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顽山六子
他看不出是谁会杀了叶贺,但在属于温烈丘的血气中,他想,那个人可以是他。他哥曾不止一次地告诫过他,藏好自己,才是安全的。因为不了解这个世界,他一直履行着这个法则,即使生命受到威胁,也习惯性地忍受。
可如果被伤害的是温烈丘,就不一样了。
最后,他深深看了温烈丘几眼,转身便跑。
李负代跌撞着跑出空旷的仓房,接着就被突至眼前的灯光惊吓到,训练有素的黑衣人经过他身边飞快地往内部突进,见了他,便留了两人带着他出了工厂。不知何时,工厂外面已经停满了车,仓皇逃跑的匪徒无一幸免全被抓住。然后李负代便在人群中看到了温奶奶,在她迎上来前,他挣脱了身边的人,他谁也不能理会,他不能停留,他只能赶快离开。
跑出厂房的范围后,李负代还是被一个声音牵制住了脚步,隔了很远的虚弱声音。
远离了人群和灯光,他们周遭一片漆黑,连路灯都没有,温烈丘一瘸一拐地追着李负代,努力叫着他的名字,努力跟上他,“……别跑好吗,我们谈谈。”
在独自进去之前温烈丘就知道温奶奶会安排人来帮他,他本可以多等这几十分钟,然后毫发无伤地带走李负代,但他确实等不了那几十分钟,一分一秒都不行,他也知道独自闯进去无用且鲁莽,但让李负代多在叶贺身边呆一秒,他都会疯,即使那不能全身而退即使要搭上命,他也不想李负代独自呆在黑暗中。
“温烈丘……”他们隔着一段距离,李负代僵在原地,舌头也是僵硬的,“你别过来。”
温烈丘浑身是血,慢慢拖着腿靠近,看出李负代眼中的惊恐后,他随手蹭掉脸上不断外涌的血,先安抚李负代,“别怕,我保证,不会有事的。不用怕,有我在,好吗。”看李负代眼中的情绪渐渐涣散,温烈丘便想再靠近一些,谁知,这却突然刺激了对面的人。
李负代急速隔开距离,左右寻找着退路,后来索性三两步起跳爬上了一旁的矮屋,他像怕极了,躲在屋檐后直摇头,“你不要再过来了,不要再追了,离我远点儿……”
“好,好,我就站这儿不动。”温烈丘仰头看着李负代,最初,他以为李负代是因为伤了人受惊又或怕自己会用异样眼光看他,但仔细看来,他发觉李负代怕的,似乎是他,“别怕,也别跑,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我会保护好你的,我只是有话和你说……好吗?”
听他这么说李负代突然噙了泪水,他紧皱着鼻子,哑声催赶,“温烈丘你走吧,你走吧……”他是这样说着,自己的脚下却动弹不得,他真的好想温烈丘,终于得以认真看他,所有压抑的情绪终究暴露,藏也藏不住,抛也抛不开。他看着温烈丘,蹭掉即将掉下来的泪,“……你走,我会回来的,我会回来找你的。”
“什么时候……”脸上的血进入口腔,模糊着他的口齿,温烈丘狠狠吸了一口伤口,吐出一大口血后又问,“几秒,几分,几时,几天,还是几个月,又或者几年。”他皱着眉,深深望着李负代的双眼,思念得到填补,却分外酸涩,他承认他怕见到李负代,可此时此刻见到了,他发现自己最怕的,是见不到他,“代代……你别跑……我快没力气了,我怕我追不上你。”
他话说完,远处突然咻咻两声,下意识朝着声音方向看去,正看到一朵烟火炸裂在空中,金灿耀眼的花火像流星般升空坠落又消逝,一连响了七次,夜色又回归平静。
烟花消失,周遭又是昏暗。
有了先驱,片刻沉寂后从不同方向点燃的烟花纷纷升入空中,漫天的彩色光亮热闹喧嚣,也映照在两个少年的眸中,他们隐约记起今天是春节,却无暇顾及,他甚至分不出精神去欣赏烟花,他们眼中只有彼此,情绪翻涌。
喧闹的烟火声中,不易察觉地掺杂进了一声枪响。在火光中,李负代终究转头逃走了。
他在房顶上疯跑,他知道现在温烈丘爬不上来追他,他很担心他的伤,能做的却只有离他再远些,但在即将跑向街道的时候,他却猛然滞停在原地。忽然的揪心像是个预兆,耳边急戾的刹车声像在印证,他失了神地跳下矮屋,走向宽广的马路,路边,停了一辆大型货车。
寂静的夜干涩低迷,呼啸的大货车飞快地驶过,在空气中留下一道冷冽的风。
车前十几米处,躺着让他不要怕的少年,鲜血在他身后铺开了一对羽翼,也在吸耗他最后的气息。
温烈丘绕着房屋追着李负代,毫无防备意识地冲上街道,就被猛烈的风撞了出去。他哪儿都动不了了,却也感觉不到疼痛了,血色的光影中他看到李负代朝他走来,单薄的身影,风一吹就要散了。他想和他说话,他用浸血的嗓子开口,但看到李负代跪到他身边后,便什么都听不见了。
最近呆在藏区,带了电脑但不方便用,手机也是偶尔才有2g网……我也没有存稿,所以回家前先停更一下,就此请个假,不会很久,回家后今年就没什么事要忙啦,会勤耕的大宝贝们等等我,晚安~
第163章 实话实说,李负代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
叶贺死了。说是吞枪自杀。
真的假的,李负代无所谓。
温烈丘凌晨被送进医院的时候,血管已经瘪了,一口若有若无的气吊着,稍用上力气一晃人就要没了似得。
从急救室到手术室,温烈丘身边一直围着很多人。李负代拖着步子失了神地跟在最后,看着向来沉着的温奶奶惊慌失措,周身止不住发狠地冷。医院的灯光明亮,可一切在他眼中都在急速黯却,在手术室的门关上后,就全部浸入了黑暗。
从凌晨到天色泛白,李负代看着各个科室的医生不停进出抢救被撞散的温烈丘,清创、输血、归置错位的器官,用尽全力提住他仅剩的那口气。这场车祸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温烈丘没丢半个零件,虽然断得断碎得碎,却是齐全的,缝缝补补,死了也是个全尸。
天色完全亮起后温奶奶离开了,从始至终,没和李负代说过半句话。
连轴儿转到下午,手术才暂时结束。人依旧没脱离险境,昏迷着,浑身插满管子,直接推进了重症监护室。李负代跟着,十几个小时候熬过,才终于隔着玻璃看到了那人。
因为大量失血肺部又遭受重创,温烈丘的血氧饱和持续偏低,各方面机能都有损伤,院方怕他扛不住,又为维稳,尽量缩短了第一场手术的时间,剩下的伤处及断骨只能等情况稍微稳定后再手术。各种复杂器械的包围下,床上吊着血袋的人根本看不出原本模样,像一夜间蒸发了水分,只剩一副染着血色的苍白断骨。
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移开目光,李负代转身走了,离开监护室范围之前见到了慌忙赶回来的温妈妈。他下楼时,女人已经靠在温训肩头哭出了声。
出了医院楼,李负代随便找了个石阶坐下,不眠不休地熬了一夜,脑袋都空了。他很累,温烈丘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他眼中比之方才,却有了些神采,还莫名松了口气。
立了春,天气立马好了起来,连夕阳的光都不客气。
李负代坐了没十分钟,突然有人朝他弹了朵早春的小野花,抬头,施六丑已经蹲在了对面的台阶上。
见李负代抬头,施六丑啧了两声,“伤春悲秋呢?没打扰你吧?”
李负代虽然想不明白,这人是怎么每次都在自己不想看见任何人的时候冒出来,还准时又准点儿的,却知道,这次施六丑不是特意来找自己的。
温烈丘出事儿,温奶奶除了通知他父母,剩下通知的,不是阮家也不是习家,而是施家。不光施六丑,老爷子父子也来了,关系可见一斑。
见人不搭理他,施六丑勾着嘴角笑了笑,起身溜达两步一屁股坐在了李负代身边儿,故意讨嫌似得喟叹一声,“你说说,这一天折腾的,那么些精彩场景我都没看到,是不是太可惜了?”
李负代偏头看了他片刻,转回头也疲乏一叹,“你可闭嘴吧。”
“我说……”听话的那就不是施六丑了,他手指摸着耳尖的银圈儿,打量着李负代继续烦他,“人我看过了,死是死不了了,你还烦什么呢。”
即使院方还未宣布温烈丘脱离危险,李负代也知道,他死不了了。刚刚他看到,他头顶的那条命线,已经系上了。也是因为这样,他才能松了口气。
“死不了,但会疼。”李负代慢慢地说。
施六丑愣了一下,转而失笑,“这么心疼啊,后悔没跟我走了吧。”
李负代轻笑一声,脸上却浮不出笑意。
“这事儿,就先别跟习牧说了。”施六丑想了想,又说。
自从撞了习牧,施六丑一直觉得这世界可太小了,他们家和温家是世交不说,儿时曾跟他一起玩儿过的温烈丘是习牧的朋友,还是李负代的同桌,转来转去,怎么着都是这一圈儿的人。只是他长大后就没见过温烈丘,最初在家里碰上李负代也没见着他,便一直没认出来。
他和习牧不是会说这些话的关系,李负代也懒得说。
“要我,”两人间沉默一阵,施六丑突然歪嘴笑起来,他眸中的光亮的异常,盯着前方说完又瞥了李负代一眼,“就照脑袋削。”
虽没在现场,昨晚都发生了什么,施六丑却知道得清楚。他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像是嘲讽又像称赞。另一方面,是毫不客气地点明,李负代露馅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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