟着更快。小妖怪一句话不说,他忽然也找不着话来说。他莫名又想说些什么,他甚至有些想要讨好这个小妖怪,脑中冒出“讨好”两个字时,泱呆了一瞬。
就是这么个瞬间,小妖怪踩进水中,眼看就要不见。
泱抓紧开口,问他:“你的龙角呢?”
小妖怪停下脚步,泱立即走到湖边,就在他的身后,又问一回:“角呢?”
小妖怪当然不可能有龙角,是他的一个小法术,但这个小法术至少能保持一千年,不该如今就没了。他见小妖怪还是不理他,正想着再说些什么,小妖怪背对着他,闷闷开口:“我不想给你看。”
“……”愿意搭理他就好,泱再松口气,声音放得更轻,再问,“为何?”
小妖怪再不搭理他。
泱追问:“是嫌不好看?”
他想说,若是觉着这个不好看,他给再变一个,银色不喜欢,金色也成啊。
他还未察觉自己的怪异,小妖怪已经踩在水里,用力抬脚,狠狠踩了一下水,溅出不少水花。
溅了天帝一身水。
泱懵了,不知还应该说什么。小妖怪再用力踢了一下水,抬脚就要走。行动先于想法,泱伸手拉住少年手臂,小妖怪用力甩,当然甩不开,泱心中莫名焦急,再说出口的话不免也有些急躁:“为何不给我看?为何?”
他连着问了两遍,小妖怪还在甩着他的手,偏就是一句话也不说。
“为何?”泱又问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