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头羊
蒋殊华一后背汗踉跄着从住院部走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气很好,烟蓝色的天空上漂浮着一团一团散不开的云絮,住院区周围种植的大量绿植也给这压抑的住院氛围增添了许多生机。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今天运气实在不好,就在他快步经过住院楼中间的花坛时,蒋殊华的鼻子里不经意就嗅到了一股和肉类发臭腐烂时一模一样的味道。
“……这是什么味道?”
用手掌捂着鼻子就困惑地问了一句,惊魂未定的蒋殊华这辈子还没闻见过这么恶心的味道,反应自然就很大,那个送他出来的医生闻言倒是见怪不怪地跟着一起捂住鼻子,接着有点古怪地笑着解释道,
“这是咱们住院部楼下几天前刚弄过来的树发出来的味道,学名具体我也不太记得了,就记得好像有个民间叫法,叫死人树……市里边的那所重点农业大学现在因为扩建教学楼没办法合理规划空间,只能挑了我们这么个位置偏僻的郊区把树给移了过来,据说是这儿的土壤环境比较适合树的生长……恰好这几天这树的结果期快到了嘛,他结果期最大的特点就是一到这个季节就能发出一股和尸体很像的味道,真的还蛮少见的……”
这医生不仔细解释还好,一解释蒋殊华脸色都难看的说不出话了,他当下地循着医生手指着的方向望过去,果不其然看见了两棵比一般成年男子还要高出两个头的落叶灌木。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心理暗示比较严重,皱紧着眉头的蒋殊华一时间真觉得这两棵长势很好的树枝条朝上不断蔓延开来的样子有点吓人。
一眼看过去就像是两个拥抱着即将挣脱土壤对自己的禁锢的怪物,恨不得把自己的手透过那一面面紧紧关着的窗户伸到住院楼里面有人气的地方去,抓几个新鲜的活人出来填进自己的肚子里才能满足饱腹。
这个想法可真够厉害的,蒋殊华一个学金融的头一次觉得自己说不定有天赋成为一个灵异小说家。
只是当他打量的视线落到那些大白天也死死关着,隐约还上着锁的窗户上时,心里有点疑问的蒋舒华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了句。
“……为什么那些窗户是关着的?现在是白天也不打开吗?”
“……白天晚上其实都是可以开的,因为我们这儿的单独病房的阳台修的特别高,以前从来也没出过什么不好的事情,但前天晚上有个五楼的病人大半夜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就从窗户口翻了出去,差一点就给活活摔死在楼底下的花坛里……我们实在搞不明白他是怎么能爬上那么高的阳台的,为了保险起见昨天就把所有外阳台窗户都暂时封住了,免得出现什么更大的安全问题……毕竟这群心理状态不好的病人一发病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
医生见怪不怪的态度让蒋舒华心里实在发毛的很,听到这儿头皮发麻的他也不想再往下追问了,只想尽管离开这个处处都让他不太舒服的鬼地方。
但当他不经意地转头往再上面的住院楼扫了一眼后,他却见刚刚的会客室的窗户边上,他那个奇怪的二叔居然还站在那里,若有所思地不知道往下面看着什么东西。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蒋殊华都能感觉到一个人站在那儿的蒋商陆的眼神很不对劲。
仿佛是肉食动物垂涎着什么好吃的东西一样,再黑再沉的夜都掩盖不了他缓缓张开的血盆大口。
蒋殊华冷不丁就被吓了一跳,把惊恐的视线收回来当下也不敢再多呆了,和耗子见了猫一样飞快钻进车里赶紧跑了。
而一直到蒋殊华来的时候坐的那辆车都看不见了,本来也不是为了看他才特意站到窗户边的蒋商陆这才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嘴角。
“蒋先生,您回房间的时间到了。”
门外的女护士态度尊敬地来了一句,蒋商陆没说话直接走出来,又面无表情地跟着前面这两个像是押送犯人一样的女护士回自己居住的病区。
等他们坐电梯径直上了五楼,抬脚一走进所在病区的长走廊,蒋商陆却听到了一阵和杀猪一样凄厉的惨叫,而他当下也脚步一顿往边上的病房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
隔着半掩着的门板,一眼就能看见了一个被两个医生摁着手脚准备绑上束缚带,嘴里还在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的少年。
看他的长相应该还没满十八岁,小小年纪就被这么对待也挺可怜的,只是等听清楚他嘴里在嚷嚷着什么后,本来只是单纯看个热闹的蒋商陆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放开我!!!我只是一颗无辜的西红柿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快把我种回地里去我要缺水而死了!!!你们要对我做什么!啊啊啊!!!也不要把我抓到锅里去!!混蛋啊不要放盐啊!!我要死了!!!嗷嗷嗷嗷嗷!!!!”
蒋商陆:“………………………”
第2章 第二朵鲜花
伴随着少年夸张的不得了的大喊,站在病房门口的蒋商陆嗤地一声笑了起来,他恶劣的心情好像一下子好转了,也没有刚刚见他侄子蒋殊华的时候显得那么压抑恐怖了。
跟着他一块停下来看热闹的两个护士一时间也被这荒唐甚至说是搞笑的一幕弄得有点无语。
只是在这种性质特殊的医院工作,别说自称是西红柿的了,408病房说自己是无籽西瓜,303房说自己是金枕榴莲的病人也是有的,甚至连眼前的这位身份显赫的蒋先生当初不也是因为……
猛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在想一件不太好的东西,不约而同想到当初某件事的护士们赶紧有些紧张地看了眼蒋商陆的脸色。
见他似乎并没有因为眼前这一幕联想到自己的经历后,其中一个中年护士才松了口气又对明显很感兴趣的蒋商陆缓缓地开了口。
“这小孩叫张晓光,听说是高考前压力太大,精神出问题了,因为他平时特别喜欢吃西红柿,所以就把自己幻想成西红柿了,中午刚被送过来,来的时候手里还使劲攥着两个鸡蛋呢……以后他就住在您隔壁病房,会影响到您的休息吗?”
“没事。”
收敛起脸上并不明显的笑意,蒋商陆随口回了句就径直回自己病房去了,已经在这间医院呆了十多年的他明显不再如当初住进来的时候一样歇斯底里,任何东西在他面前好像都不怎么能引起他的兴趣。
“我老觉得蒋先生有时候看人的眼神就和马上要吃人了一样……陈姐,你说咱们这层的王临川那天晚上从阳台上摔出去的事会不会和这个奇怪的蒋先生有什么关系啊……要不然后来王临川醒过来为什么一直对着蒋先生大喊大叫,说什么有鬼要从窗户外面爬进来吃他之类的胡话……”
见眼前的房门轻轻关上,站在门口的护士发着抖地小声嘀咕了一句,闻言的中年护士刚要警告她别胡说八道,小心得罪了蒋商陆吃不了兜着走,却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似乎是从男人身上遗留下来的很不真切却格外吸引人的甜香味道。
她一时间愣住想仔细嗅嗅看,这次却什么也没闻到,半响这护士也只当是自己的错觉,摇摇头就和同事一边聊着天一块往楼下走了。
等她们走了之后,一个人回到房间里的蒋商陆也把门给顺手反锁上了,他平时其实很少会亲自到公共食堂里吃午餐,今天特意这么做当然也是有自己的原因的。
可惜的是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并没有到手,这个鬼地方永远禁止病人接触到任何尖锐物品,如今更是连筷子都不肯给他们这些疯子用了。
但现在的他恰恰又十分需要这样的一件足够锋利的东西来帮助自己,而想到这儿,面无表情,嘴唇还泛着点白的蒋商陆就把手给慢慢移到了自己的病服扣子上。
精壮结实的男性身体伴随着他褪去身上的病服的动作而暴露在空气中,蒋商陆只脱掉了上衣露出了自己的上半身,接着便将衣服扔在床上又朝着房间自带的浴室里走了进去。
只是因为他不再用衣物遮掩身体气味的举动,使他身体上的某些异于常人的地方终于是彻底地显露了出来。
如果此刻有人走进房间,便能轻而易举地嗅到空气中这股几乎能让人神经陷入癫狂迷乱的甜腻香味,而这股味道……全数是来自于这个男人胸口的两道狰狞可怕,皮肉都翻卷开来的伤口。
男人身上这两道连医护人员都没有发现的巨大伤口,此刻正呈现出一种和人类血液并不相同的浅姜红色,没有任何恶心的血腥味,反而散发着一股他血液本身带着的奇妙味道。
只是在他的创伤部位,却隐约可以看到有一些褐色的絮状物如同活着一般在涌动着,而因为这些褐色絮状物一整个上午都脸色不太好的蒋商陆低头看了眼摆在洗手台上的塑料漱口杯和牙刷。
先是意味不明地眯了眯眼睛,接着便伸手将牙刷拿到手里随手折断,又皱着眉把牙刷头的半截尾部插到伤口里艰难地搅动了起来。
强烈的痛感来的很清晰,身体的每一丝血管都发出阴冷狂躁的咆哮,加上牙刷的质感非常粗糙,给人的痛苦自然也是翻倍的。
而因为个人体质原因痛感被放大了很多倍的蒋商陆垂着眸也不说话,眼看着胸口伤处那些褐色的絮状物被利器带出身体又被狠狠地丢在了水槽里,接着便打开水龙头将这些血肉模糊的絮状物全部冲到下水道里。
做完这一切,脸色灰白的蒋商陆将带着姜红色液体的两截断牙刷扔到了浴室的坐便器里,之后他仔仔细细地冲了个澡,总算把自己的身上这股只有在一年中的某些特殊时期才会渗出他的皮肤泄露出来的味道给处理了干净。
只是这无意中造成的伤口还是给他造成了很大的不便,而等擦拭着头发的男人走到已经被封死的窗户边上时,他透过窗玻璃面无表情地看着住院楼底下那两棵几乎将全部枝叶伸到住院楼里来的高大灌木,终是略显阴沉地扯了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