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骑鲸南去
常伯宁点点头,将盛满血的玉瓶敛在掌心:“如故,你且在此处休息吧,我去施术。”
封如故挑眉:“师兄,这是我的仇。”
“你的仇便也是我的。”常伯宁凝眉,“如故,你切不可妄动灵力,一切交给我便是。”
封如故搭在常伯宁肩上的手紧了紧。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身上已开了两朵半的花。
在剑川时,他之所以隐瞒了花开之事,是因为他不想再这样坚持下去了。
如果不是师兄突然造访,如果不是如一中了那怪毒,现在,封如故怕是已经无所顾忌地冲破七花,堕入魔道了。
他遇到的墓中人,定是跌入了万丈迷津,难以自渡,才会一辈子将自己囚在一个地方。
可他不是墓中人,他是封如故!
被丁酉囚起时,他的胸臆中仍有山川流水,高岸深谷。
被师父他们救下后,他便只剩下一个孤独的静水流深。
十年来,一道一道枷锁加诸在他身上,其中一道枷锁,便名为常伯宁。
师兄以七花印彻底封住了他的自由。
而现在,唐刀客要替他砸碎这道锁。
就算中了那唐刀客的计,落入他的彀中,那又如何?
不过是叫师兄伤心罢了,不过是叫他多年保护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罢了,不过是叫风陵师门和自己一道蒙羞,背负窝藏魔道的罪名罢了。
万千恶毒的话在他舌尖涌动,争先恐后,急于涌出。
“……那我一辈子就这样了吗?”
“师兄,你知道吗,你就是我的锁,我真想砸掉这道锁。”
“我不用你管,我早已经长大,我爱去哪里便去哪里,爱做什么样的人便做什么样的人。”
然而,话语到了嘴边,最终变成了一声懒洋洋的撒娇。
封如故:“好,如故不中用,那一切就仰赖师兄啦。”
第78章调虎离山
青阳山东南方。
后半夜间过境的一阵夜风, 于凡人而言不过是寻常清风,有那夜深难眠的文人, 或许还会有感而发,题上一两句酸诗。
但在修道者眼中看来,这道风内含腥意,摧林倒叶,是大大的不祥之兆。
这类异象, 只代表着一件事:死人。
……足够使得血流漂杵的死人。
丁酉座下血徒探到此风, 立时喜形于色, 奔回洞府, 跪倒禀告:“宗主,大事成了!”
丁酉“唔”了一声,双目微阖,表情不喜不怒。
血徒以为宗主没能明白他的意思, 继续道:“观这风中精血之气,青阳山上起码死了百余人!”
丁酉睁开眼睛:“我需要你教我识血辨尸之法吗?”
血徒登时噤声, 不敢再自作聪明,更不敢直视丁酉的眼睛。
与封如故半残的视力不同,丁酉伤得更重,整只眼已完全废了,半丝光也透不进去,淡青色的左眼珠四周有一片散乱的阴翳, 像是日晕, 珠子缓慢无光地在眶内来回滚动, 与他灵动的右眼相比,像是一颗黯淡无光的玻璃球。
当初,丁酉穷尽全部身家,犯下了“遗世”大案,然而,他不仅未能实现一统魔道的心愿,还折了一只眼,就连“报复”这等快意之事,也因为碰上了封如故这等疯子,做得极不尽兴。
这十年来,魔道鄙薄他为一己私利,激化道魔矛盾,道门更恨他劫掠英才,图谋不轨,是以丁酉从无一日安生,整日里疲于奔命、以逃避追杀,昔日辉煌荡然无存,甚至被那姓林的出卖色·相的小子借机钻了空子、卖了人情,将一个小小的不世门经营得蒸蒸日上,现如今,已大有执魔道牛耳之势。
逃来逃去,这条丧家之犬越来越凄惶悲惨,只剩下一颗被磨得多疑至极的心。
下毒的主意是他出的,但等封如故真真踏入他的圈套,他又起了猜忌。
他问手下血徒:“当真这般简单吗?”
被宗主如此询问,血徒的兴奋劲儿也减了三分,犹犹豫豫道:“宗主的意思是,那封如故是故意中套,引您前去?”
丁酉切齿不语。
他知道,自己多疑,已成痼疾。
这些年,他东奔西顾,却一事无成,便是因为这颗心。
许多时候,事情明明可成,他却心有挂碍,疑神疑鬼,致使机遇付诸东流,悔之晚矣。结果,混来混去,便到了此等破落田地。
如今,好容易有了亲自解决这个心魔的机会,他居然还要囿于一颗疑心,延宕不前?
“其实宗主大可不必亲自前去。”这血徒深知自家宗主的多疑性情,却不知他对封如故的重重心结,自顾自道,“左右姓封的已然催动杀性,屠了整个青阳山,待他清醒过来,自有他受的……”
丁酉打断了他:“不,若他当真蛊入心腑,我自会前去。”
只有亲手斩杀封如故,丁酉才有从心魇中解脱出来的契机。
这非是一时赌气,而是他躲不开的宿命与必然。
说着,他抬手抚上了自己琉璃珠似的眼睛,幽幽道:“……但总要谨慎一些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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