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岩城太瘦生
胡容正色地点了点头:“是。”
林信却道:“其实我早先也猜到了。”
他将双手拢在衣袖中,低垂眼眸,思索了一会儿:“我大概猜到他与我先前就认识,大概还交情不浅。”
林信早就看出来了,他与顾渊的相识,分明可以一重一重往前追溯。
低桑枝下林信与他相遇;往前,是林信天池调戏“公鱼”;再往前,是顾渊天池点化顽石。
或许还能够往前,便是亡国皇帝与吴国的护佑神在吴国的故事。
那时在吴国的承朝宫,林信看见重渊帝君的金身被供奉在殿中,便有所怀疑。
林信早就看出来了,但是他没有说破,更没有深究。
“你知道,我有一面可以追溯往事的玄光镜。阿姐的事情之后,我就把玄光镜封印在魔界雾林里了。”林信对胡容正色道,“其实我……不是很想知道,我与顾渊之前有些什么。”
所以那时候,他对顾渊说:“往事没有那么复杂,也不比当前的事情重要。”
顾渊听明白了,后来回他的话,说自己并不在乎能不能修成正道,与他一同把玄光镜埋在雾林里。
不论过往,只看今朝。
这是他二人没有明说,却达成的一个共识。
此后再无猜疑,他二人仍旧如同先前一般相处。
林信拍拍胡容的肩,安慰他道:“容容,你要说的我大概都知道了,出于朋友情谊,你担心我,我能理解。你想查清事情真相,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查清楚之后,我与顾渊没办法解决这件事,那时该怎么办?”
林信继续道:“我了解顾渊,我知道他不会撒谎,我也知道他不会对我动手。他不会做的事情,他永远都不会做,你不用担心。所以说,与其把事情都挖出来,不如维持现在这样。”
胡容双手扣住他的肩,直直地看着他:“仙君可还记得,仙君还在人间时,是怎么死的?”
林信淡然道:“我没有死过。我是由南华老君点化,飞升成仙的,不是坐化,没有人害死我。”
“那他要是不记得仙君了呢?”
听闻胡容此言,林信微怔。
言尽于此,他推开胡容的手,转身走出仙君祠。
胡容再回头看了一眼石台上的仙君神像。
仙君一身单衣,披发跣足,手脚上都缠着锁链。
他目光柔和,偏头看向在他手心里啄食的小雀儿。
风动香烛,月色寂然。
仙君祠外的桃花开了一些,将月光染做胭红颜色。
*
从仙君祠出来时,小奴、小雀儿,还有柴全三只,已经离开了。大约是等得无聊,他们就跑回枕水村的地仙,老道长那里去了。
林信一个人,拢着衣袖,踏着满地荒草与月光,走回枕水村。
还离得远时,他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学塾里走出来,回身把门关上,然后离开。
那是林蓁。他练完射箭,要回家陪爷爷守岁。
林信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学塾里没有点灯,只有檐下灯笼摇摇晃晃的。
想来是他师兄栖梧还没有回来。
林信低着脑袋,慢慢地踱回学塾。
将要推门进去,却不防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原是顾渊在等他回来。
他张开双臂,右手上还拿着一封厚厚的印着暗纹的文书。
他说:“本君拟好了礼单,你看看,还有什么想要的?”
林信垂着头,想起胡容的话,把脸埋在他怀里,闷声道:“以后也别忘记我啊,圆圆。”
第119章 独占
檐下烛影摇晃,顾渊把林信抱紧一些,拍拍他的背。
顾渊道:“不会忘记你的。”
林信方才那话,原本就是没头没脑的。
他不大在乎从前发生过什么事,他也不大在乎别的什么,他比较在乎顾渊。
林信缓过神来,吸了吸鼻子,在顾渊的衣襟上蹭了蹭脸,便抬起头来。
他笑着拿过顾渊手里的文书:“你给我送新年礼物啊?”
他随手翻开一页,往前走了两步,借着屋檐下昏黄的烛光去看。
北海神木书架一对、东荒千年桃木两株、瑶台上古青鸾一双……
林信合上文书,回头看他:“又不是朝贡,做什么给我送这么多东西?”
“本君上回向你求亲,你让我回去准备。”顾渊看看文书,再看看他,“你随便看看,还有什么想要的,再添上去。”
难怪他近来仿佛很忙的模样。
林信却把文书还给他,小声道:“我什么时候让你回去准备了?莫不是在梦里?”
顾渊点头:“是。”
是在梦里。
林信说那话的时候,确实睡着了。
林信一时语噎,顿了顿,又道:“那……你正经再说一遍。”
顾渊扣住他的手:“去西山,本君同你说。”
林信在枕水村中做任务,有些日子没回仙界了。
顾渊牵着他的手,带他回了西山。
分明是神仙,腾云驾雾不在话下,顾渊却带着他沿山林间的小路,慢慢地走上去。
害怕林信觉得无趣,还塞给他几个仙果吃。
夏天的时候,顾渊带他走过一遍西山,最后还把这片山头送给他了。
现下正是冬日,各处覆盖着小雪。
山路两边,飘浮着明亮的星灯,引向山上的低桑枝——那是从前小星官点了灯,休息的地方。
林信四处看看,然后低头啃仙果。
却忽然听顾渊道:“千世情劫之后,本君就是沿着这条路走回来的。”
情劫的最后一世,是他二人一同历的。
“那时南华说本君喜欢你,本君不信。”
“当时本君想着,我不曾把任何人放在心上,你不过是尝起来有些甜,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尝够了味道也就没意思了。”
“所以情劫之后,本君还抽空去魔界办了点事情。”
“回来的时候,就沿着这条路回来。”
正巧此时,他二人再往前走了两步,星灯熠熠,透过桑树的枝叶,照在他二人面上。
顾渊停下脚步:“当时本君站在这里。”
他伸手一握,将手递到林信面前:“有一点散碎星子,被本君从眼底,收进了心里。”
林信低头去看,他看见顾渊的掌心,托着几点几乎看不见的小星尘。
顾渊握住他的手腕,引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林信的石头心也跳得厉害。
顾渊定定地看向他的眼睛,目光灼灼,燎起满山星灯。
“本君想把你身边的朋友都赶走,但是又怕你恼火;想把你带回云宫独占,也怕你气恼;就是想亲近你,也怕你不自在。”
“林信,我想娶你。”
“前面说的全部都不要了,现在只有这一个想法。”
林信只觉得喉咙干涩,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他往回收了收手,顾渊便握得越紧,将他的手牢牢地按在自己的心口。
林信没感觉到他的心跳,反倒是他自己心跳如鼓,不像是石头上要开花了,只像是石头心要坏了,吓得他说不出话来。
他有一会儿没有回答,顾渊站在他面前,凝眸看他,等他说话。
林信使劲往回扯了扯自己被顾渊握住的手,顾渊死抓着他不放,非要得了他一个“好”字才肯松手。
林信被自己乱蹦乱跳的石头心吓了一跳,现下顾渊又按着他不放手。
他吸了吸鼻子,往前走了两步,与顾渊靠得近些,才让他把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石头心实在是跳得厉害了。
林信摁着他的手,觉得说一个“好”字太过单薄,又觉得说“好呀”太轻浮。
于是他使劲点了点头。
顾渊顺势把他抱进怀中,双臂牢牢地锢着他的腰背,怕力气大了把他弄疼,又怕抱不住他,他等会儿就后悔了。
他低下头,侧过脸,用唇角吻了吻林信的颈侧。向上时,便蹭过他的耳垂与脸颊。
他到底是独占欲强,恨不能把林信时时刻刻困在身边。再厉害些,大约就恨不能变作龙形,把林信按在爪子下边。
林信抬起手,安抚地拍拍他的背。
顾渊碰了碰他的唇角:“甜。”
林信抿了一下唇角,却道:“刚才吃了两个果子。”