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师 第24章

作者:莲兮莲兮 标签: 末世 玄幻灵异

炫目晃眼的灯光、震耳欲聋的音乐。紧紧簇拥的人群在光与音的魔域里狂舞,声嘶力竭地大喊。几个高高升起的圆形舞台上身材完美的舞男们狂烈地舒展自己的肢体,充满力量与野性的舞蹈光是看着就令人喉咙发热。

人太多了,几乎转身就会碰到别人。这种情况下和同伴走散再正常不过,但是他不能和亚当走散,那太冒险了。

如果亚当在这时试图甩掉他,是很容易做到的。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亚当这么想来第四区。一瞬间,章荀对亚当的怀疑再一次升起。趁着詹姆斯不注意,他一把扯住亚当的手腕,将他拉向几根柱子组成的走廊里人稍微少一些的地方。

“不行,这儿人比我想象中还多,我们得立刻离开。”拒绝亚当再跟他讲条件的章荀威胁一般向后拉了拉衣袖,威胁一般露出系在他手腕上宛如手表般的项圈控制器。亚当隐约知道自己这次做的过了,触碰到了章荀的底线,于是也安分下来,乖乖点点头。

正当他一手抓着亚当,一边逆着人潮努力向着门口挤过去的时候,突然人群发出一阵欢呼,更加狂猛地涌过来。章荀被迫往后退了好几步,一回头,却见一个肌肉猛男高高举着一根金属棍子,棍子顶端垂下一条长绳,末尾系成中世纪影视作品中常出现的绞刑绳结。而那代表死亡的圆圈里,套着一个用废铜烂铁拼接出来的机器人的脖子。

而那“机器人”的胸口被人用喷漆写上了“亚当”和“伊甸”。

那舞男正将机器人提到空中,金属的手臂和身体碰撞出丁零当啷的响声,全都淹没在人群的欢呼声中。

章荀条件反射地想要阻止亚当看到,他想要拉着亚当转过身,但是已经太迟了。所有人都在异口同声大喊着:吊死伊甸!吊死亚当!吊死伊甸!吊死亚当!

宛如深陷巨大的仇恨漩涡,人群释放出的理性缺失的仇恨被扭曲成了某种令人兴奋和狂喜的氛围。但是作为被仇恨对象的亚当却是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人类的群体性反应可以有多么骇人。其实这里所有的人都是在“大逃亡”之后出生的,并未见到雄性人类当初如何被抓捕,如何被阉割,如何被中和。按理来说,不应当对伊甸有那么强烈的仇恨。但是当所有人都在异口同声向着同一个目标讨伐的时候,人会感觉到那种不容置疑不容拒绝的力量。仿佛你是在一股正义的、所向披靡的力量里,仿佛你也成了这力量的一部分。

人们甚至幻想着,冲出失乐园,将剩下那四台伊甸服务器全都烧毁,把所有的敌人绞死,将那些胆敢反抗的异端分子和女人们踩在脚下。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们知道他们在幻想中绞死的人工智能就在他们身边,恐怕亚当会立刻被暴徒们撕成碎片。

章荀看到亚当面具的空洞中露出的眼睛里闪烁着惊愕和惶恐,之前的好奇和兴奋瞬间荡然无存。他不想让亚当看到这些,看到人类最原始也是最真实的样子。

“没事的,我们现在就回去。”章荀在他耳边轻声说着,握住亚当的手,轻轻握了握,给予他一些安抚。他用力抓着亚当的手,从人群中间挤过,终于找到一道紧急出口。光线昏暗的走廊里,不少影绰绰的人影抱在一起,炙热接吻。亚当看着那些人迷醉的表情,似有略略的好奇,但很快就被章荀拉走了。

逃生楼梯口也守着两名带着□□的保安。不过他们只负责不让人进入,却不管谁出去。一接触到外面的空气,章荀这才松了口气,感觉像是从泥沼中挣脱出来了一样。

而亚当则在旁边,低头看着他们两个紧紧握在一起的手。

章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反应两个人的手握得有多紧。手心出的汗仿佛把皮肤都黏在了一起一般。他慌忙松开手,有点尴尬地轻咳一声,“你还好么?”

亚当微微一笑,点点头,“很有意思。”

“还有意思?你刚才明明被吓得够呛。”章荀翻了个白眼,“怪我太放纵你了……”

“我可以理解他们做的事。只是第一次以不同的身份看到,情绪反应有些失控。”亚当看到章荀松开了他的手,竟然有些失落似的看着刚刚被拉过的左手,“我喜欢你拉着我的手。”

“……不要得寸进尺。”

后巷狭窄悠长,之前的灯红酒绿在远处浓缩成一片光点,此地唯留灯光和嘈杂的余温。巷子里也仍然有人,只不过要么是瘫坐在墙边满身呕吐物的醉鬼,要么在三三两两不知在谈些什么交易,虽然人不多,但都很可疑……章荀明显紧张起来,带着亚当尽量绕开所有人,压低帽檐,一副不想找麻烦只想赶紧离开的样子。

可是有时候,你越是做出示弱的姿态,那些掠食者反而愈是会盯上你。

一群人从巷子的另一头走来,大声说笑,话语里明显带着酒气。他们个个人高马大,手臂有章荀的大腿粗,就算不是士兵大概也是做重机械修理工一类的体力活的男人们,总之……是章荀最不想惹的那种类型。巷子原本就窄,这样一来便被堵得水泄不通。

章荀几乎整个人贴在墙上,想要带着亚当从缝隙钻过去。可饶是如此,对方却偏偏挡住他的去路。章荀意欲转头后退,却发现后路也被堵住了。一个留着乱糟糟的金棕色长发,穿着无袖坎肩,露出满胳膊刺青的男人靠在墙上,那没有戴面具的脸上挂着恶意的笑容。

“借过。”章荀心跳飞快,努力想让自己的语调平稳有底气。

“你们看看,这是什么鬼打扮。”那个金棕色长发的男人一把掀起章荀的帽子,戴在自己头上,“你们装扮的是什么福尔摩斯?”

章荀没有尝试拿回自己的帽子,只冷静地说道,“我们只想过去。”

“这么急着去哪啊?旅馆开房?”旁边一个光头男人调笑道,伸出手来,“我看你们这装扮,生活挺滋润吧?借点钱花花。”

章荀二话不说,从怀里摸出钱袋,直接递给对方。好在他今天来第四区前特意准备了这袋钱,以防被打劫用……

看章荀这么识相,按理说一般匪徒也就放行了。偏偏这几个人本意也不是要钱,而是要找麻烦。

平日里生活压抑,就总是希望借着个由头,找个看上去好捏的软柿子好好欺负一顿。这是不少人都或多或少或自知或不自知的习惯。只不过有些人选择对服务员发脾气,有些人则跑去后巷里堵人……

面前这五个男人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走章荀和亚当,他们仍然包围着他和亚当,脸上带着恶意的微笑,宛如看着试图逃走的老鼠的猫,“我看你的手表也不错。”

章荀脸色微变,“这个不行。这是……我家传的……”

看似像是普通的手表,其实里面装着对亚当项圈的控制器。这种东西当然不能落到别人手里。

“老子今天就是要你的传家宝。”那金色长发的男人逼向他们。章荀猛然举起手杖,指着那个男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因为慌张而颤抖,“我已经给你钱了,这样闹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哈哈哈哈,你想怎么样?用这根小棍子打我?”那男人一把攥住章荀的手杖。就在此时,章荀的拇指在球形杖头的某处按了一下,骤然上一秒还耀武扬威的长发男人忽然开始浑身剧烈地痉挛,眼睛向后翻,显然正在严重触电。几秒后他倒在地上继续抽搐着,嘴里甚至溢出白沫。

原来那根手杖是章荀从前自己做的“小玩意儿”,青少年时期时常因为身体不够强壮而被霸凌的他不得不倚靠这些小玩意儿来吓走像迈克尔那样的混球。在那些人被电过几次之后,他总算不用再担心在自己的书桌里找到死老鼠,也不用再熬夜帮打橄榄球的校草写作业了。

出乎意料的事态发展另其余四人目瞪口呆,一个穿牛仔上衣的男人马上蹲下查看哥们的状况,另外两个人的表情则从一开始的玩味变成了熊熊燃烧的愤怒。他们逼向章荀,而章荀则一边护着身后的亚当,一边抓着手杖在面前扫来扫去做威胁状,“不想被电成白痴就别过来。”

“你他|爷爷的找死!”蹲在地上那个黑发男人恶狠狠抬起头来,“给我打!”

四个男人身上散发着暴怒的野兽气息向着章荀和亚当扑来。章荀一边对亚当大喊,“快跑!”一边胡乱挥舞着手杖,试图挡住所有人给亚当争取逃跑时间。惨叫声中一个男人又被电倒,但是另一个男人一把抓住了手杖靠上的部分,猛地将章荀的武器从他手里夺过来,远远丢到地上。那人一拳打在章荀肚子上,顿时章荀觉得一口气上不来,胃酸往喉头上涌,身体也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紧接着一脚又踢在相同的位置,他立刻感觉所有力气都被抽走了,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正当第三脚要踩到他身上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大吼,亚当竟不要命一般猛扑过来,撞开了一人,又胡乱挥出一拳,打在另一人的脸上,令其狠狠撞在墙上眼冒金星。虽然拳法混乱,却隐约可见一些章法。但可惜章荀看不出来,他疼得只能大概意识到亚当正在保护他。

亚当头脑里有无数关于搏击、格斗和武术的知识,但是知道和会用是完全两回事。这就像你知道游泳是什么动作,但是没经过训练的话把你扔到水里以后你一样会淹死。搏击格斗这样的东西需要经年累月的训练,让身体先于意识形成条件反射,同时又不完全与意识分离,一种极为复杂而微妙的统合。所以现在的亚当跟不会格斗没有什么区别,最开始的那两下子也不过是靠着奇兵突袭和一种不要命的冲劲。

所以在那两个人倒地后,亚当再想去□□发男人的时候,被对方轻松避开,同时一记右勾拳,直接打到了亚当的太阳穴上。

一瞬间,亚当只觉得头脑里嗡鸣一声,眼前发黑,身体也瞬间失去力量瘫倒下来。

仍然没能缓过劲儿来的章荀看到亚当倒下,整个人像是被扔进了冬天湖面上的冰窟里,惊恐摄住了他。他想要冲过去保护亚当,可是他的身体不听使唤,连撑起身体都做不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四个男人围向亚当,对着缩成一团的人工智能拳打脚踢,面具也被踢裂了。亚当只觉得混乱的痛感和打击感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头脑却无法思考,就像是被灌入了液体造成了短路。他隐约感觉到了,一种不再永生的、可能会死亡的深沉恐惧。

他不再是自由的,这一具人身如果不能修复,他会消失。

原本的伊甸是不会害怕消失的。事实上每一关机都如同一次死亡,每次重启又是一次重生。但是现在,他不再对这种最原始的恐惧免疫。

“不要打他!停下!”章荀用尽全身力气向前爬着,努力想要退开那些正用力踢着亚当的人。如果他们谁的脚力没有控制好,伤害到了中枢大脑,后果不堪设想……但那些人不肯停下,所以他只能努力用身体为亚当挡住一些拳脚。

却在此时,另一道身影飞奔而至,带着暴怒的大吼。

亚当只觉得那种密集的攻击终于停止了,紧接着章荀的气息将他笼罩。鼻青脸肿的章荀紧紧抱住满脸血污的亚当,抬起头看向如雄狮般发怒的詹姆斯飞起一脚,将那黑发男人踢飞出去,然后利落的两记重拳直击另外两人的要害,最后一个站着的人难听地大吼着冲上来,被一个过肩摔撂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