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可
他随手往后一抛,把那石头给扔了。
他起身,从湖底站起,慢慢浮上水面,伸手去收那雾气。
雾气刚消失,他便看到岸边的姬泱。
心里委屈全部出来了,他立即朝姬泱伸手扑过去,扑到姬泱怀里,扯着嗓子就干哭:“姬泱姬泱,我疼,我疼,我疼……”
姬泱面目怔怔,还有些不敢相信他出来了。
镜抓了他的手去摸自己的肚皮,伤心道:“疼!”
姬泱暗吸一口气,将他紧紧搂住,仿佛失而复得。
“疼。”镜戳他的手背。
姬泱这才稍微松开些他,与他对视,伸手去摸他肚子,声音沙哑,轻声问:“还疼吗?”
镜笑:“姬泱摸摸,就不疼啦。”
姬泱的心化成暖阳下的湖水,他不由将镜再紧紧搂到怀中。
镜这才看到秾月与夭月,他纳闷道:“你们怎么也在呀?我又睡着了?我这次睡了几天呀?”
侍女们心中后怕,虽也松了口气,一时反而说不出话。
姬泱道:“你睡了一个月。”
“一个月?!”镜双手环在姬泱的脖颈后头,掰着手指头,“我是不是王玥成亲那日睡着的?他们是哪天成亲来着?”
秾月道:“十一月初二。”
镜再数了数,两只手数了三个来回,吃惊问:“今日是冬月初二?”
“是。”
镜嘴角一瘪,这次不是装,是真的哭了。
姬泱将他抱回他的寝殿,抱着他哄,镜的眼泪落满地,委屈得不行。
姬泱猜到他为什么哭,便哄道:“不哭不哭,没事,没事的。”
“你不懂。”镜哭着缩在他怀里。
“我懂的。”
“那你说啊!”
姬泱抱着他坐在床边,低头看他,一眼不错:“我知道,我家小宝想给我过生辰,是吧?”
“呜……”
“没事儿,只要你在,每一日我都格外愉快与幸福,生辰又算什么?”
镜抽搭着说:“我要给你送礼物的!”
“我的礼物已经在我怀中。”
“不一样!”
姬泱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满腔后怕、松气与更多难言的情绪一股脑化作亲吻,密密麻麻落在镜的脸上,镜难得没有羞涩,反手抱住他,回应他,拥吻着,一同后倒。
姬泱没忘反手扯下帐子。
冬月初三早晨,姬泱再醒来,镜已不在身边。
姬泱没有着急起来,而是忽然想到两人糊里糊涂成亲那次,也是这般从镜的床上醒来。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此时又是如何心情?
他伸手捂住眼睛,嘴角微翘。
他不是镜,镜做些糊里糊涂的梦,做也就做了,转眼便忘了。他却清晰记得那奇怪的梦,与梦中声音,心中无法不起谜团。
他回想那个梦,手肘却碰触到冰凉的一个小东西。
他顿了顿,反手摸去,从枕边捡到一个小海螺,海螺上歪歪扭扭地刻了几个字:礼物,镜小宝贺!
他将小海螺贴到耳畔,海螺中回荡着镜甜蜜的声音——好喜欢你呀!
姬泱一动不动,一遍又一遍地听那句“好喜欢你呀”。
作者有话要说:丑石头:先别忙着喜欢了qaq。
第47章 石头
也不知听了多少遍海螺中的声音,惦记着小鬼,姬泱到底恋恋不舍地起身。镜不在,他以为镜又到湖里沉着去了,他自己捡起衫袍穿好,将小海螺珍惜收入袖中,去湖边找小鬼。
哪料小鬼压根不在,他不在,贴身侍女也不在。
湖边海棠告诉他:“公子出去了。”
“去了哪处?”
“奴婢依稀听到‘善堂’啊什么的。”
那就是出去看善堂了,姬泱笑,真是一睡醒就惦记着玩儿。笑过,他站在湖边望着湖水发起呆来,昨日奇景实在怪异,他不可能忘记。到底是为什么,那些水雾要生出来保护小鬼?又到底是为什么,小鬼要哭成那样?小鬼自己的宫里,又有什么能害他、吓他?
他昨日问了,小鬼说就是疼,再问其余的,小鬼自己也记不住。
他再度想起昨日的那个奇怪梦境。世上没有这么恰巧的事儿,这个梦一定有什么因缘,既能做第一次,往后必定会有两次、三次,甚至更多,他定会弄清楚。
想罢,他转身便要走,打算出去找小鬼。
却又忽然停住脚步,他再看向湖面。今日的湖面,有些不同。
镜喜欢锦鲤,他王府的湖里,锦鲤也有许多。往日,镜不在时,那些多少有些灵识的锦鲤总是悠闲游于水中,此时不知为何,几乎是满湖的锦鲤,全部团成一大团,缩在湖水的一个小角落里,且那团,还越团越小。
姬泱将疑惑问出口,海棠不以为意:“怕是在玩儿吧!”
姬泱再看那些锦鲤,他虽不懂,却觉那不是在玩儿,反而是在怕什么?
到底是找小鬼要紧,姬泱还是转身走了。
等他走到宫门口,他发现……墓碑,也就是宫门,被小鬼带在身上,他出不去……
九殿下再一次被关了起来。
镜清早醒来,将鬼姐妹往袖中一收,带上芳菲,便出去看那善堂了。据芳菲告诉他,他这沉睡的一个月中,城中已经建了五处善堂,有怀王府带头,许多世家都参与其中,就连官府也拿出了不少银子,还派人去定时巡逻,以防有人闹事。
“现在城里人都夸怀王爷是好人呢。”芳菲带他飘到其中一座善堂的房顶上。
镜听到这话,立即笑开:“姬泱就是好人!”
“是公子提议,他才想起来建善堂的呢,哼,要说好,也是咱们公子心好。”
“他是我夫君,我好,也是他好!”
可是,你们不是和离了吗……芳菲本想说出口,想了想,吐吐舌头,没敢说。
镜飘下去,落到善堂庭院,这座善堂建在城内,占地颇广,便是怀王府出银子的那家。只是虽建在城中,自不是热闹地带,是个颇为冷清的地方。这是建得最早的善堂,也落成最早,如今已陆陆续续有孩童住进来。
住进善堂的,都是十二岁以下的孩童,大多无父无母,还有些是从其他州府流浪而来。
镜在宫中睡觉的时候,芳菲闲来也无事,既然是怀王府出银子建的善堂,她常飘来看看,就当为他们公子打听。她这会儿也有话要说:“这善堂,能住进一百个孩童呢!奴婢听五宁说,殿下似乎还想请先生来,给这些孩童讲讲书,也不求他们考秀才当状元,权当教他们多识几个字。”
芳菲指了其中一处:“那是用膳食的地方。”她再指,“这儿是歇息的地方,公子,您来看,都还在睡觉呢!”
镜凑过去,果然,里头的孩童都还在睡。
即便他们不能被人瞧见,芳菲也轻声道:“他们昨日才搬进来,怕是还不适应呢。”
窗户上糊了明纸,阳光温缓照进屋子,里头是大通铺,一张上头能躺六个孩子。每个屋内置了六张通铺,连着一排的屋子都是这样的。虽是大通铺,屋内很是整洁,床铺看起来也很暄软。
被褥皆是深蓝色,那些睡着的孩子,没有一个脸上是没有伤的,甚至有些孩子的手脚露在外头,也没有齐整的。
镜看着又有些难过,芳菲也叹气,劝道:“公子您别难受,就是在鬼界,不也有那无父无母被人欺负的鬼?”
“鬼界灵气充足,谁都能修炼,只要你勤于修炼,你变强,便没人能欺负你。人界灵气稀缺,人与人之间等级分明……有些孩童,生来便已被决定了这一生的命运。”镜虽天真,这个道理倒是懂的。
也的确如此,人除了人心甚过鬼妖,其他的,都太弱了,太容易死,太容易被他人决定命运。
芳菲便轻声道:“鬼妖有鬼妖的过法,人也有人的活法啊。您往好处想想,多亏您和殿下来到这里,最起码住进这里的一百个孩童,他们能安然长大。”
镜的眉头还是蹙着,他趴在窗边看了半天,闷闷不乐道:“我想给他们一些金子。”
“好啊!”芳菲也未多想,她准备用桃花瓣变出金子来。她的这些小法术,变出的金银虽有时间限制,却能用百年,百年后谁还管这些?
镜却摇头,他自己从袖中翻找出一大块软金来,双手合拢,再摊开,满手的小金鱼。
芳菲立即伸手,镜将满手的小金鱼都倒至她手中。芳菲拢起小金鱼便轻声翻进窗中,一人枕边放了一小把,每人五条小金鱼。
这样,镜才高兴一些,脸上稍微有了笑容。
芳菲再回到他身后,又陪着镜看了会儿,孩童们渐次醒来,瞧见枕边小金鱼,自是大惊。有些孩子直接将小金鱼放到口中咬,咬了发现,的确是金子,兴奋得原地蹦跳。房中孩童全醒后,拿着自己的小金鱼,呼啦啦全部涌出房间,在院中欢欢喜喜笑闹。
镜的脸上此时全是笑容,他对芳菲说:“希望他们能喜欢!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往后我再给他们!我们再去旁的善堂看看吧!”
“好!”芳菲应下,陪着他,刚要走。
却又听到一阵哭声,镜一惊,回头看。不过片刻功夫,院子里竟有孩童打了起来,其中最瘦小的一个,被几个大点儿的逼到角落,他被踹了几脚,缩在角落里哭。那几个大孩子嚷嚷着去掰他的手心,他不肯松,试图爬走。
有人一把踩住他的手碾了碾,他痛得哭出声,手到底松开,手中的五个小金鱼落到地上。几个大孩子伸手便要去捡,他扑到自己的小金鱼身上,不让他们抢,那几个大孩子又去踹他。
镜看呆了。
芳菲气道:“太过分了!”她现出身形来,从孩童们身后跑过去,大声道,“都住手!”
几个大孩子回头一瞧,是个也不过十来岁的姐姐,漂亮又纤弱,怎能当回事。芳菲挤开他们,伸手去扶那个趴在地上哭的小孩,他们见状上来又伸手去推芳菲,芳菲气得差点儿便要骂了,却也的确没想到他们力气竟然还挺大,又要护着那瘦弱孩童,被他们给推到了地上。
芳菲心道“竟敢打你姑奶奶!!”,翻身就要起来,上去教训。
身后传来一道严厉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你又是谁!要你管!”一群劣童,口气极大。
“我是你们的夫子!今日起,你们便要跟我读书!”
那几个孩子还是很不服气,那夫子更严厉道:“全都去贴墙根站着!不服?不服我即刻喊人来,将你们逐出善堂!让你们继续街头流浪去!”
一群孩子,面面相望,不敢再闹,到底是一哄而散。
那夫子这才上前,伸手扶起芳菲,声音虽还板硬,人却和气不少:“小娘子没事吧?”
芳菲被他扶起来,回眸一看,怔了怔,整张脸都红了,她微微低头。
夫子再扶起那哭着,才六七岁大的孩童,伸手摸摸他的头,捡起地上的几条小金鱼,回头再问芳菲:“不知这些小金鱼,可是小娘子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