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咬猫耳朵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
“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歌声有点稚嫩,但他们却唱得很认真,响亮的声音几乎响彻整个烈士陵园。
傅临山静静望着他们,纪念碑所投下的黑色阴影笼盖住他。随后,他淡淡瞥一眼阳光中的季糖。
阴影中的他与被阳光照耀着的季糖形成鲜明对比。
他来自纷乱不安的时代,而阴影之外的季糖则是生活在他无法想象的和平年代。
可傅临山穿过漫长的时光,终究看见了他们拼死守护而下的美好未来。
傅临山的黑气越来越少,最后金色阳光也能够越过薄薄的黑气,将他照亮。
一身军装的男人站在纪念碑前的阳光中,显得异常的英俊,高大的身形一点都不比这纪念碑矮。
季糖走向他,拉起他的手,说:“傅医生,附近有花买,我们也买几朵花去献花吧。”
烈士陵园内有专门售花的地方,各种颜色的小花用白色丝带绑着,散发着清甜的花香。
季糖买了两束,他把其中一束悄悄递给傅临山。
陵园内的人大多都在忙活自己的,没人会注意到有鬼魂拿着一束花。
傅临山带有茧子的手指,轻轻抚摸过细嫩的花瓣。
他上一次见到花,是在生前,他遇到一朵在废墟中生长而出,可却沾满鲜血的花。
如今的花,再也不会被染上鲜血了。
他看见少年小心翼翼捧着花,然后来到纪念碑的跟前,把花理理平,最后才极其虔诚地把花束放入专门的花篮中。比第一次上课的小学生更要战战兢兢。连花瓣被吹到自己头发间都不知道。
少年跑到他跟前,笑眯眯道:“我献完花啦,傅医生您去吧。”
傅临山摘下军帽,捧起花,干脆利落地将花放在花篮中。
这座纪念碑,也算是傅临山和那些战士唯一的坟墓。
自己给自己的坟墓献花,有那么一点点奇怪。
季糖走到他身边,莹润的黑眸映入满地的花:“以后我一有空,都会来这里献花的。”
他站在傅临山面前,似乎想要成为一堵墙来为男人遮风挡雨。
“你们守护了我们这么多年,这一次,让我来守护你们。”
这句话,在季糖第一次遇见傅临山时也说过。
他要保护他的英雄。
傅临山抬起手,轻轻拍掉少年发间的小花。他眼眸微眯,似乎洋溢着久违的笑意。
“好。”
话音刚落。
季糖看见傅临山身后涌出更多的黑气。
这黑气与厉鬼的怨气不同。它们很温暖,像是从太阳中成长而出。它们在傅临山背后的空地凝聚起来,随即,季糖瞳孔骤缩。
他看见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影出现。
这些人影呈半透明,很明显,它们都已是魂魄。
它们穿着和傅临山一样的军装,面容各异,而且也拥有各种残缺,都是让它们成为魂魄的致命伤。即便如此,它们仍是稳稳地站起来,站在纪念碑之下。
傅临山背负了死在那场异国战争中的所有军魂的愿望,出现在季糖的人生中。
他们想要再次跨越鸭绿江,跨过两国之间的重重高山,回到生前未能回到的家乡,看看是否有人记住他们。
答案非常地显明。
红旗、纪念碑、鲜花、歌声……
没能够回来、没有尸体、甚至没有名字都没关系。
只要阳光还能够触及这里,人们会永远记住这阳光是谁带来。
他们不会被忘记。
季糖虽然看不见这些魂魄的神情,但能确切地感受到——它们很高兴。
这份情绪,像一大片盛开的花野,迅速蔓延它们每一个人的心房中,盖过战争带来的阴影与伤痛。
它们足足等了六十六年。
季糖抬起手,为它们敬礼。随后手放下的那一刻,季糖看见白光闪过,它们化为无数道白光,消失在它们曾渴望多年的和平故土中。
空气中只剩下淡淡的花香。
傅临山没有消失,仍在等他。
季糖有点疑惑。
上一次也是。他见到许多被虐待而死的猫猫魂魄出现,但在怨念解决后,它们便化为白光消失。只剩下果果在等他。
他们为什么要留下来陪自己?
季糖想不明白。
随后,季糖又买了几束花给纪念碑献花。在临走之前,季糖在附近的商店买了一个很可爱的纪念品。
一个巴掌大小的Q版军人手办。
穿着军装的白净小人拿着一副小红旗,豆豆眼,脸颊带有点红晕。看起来很绵软,有点像小女兵。
季糖举起这小人,给傅临山看:“傅医生,这像不像你?”
傅临山:“……”
傅临山:“不像。”
季糖挠挠脑袋,有点失落地把小摆饰放入口袋中。
他们离开烈士陵园后,已是傍晚。季糖又忍不住拉着傅临山再去一次天安门。
夜晚的天安门与白天的模样比起来,有种不同的风味。
天安门墙壁内嵌着很多灯,将整座宏伟的广场变成一座亮晶晶的水晶宫。
季糖在路边买了一根冰糖葫芦,穿着米色大衣,牵着傅临山的手在天安门广场中走。
少年的手很软又热,给体温极低的傅临山一种奇怪的感觉。
傅临山瞥一眼被灯光笼罩的少年,又看一眼这亮如白昼的夜景,扯起嘴角。
他第一次明白。夜晚并不是只有炮火才能映得这么亮。
季糖找到广场中的一处长椅坐下来,一边吃冰糖葫芦一边看夜景。傅临山也坐在他身边。
但没过多久,傅临山突然感到手臂传来暖融融的触感。
少年睡着了,脑袋靠在傅临山肩头。少年手里还握着冰糖葫芦,嘴角沾有红色的冰糖浆,睫毛微颤,白净清秀的面庞在朦胧的灯光中显得令人浮想联翩。
想让人亲一口。
他第一次这么安静地坐着。不是在地道里埋伏,也不是在战场中等待敌人到来。而是陪伴着他的少年。
他历经无数充满着死亡与鲜血的时光,终于在尽头获得一团温暖的光。
傅临山莫名地想起季糖亲他伤疤那事。
他死后仍是会感到那处伤疤作隐约作疼,但当少年亲过他后。
似乎不这么疼了。
傅临山小心翼翼地将季糖扶起,让对方枕在大腿上,然后脱下黑色军大衣,盖在对方单薄的身体上。
傅临山突然感到有好几道炙热的视线盯着自己。
他眉头紧皱,猛地发现身边多出好几样物件。
小提琴琴匣、五三练习册以及一只圆滚滚的黑气团。
傅临山:“……”
他推开它们,扶扶金边眼镜,冷声道:“我是军人,当然不会对他做亏心事——”
不想你们。
“啾啾!”黑气团想去攻击傅临山。可季糖闷哼几声,手指紧紧地攥住傅临山的军装衬衫,朦朦胧胧地醒了。
季糖坐起身,揉揉自己脑袋:“怎么睡着了?咦,你们怎么跑出来了?”
他皱眉,索性将方才还凶巴巴的黑气团抱起来,和着其他物件塞进背包。
他瞥一眼时间,时间不晚了。
季糖订了今晚的机票,可以早点回家。
他拍拍傅临山的肩膀,笑眯眯道:“回家吧。”
傅临山将沾染着淡淡奶香的军装外套穿上,点点头。
——
经过半个夜晚的奔波。
季糖终于能在天亮之前回到家。
屋子内很安静,只亮起暖黄色的小夜灯,显得屋子很温馨。
果果早已窝在他的床上睡着,鬼导演没有离开,而是睡在沙发上,怀里揣着几颗奶糖。
季糖把变成小兔子的傅临山拿出来,放在军帽中。其他附身物件也放在不同的地方。
免得他们半夜打起来。
季糖处理完这些事后,便去洗澡,在天边泛起金光之时,躺上床睡觉。
他一觉睡到下午,果果很早便醒来,毛茸茸地守在他身边,时不时用小小爪子啪叽季糖的脸颊。
季糖坐起身,想去洗漱,却突然撞上一直站在门口的贺知夜。
青年依然戴着蒙住视线的黑布,气质淡漠而沉稳。
季糖:“贺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